翻譯界泰鬥許淵沖逝世
翻譯界泰鬥許淵沖逝世,許淵沖1921年生於江西南昌。1938年考入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外文系,師從錢鍾書、聞壹多、馮友蘭、柳無忌、吳宓等學術大家。1944年考入清華大學外國文學研究所,後赴法國巴黎大學留學。
翻譯界泰鬥許淵沖逝世1記者從許淵沖家人處獲悉,今天早晨7點40分,我國翻譯界泰鬥、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教授許淵沖在家中安詳離世,享年100歲。
許淵沖1921年生於江西南昌。1938年考入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外文系,師從錢鍾書、聞壹多、馮友蘭、柳無忌、吳宓等學術大家。1944年考入清華大學外國文學研究所,後赴法國巴黎大學留學。
他是目前中國唯壹能在古典詩詞和英法韻文之間進行互譯的專家,被譽為“詩譯英法唯壹人”,已出版譯著120余本。2010年,繼季羨林、楊憲益之後,許淵沖獲“中國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4年獲國際翻譯界最高獎項——“北極光”傑出文學翻譯獎,系首位獲此殊榮的亞洲翻譯家。
騎車是許淵沖平生壹大樂趣
2017年3月,記者曾到許淵沖家中專訪,他可愛、執著的壹面盡顯——
許淵沖:用壹生捍衛譯文裏的美
96歲的翻譯家許淵沖身著西服,仰靠在家裏最時髦的家具——壹把米色仿皮搖椅上睡著了。在剛剛過去的壹個半小時,他語音高亢地連續“喊”話,實在是太累了。
央視《朗讀者》第壹期播出後,許淵沖迅速走紅。他在海外的朋友紛紛發來祝賀郵件,出版社紛至沓來要給他出書,這兩天他腳步匆匆趕回故裏南昌,修家譜、做演講,忙得不得了。此前,許淵沖和夫人照君婉拒所有媒體的采訪要求,直到最近,才終於答應接受了專訪。
狂
“他是‘外科派’,我是‘內科派’”
北大教授許淵沖住在壹套只有70平方米,還是水泥地面的老房子裏,老書架、老飯桌看上去年頭也都不短了。家居陳設整體有些寒酸,但這位氣宇軒昂的老人壹坐定,整個房間瞬間明亮了,也立刻歡騰起來。聽聞自己成了網紅,他咧開嘴笑了,“我沒有時間關心這些,不過,別人都告訴我了。”
許淵沖壹生的成就圍繞在他四周,他的中譯英、中譯法譯著以及他的英譯中、法譯中著作,***有120余本,整整齊齊地立在倚墻的兩排簡陋書架上,這其中有他翻譯的《紅與黑》《包法利夫人》《約翰·克裏斯托夫》等,還有他用英文、法文翻譯的《楚辭》《詩經》《西廂記》《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等。而在書桌的上方,懸掛著壹幅老友的書法:“譯古今詩詞,翻世界名著,創三美理論,飲彤霞曉露。”
許淵沖家中的書架
和那些沈靜、內斂的老學者不同,許淵沖個性張揚、狂放,上大學時得來的綽號“許大炮”從未褪色,“我是詩譯英法唯壹人,上世紀60年代我就是唯壹人,到現在還是唯壹人。”最後,他又來個強大註解,“像我這樣的,兩千年來也沒有第二個。”
關於翻譯,許淵沖強調“三美”原則:內容美、聲音美、形式美,如果誰撼動了他的原則,他就像壹個戰士壹樣,會與人決戰到底。壹次,他在課堂上講到了“三美”,壹位學生反對他,說有“五美”,他很生氣地說,“他就想勝過我,學習是為了追求真理,不是為了出風頭,北大學生自以為了不起了。”
即使面對權威,他堅持翻譯美之原則也從未退讓過。他回憶說,翻譯家王佐良是第壹個反對他的人,說他的翻譯是“鴛鴦蝴蝶派”。兩個人最早的分歧因瓦雷裏的詩《風靈》是直譯還是意譯而起。其中有壹句詩,大意是“靈感來無影,去無蹤,就像美人換內衣露出胸脯的那壹剎那”。王佐良譯成“無影也無蹤,換內衣露胸,兩件壹剎那”。許版譯文為“無影也無蹤,更衣壹剎那,隱約見酥胸”。許淵沖認為王佐良用的“胸部”壹詞沒有美感,因為它既可指男也可指女。他用的“酥胸”才有朦朧美。許淵沖多年後又辯論說,王佐良的翻譯是“外科派”,就好比壹個傷兵中了箭,外科醫生只是把箭掰斷了,取出來,但毒還在裏面;而他是“內科派”,不僅把箭拔出來,還把內部的毒也取出來了。
他與作家、翻譯家馮亦代同樣有過“戰爭”。《紅與黑》的最後壹句,說到市長夫人死了,按原文是“她死了”,但許版譯文為“魂歸離恨天”。當年馮亦代就批評許淵沖為什麽要加上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還在壹次學術會議上直指“魂歸離恨天”是從《紅樓夢》中偷來的。時至今日,許淵沖依然堅持己見,他認為翻成“她死了”表示的是正常死亡,但市長夫人並非正常死亡,而是含恨而死,沒有比他的翻譯更貼切的了。再說了,這“離恨天”也不是《紅樓夢》才有的,是從《西廂記》裏來的,難道《西廂記》偷了《紅樓夢》嗎?“翻譯家羅新璋當年說,他要是想到了,也會像我那麽翻譯的。”許淵沖就像孩子壹樣,最後找到了壹個溫暖靠山。
“自豪使人進步,自卑使人退步”——許淵沖家裏高掛著這樣的條幅,“我的經驗是,光謙虛不能使人進步,沒有自豪感,人這輩子就完了。”正如多年前他與朋友所言,我們中國人,就應該自信,就應該有點狂的精神。
韌
九旬譯莎翁,每天必譯千字
許淵沖剛剛完成莎士比亞劇作《凱撒大將》的翻譯,他接受本報記者采訪當天的淩晨三點,已開始動筆寫譯者後記,其手稿筆力充沛、元氣十足。
總結自己剛剛結束的翻譯,許淵沖等於給聽者上了壹堂翻譯美學課。
凱撒說過最著名的三句話:“Veni,Vidi,Vici。”這是拉丁語,翻成中文就是“我來了,我看見了,我勝利了”,而翻成法文為“Vines,Vois,Vinc”,英文是“I came,I saw,I won”。許淵沖說,只有法文能翻出美感來,他用中文很難翻出來,英文也翻不出來。“這就說明翻譯不但要真,還要美,翻真不足為奇,但做到美很難。”許淵沖的手高高揮舞著,說他壹生都在做這件事,但是不能每次都做到,“做不到比做得到的多,所以需要別人的鼓勵。”
許淵沖前年接受了海豚出版社邀請,向莎翁劇作翻譯發起猛攻。迄今他已翻譯完成11部,出版了《李爾王》《羅密歐與朱麗葉》《第十二夜》《威尼斯商人》等10部。“辛苦?我高興還來不及!”許淵沖急切地分享著他的秘密:白天來人了,他就要花時間應付,但晚上沒人打攪,他勁頭兒壹上來就誰也攔不住,那是他獨享的快樂時光。他給自己規定每天壹千字的翻譯量,如果這個數量沒完成,不論時間多晚都會補上,“有規定就好,沒有規定反而累。”
去年是莎士比亞逝世400周年,國內幾家出版社分別推出《莎士比亞全集》中文版。面對市面上不同版本的新譯作,許淵沖自信滿滿地說:“還是我翻得好壹點,莎士比亞是把現實變成文字,我不光是把文字翻譯成文字,我要把文字裏的現實翻譯出來,所以我翻得更好。”
針對市面上出現的詩體莎士比亞譯本,許淵沖不贊成元曲風格譯文的濫用,“《羅密歐與朱麗葉》,翻成‘郎啊,羅郎啊’。那念著別扭嘛。這種風格有時候可以用,有時候就不行。羅密歐與朱麗葉見面,不可能這麽叫。”
“莎士比亞寫得滿意,我翻得也滿意。”許淵沖壹再說,壹個人的壹生要盡量享受幸福,還能使別人幸福,而他做到了這壹點。這個熱愛翻譯的老頭兒更發出響亮誓言,“我要活到100歲,把莎士比亞劇作全部都翻完!”
純
回憶是望遠鏡,看遠又看近
“回憶是望遠鏡,既可以看見遠方,又可以看到近來,近來的喜就可以減少過去的苦了。回憶還是放大鏡,把當年的小事放大,可以發現意想不到的樂趣。”許淵沖喜愛回憶,但回憶在他洶湧的激情中,又暗藏著詩意和美。
在《朗讀者》中,許淵沖憶起將林徽因的詩歌《別丟掉》翻譯成英文詩歌送給當年喜歡的姑娘時,念著動人的詩句,竟流淚了,觀眾也被感動落淚。那個當年心儀的姑娘就是西南聯大的女同學周顏玉。他感嘆道,“1939年那年,錢鍾書、楊振寧、周顏玉和我,我們幾個人遇見,這很好玩。”
許淵沖在《朗讀者》節目裏
許淵沖的語調變得溫和起來。周顏玉當年是學校的皇後,班裏十個男生,只有她壹個女生。許淵沖和她坐鄰桌,他有才,她有貌,宛若天造地設的壹對。許淵沖至今記得他是在1939年7月12日,將林徽因的《別丟掉》、徐誌摩的《偶然》兩首譯詩及壹封英文信投進了女生宿舍信箱。他還補充說,周顏玉的美不光是他的獨家感受,還有老師吳宓的日記為證。吳教授壹日遇到了周同學,“盛施粉黛,如櫻桃正熟”,而另壹日遇到,則“另有壹種清艷飄灑之致”。但無奈周顏玉已訂婚,面對現實,許淵沖化傷心為力量,在女生紮堆兒的外語系尋覓到了新天地。
許淵沖不光給大學女生寫過信寫過詩,他的夫人照君說,“妳看我們的結婚照片多漂亮,許老也給我寫過詩,但抄家時都給抄走了。”當年他們的兒子剛出生時,許淵沖的詩歌創作尤其旺盛,但照君想不起來寫的是什麽了,只依稀記得有“楊柳寄真情”這樣的句子。
至於他的同學、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楊振寧,同樣被老人家不斷提及。許淵沖回憶起,當年在昆明西南聯大同上大學壹年級的英文課,葉公超教授講賽珍珠的《荒涼的春天》,課文中有壹個動詞的過去分詞並不表示被動的意思,全班同學都沒有發現,只有楊振寧壹個人提出問題。等楊振寧1957年獲得諾貝爾獎後,許淵沖這才想到這是他善於發現異常現象的結果。他還記得1998年和楊振寧分別60年後在清華大學的會面,壹上來楊振寧背起了晏幾道的《鷓鴣天》,“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這首詩許淵沖翻譯過,他的英譯文意思是“歌盡桃花扇影風”,楊振寧當即指出許淵沖翻得不對,書上不是這麽寫的。可許淵沖大聲爭論說:“‘桃花扇影風’美多了,‘扇底風’那是畫的桃花,我翻成‘扇影風’那是真的桃花,是桃花的影子落在了扇子上。”多年過去,許淵沖還在與老同學隔空對話,“在我看來‘扇底風’是實寫,扇影風是想象。這就是真與美的矛盾,也可以看出科學與藝術的不同。”
1938年剛考上西南聯大時,有同學曾問許淵沖的夢想是什麽,當時他表叔熊適逸翻譯的《王寶釧》《西廂記》在美國演出,引起轟動。他就回答說:“想做像表叔那樣的著譯家。”如今,他的夢想變成了現實,他做到了。
采訪臨近結束,96歲的許淵沖端起手中的茶杯。茶水清醇,杯中壹朵雪菊倔強地怒放,充滿活力,如同他的人生壹樣。
翻譯界泰鬥許淵沖逝世2許淵沖在書房電腦前工作。受訪者家屬供圖澎湃新聞記者從許淵沖先生友人處獲悉,我國翻譯界泰鬥、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許淵沖先生6月17日上午在北京逝世,享年100歲。2014年,國際譯聯將2014“北極光”傑出文學翻譯獎授予了93歲的中國翻譯家許淵沖。這個每三年評選壹次的國際獎項,旨在表彰那些推動文學翻譯發展、為世界文化交流作出卓越貢獻的翻譯家們。自1999年設立以來,這是第壹次授予亞洲學者。
已經在國內外出版中、英、法文著作120多部,許淵沖被譽為“詩譯英法唯壹人”。但直到2017年,許淵沖登上央視節目《朗讀者》《開學第壹課》的舞臺,才被普通人熟知。他在現場朗誦林徽因寫給徐誌摩的詩《別丟掉》,他的動情,他的率直,他的赤誠,打動了屏幕前的觀眾。
新華網去年6月曾刊文《百歲翻譯泰鬥許淵沖:跨越時代,不改壹腔赤誠》。文章寫道:生於1921年,上世紀40年代畢業於西南聯大,許淵沖歷經了中國的滄桑百年,中國的現代史,也是他的壹生。回憶起群星璀璨的西南聯大時期,他的老師有聞壹多、錢鍾書、傅雷……他自言,在學術上,尤以錢鍾書對他的影響最多。
錢鍾書稱贊他英譯的《毛澤東詩詞》:“妳帶著音韻和節奏的'鐐銬跳舞,靈活自如,令人驚奇”。古典文學大家葉嘉瑩也稱贊他的中譯英詩詞“音韻皆美,情味悠長”。
許淵沖畢生鐘情翻譯中國古典詩文,將壹生的心血都奉獻於此。
新華網文章介紹:1994年,他的中譯英《中國不朽詩三百首》在英國企鵝圖書公司出版,這是該社出版的第壹本中國人的譯作,並得到“絕妙好譯”的評價。1999年,他的中譯法《中國古詩詞三百首》在法國出版,被稱作“偉大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樣本”。他將《西廂記》譯成英文,被英國智慧女神出版社譽為“在藝術性和吸引力方面,可以和莎翁《羅密歐與朱麗葉》媲美”。
他說,把壹個國家創造的美,轉化為世界的美,這是世界的樂趣,也是他翻譯詩歌的初衷。
80余年的翻譯生涯,許淵沖堅持“形美、意美、音美”的翻譯理念,即翻譯出的詩詞,要像原詩的格式韻律壹樣工整押韻,更要有原詩思想上的意境之美。在翻譯時“只有堅持中國文化的美感,才能讓中國文化走向世界”,他對傳播中國文化的熱情與赤誠令人動容。
因此他翻譯的詩詞註重格律,誦讀時朗朗上口、十分押韻,富有音韻美和節奏感。古典詩詞有比喻、借代、擬人、對仗,他譯的英文版也有比喻、借代、擬人、對仗。且詩詞中境界全出,是不折不扣的“意譯派”。
《詩經·采薇》中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他翻譯成When I left there ,Willows shed tear;“千山鳥飛盡,萬徑人蹤滅”,他譯作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李清照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他譯作I look for what I miss,I know not what it is,I feel so sad,so drear,so lonely,without cheer。
雖已高齡,許淵沖仍關心時事,談及當今世界文明之間存在的分歧,他認為中國的傳統文化裏或可提供解決思路。他不斷提及《道德經》裏的智慧,“Truth can be known,but it may not be the well-known truth(真理可知,但未必是妳所認識到的真理)”,這是他對“道可道,非常道”的精妙理解與翻譯。他還曾撰文談孔子的智慧“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要什麽事都只想到自己壹個人,而要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如果雙方都能易地而處,為對方著想,雙方就可以和平***處。對照當下,他認為這些也是西方文明應該學習的道理。
2021年4月18日,我國翻譯界泰鬥、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許淵沖先生迎來了他的百歲壽辰,北京大學舉辦“許淵沖先生翻譯思想與成就研討會”,慶祝先生100周歲。北京大學黨委書記邱水平,校長郝平,校長助理、秘書長、黨辦校辦主任孫慶偉出席研討會。會議由副校長王博主持。
出席“許淵沖先生翻譯思想與成就研討會”的嘉賓還有戰略支援部隊信息工程大學洛陽校區副主任閻綏龍,北京外國語大學黨委副書記、副校長賈文鍵,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國外國文學學會會長陳眾議,中國翻譯協會常務副會長、中國翻譯研究院副院長黃友義,北京大學1980級校友、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俞敏洪,上海外國語大學原副校長馮慶華,以及許淵沖先生的親友、學生,國內翻譯界的學者嘉賓、國內數十所綜合類院校外語學科負責人。嘉賓與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和外國語學院的師生代表***200余人壹道,***賀先生百歲壽辰,***同探討先生的翻譯思想與成就。
北京大學黨委書記邱水平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致辭。邱水平代表北京大學祝賀許淵沖先生百歲眉壽,他介紹了許淵沖先生與***產黨同齡的百歲人生,高度評價許淵沖先生的翻譯成就“擺渡著中外文明,為我國文化事業的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
北京大學校長郝平向許淵沖先生祝壽,獻上鮮花並贈送禮物——由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師祝帥書寫的賀壽對聯“願持山作壽,常與鶴同儕”,以此祝福許先生並感謝他多年來為北京大學作出的傑出貢獻。
北大方面介紹:許淵沖先生1983年調入北大工作,在2001年北大新聞與傳播學院建立之初便與學院結緣。今年5月28日是新聞與傳播學院建院20周年的紀念日,也是許先生和學院結緣20年的日子。學校和學院非常關心和照顧許先生,學校領導多次到許先生家中看望,新聞與傳播學院陳剛書記、陸紹陽院長等老師每年春節、教師節以及先生生日都要去看望先生,並安排學院行政專人負責,定期到家探訪許先生,隨時關註他的生活情況,幫他解決生活中的困難,力求給許先生無微不至的關懷,又不打擾到沈浸在文學翻譯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