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宋書·隱逸傳》:潛弱年薄官,不潔去就之跡。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復屈身後代,自高祖王業漸隆,不復肯仕。所著文章,皆題其年月,義熙以前,則書晉氏年號;自永初以來,唯雲甲子而已。
蕭統《陶淵明傳》:淵明少有高趣,博學,善屬文;穎脫不群,任真自得。
《陶淵明集序》:有疑陶淵明詩篇篇有酒,吾觀其意不在酒,亦寄酒為跡者也。其文章不群,辭彩精拔,跌宕昭彰,獨超眾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橫素波而傍流,幹青雲而直上。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加以貞誌不休,安道苦節,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自非大賢篤誌,與道汙隆,孰能如此乎?
鐘嶸《詩品》:文體省凈,殆無長語。篤意真古,辭興婉愜。每觀其文,想其人德。世嘆其質直。至如“歡顏酌春酒”,“日暮天無雲”,風華清靡,豈直為田家語邪!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
楊休之《陶集序錄》:余覽陶潛之文,辭采雖未優,而往往有奇絕異語,放逸之致,棲托仍高。
王通《文中子中說·立命篇》:或問陶元亮,子曰:“放人也。《歸去來》有避地之心焉,《五柳先生傳》則幾於閉關也。”
《晉書·隱逸傳》:厚秩招累,修名順欲。確乎群士,超然絕俗。養粹巖阿,銷聲林曲。激貪止競,永垂高躅。
孟浩然《仲夏歸漢南寄京邑舊遊》:賞讀《高士傳》,最嘉陶征君,目耽田園趣,自謂羲皇人。
王維 《偶然作》:陶潛任天真,其性頗耽酒。自從棄官來,家貧不能有。九月九日時,菊花空滿手。中心竊自思,儻有人送否。白衣攜壺觴,果來遺老叟。且喜得斟酌,安問升與鬥。奮衣野田中,今日嗟無負。兀傲迷東西,蓑笠不能守。傾倒強行行,酣歌歸五柳。生事不曾問,肯愧家中婦。
《與魏居士書》:近有陶潛,不肯把板屈腰見督郵,解印綬棄官去。後貧,《乞食》詩曰“叩門拙言辭”,是屢乞而慚也……壹慚之不忍,而終身慚乎?此亦人我攻中,忘大守小,不受其後之累也。
李白《九日登山》:淵明歸去來,不與世相逐。為無杯中物,遂偶本州牧。因招白衣人,笑酌黃花菊。
韓愈《送王秀才序》:吾少時讀《醉鄉記》,私怪隱居者,無所累於世,而猶有是言,豈誠旨於味邪?及讀阮籍、陶潛詩,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為事物是非相感發,於是有托而逃焉者也。
白居易《訪陶公舊宅》:垢塵不汙玉,靈鳳不啄膻……連征竟不起,斯可謂真賢……不慕樽有酒,不慕琴無弦。慕君遺容利,老死此丘園。
宋代
林逋《省心錄》:陶淵明無功德以及人,而名節與功臣、義士等,何耶?蓋顏子以退為進,寧武子愚不可及之徒歟。
歐陽修:晉無文章,唯陶淵明《歸去來兮辭》。
蘇軾:吾與詩人無所甚好,獨好淵明之詩淵明作詩不多,然其詩質而實綺,臒而實腴,自曹、劉、鮑、謝、李、杜諸人,皆莫過也。
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隱則隱,不以去之為高。饑則扣門而乞食;飽則雞黍以迎客。古今賢之,貴其真也。
黃庭堅《宿舊彭澤懷陶令》:潛魚願深渺,淵明無由逃。彭澤當此時,沈冥壹世豪。司馬寒如灰,禮樂卯金刀。歲晚以字行,更始號元亮。淒其望諸葛,骯臟猶漢相。時無益州牧,指揮用諸將。平生本朝心,歲月閱江浪。空余時語工,落筆九天上。向來非無人,此友獨可尚。屬予剛制酒,無用酌杯盎。欲招千載魂,斯文或宜當。
陳師道《後山詩話》:陶淵明之詩,切於事情,但不文耳。……淵明不為詩,寫其胸中之妙耳。……右丞、蘇州,皆學於陶,正得其自在。
王安石(陳正敏《遯齋閑覽》載):(王安石)言其(淵明)詩有奇絕不可及之語,如“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由詩人以來無此句也。然則淵明趨向不群,詞彩精拔,晉、宋之間,壹人而已。
楊時《龜山先生語錄》:陶淵明詩所不可及者,沖淡深粹,出於自然。若曾用力學,然後知淵明詩非著力之所能成。
晁說之《晁氏客語》:淵明如:“歷覽千載書,時時見遺烈;高操非所攀,深得固窮節”,不與物競,不強所不能,自然守節。
蔡啟《蔡寬夫詩話》:觀其(淵明)《貧士》、《責子》與其他所作,當憂則憂,遇喜則喜,忽然憂樂兩忘,則隨所遇而皆適,未嘗有擇於其間,所謂超世遺物者,要當如是而後可也。
曾纮(李公煥《箋註陶淵明集》載):余嘗評陶公詩語造平淡而寓意深遠,外若枯槁,中實敷腴,真詩人之冠冕也。
蔡絳《西清詩話》:淵明意趣真古,清淡之宗,詩家視淵明,猶孔門之視伯夷也。
陶淵明像
許顗《彥周詩話》:陶彭澤詩,顏、謝、潘、陸皆不及者,以其平昔所行之事,附之於詩,無壹點愧詞,所以能爾。
楊萬裏《西溪先生和陶詩序》:淵明之詩,春之蘭,秋之菊,松上之風,澗下之水也。
《誠齋詩話》:五言古詩句雅淡而味深長者,陶淵明、柳子厚也。
朱熹《朱子語類》:淵明所說者莊、老,然辭卻簡古。……陶淵明詩,人皆說是平淡,據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來不覺耳。
敖器之:陶彭澤如絳雲在霄,舒卷自如。
辛棄疾《鷓鴣天》:晚歲躬耕不怨貧,只雞鬥酒聚比鄰。都無晉宋之間事,自是羲皇以上人。千載後,百篇存,更無壹字不清真。若教王謝諸郎在,未抵柴桑陌上塵。
姜夔《白石道人詩說》:陶淵明天資既高,趣詣又遠,故其詩散而莊,淡而腴,斷不容作邯鄲步也。
真德秀《跋黃瀛甫擬陶詩》:以余觀之,淵明之學,正自經術中來,故形之於詩,有不可掩。《榮木》之憂,逝川之嘆也;《貧士》之詠,簞瓢之樂也。《飲酒》末章有曰:“羲農去我久,舉世少復真。汲汲魯中叟,彌縫使其淳。”淵明之智及此,是豈玄虛之士所可望耶?雖其遺寵辱,壹得喪,其有曠達之風,細玩其詞,時亦悲涼感慨,非無意世事者,或者徒知義熙以後不著年號,為恥事二姓之驗,而不知其眷眷王室,蓋有乃祖長沙公之心,獨以力不得為,故肥遯以自絕,食薇飲水之言,銜木填海之喻,至深痛切,顧讀者弗之察耳。淵明之誌若是,又豈毀彜倫、外名教者可同日語乎!
嚴羽《滄浪詩話》:漢、魏古詩,氣象混沌,難以句摘,晉以還方有佳句,如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謝靈運“池塘生春草”之類。謝所以不及陶者,康樂之詩精工,淵明之詩質而自然耳。
劉克莊《後村詩話》:陶公如天地間之有醴泉慶雲,是惟無出,出則為祥瑞,且饒坡公壹人和陶可也。
《水龍吟》:平生酷愛淵明,偶然壹出歸來早。題詩信意,也書甲子,也書年號。陶侃孫兒,孟嘉甥子,疑狂疑傲。與柴桑樵牧,斜川魚鳥,同盟後、歸於好。除了登臨吟嘯。事如天、莫相咨報。田園閑靜,市朝翻覆,回頭堪笑。節序催人,東籬把菊,西風吹帽。做先生處士,壹生壹世,不論資考。
湯漢《陶靖節詩集註自序》:陶公詩精深高妙,測之愈遠,不可漫觀也。不事異代之節,與子房五世相韓之義同。
黃震《張史院詩跋》:陶淵明無誌於世,其寄於世也,悠然而淡。
陳模《懷古錄》:陶淵明窮而至於乞食,其視樂天富貴聲色之樂,豈可同年而語?然淵明陶然自得,未嘗數數留意於外物,蓋真實有得於心者,與徒事虛言者不同。
文天祥《海上》:王濟非癡叔,陶潛豈醉人。得官須報國,可隱即逃秦。
金元
趙秉文《東籬采菊圖》:淵明初亦仕,跡留心已遠。雅誌懷林淵,高情邈雲漢。妖狐同晝昏,獨鶴警夜半。平生忠義心,回作松菊伴。東籬把壹枝,意豈在酒盞。不見白衣來,目送南山雁。淡然忘言說,聊付壹笑粲。
元好問《論詩》:壹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淵明是晉人。
劉因《歸去來圖》:淵明豪氣昔未除,翺翔八表淩天衢。歸來荒徑手自鋤,草中恐生劉寄奴。中年欲與夷皓俱,晚節樂地歸唐虞。平生磊磊壹物無,《停雲》懷人早所圖。有酒今與龐通沽,眼中之人不可呼,哀歌撫卷聲嗚嗚。
吳澄《詹若麟淵明集補序》:予嘗謂楚之屈大夫,韓之張司徒,漢之諸葛丞相,晉之陶征士,是四君子者,其制行也不同,其遭時也不同,而其心壹也。壹者何?明君臣之義而已。……陶子之詩,悟者尤鮮。其泊然沖淡而甘無為者,安命分也;其慨然感發而欲有為者,表誌願也。嗚呼!陶子無昭烈之可輔以圖存,無高皇之可倚以復仇,無可以伸其誌願,而寓於詩,使後之觀者,又昧昧焉,豈不重可悲也哉!屈子不忍見楚之亡而先死,陶子不幸見晉之亡而後死,死之先後異爾,異地則皆然,其亦重可哀已夫!
趙夢頫《題歸去來圖》:生世各有時,出處非偶然。淵明賦歸來,佳處未易言。後人多慕之,效顰惑蚩妍。終然不能去,俛仰塵埃間。斯人真有道,名與日月懸。青松卓然操,黃華霜中鮮。棄官亦易耳,忍窮北窗眠。撫琴三嘆息,世久無此賢。
《五柳先生傳論》:誌功名者,榮祿不足以動其心;重道義者,功名不足以易其慮。何則?紆青懷金,與荷鋤畎畝者殊途;抗誌青雲,與僥幸壹時者異趣;此伯夷所以餓於首陽,仲連所以欲蹈東海者也。矧名教之樂,加乎軒冕,違己之痛,甚於凍餒,此重彼輕,有由然矣。仲尼有言曰,隱居以求其誌,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未見其人。嗟乎,如先生近之矣!
虞集《跋子昂所畫淵明像》:田園歸來,涼風吹衣。窈窕崎嶇,遐蹤遠微。帝鄉莫期,乘化以歸。哲人之思,千載不違。
明代
宋濂《題張泐和陶詩》:陶靖節詩,如展禽仕魯,三仕三止,處之沖然,出言制行,不求甚異於俗,而動合於道,蓋和而節,質而文,風雅之亞也。
李東陽《懷麓堂詩話》:陶詩質厚近古,愈讀而愈見其妙。
陶淵明把酒南山
李夢陽《刻陶淵明集序》:淵明,高才豪逸人也,而復善知幾,厥遭靡時,潛龍勿用。然予讀其詩,有俯仰悲慨、玩世肆誌之心焉,嗚呼惜哉!
朱奠培《松石軒詩評》:陶潛之作,如清瀾白鳥,長林麋鹿,雖弗嬰籠絡,可與其潔,而隱顯未齊,厭欣猶滯,直視乎此而不能忘隘乎彼者耶!
謝榛《四溟詩話》:淵明最有性情,使加藻飾,無異鮑、謝,何以發真趣於偶爾,寄至味於淡然?
歸有光《悠然亭記》:靖節之詩,類非晉、宋雕繪者之所為。而悠然之意,每見於言外,不獨壹時之所適,而中無留滯,見天壤間物,何往而不自得。余嘗以為悠然者,實與道俱,謂靖節不知道,不可也。
焦竑《陶靖節先生集序》:靖節先生人品最高,平生任真推發其而似易,譬之嶺玉淵珠,光彩自露,先生不知也。
王世貞《藝苑卮言》:淵明托旨沖淡,其造語有極工者,乃大入思來,琢之使無痕跡耳。後人苦壹切深沈,取其形似,謂為自然,謬以千裏。
何孟春《陶靖節集跋》:陶公自三代而下為第壹風流人物,其詩文自兩漢以還為第壹等作家。惟其胸次高,故其言語妙,而後世慕彼風流。
王文祿《文脈》:魏、晉以來,詩多矣,獨稱陶詩。陶辭過淡,不及曹、劉之雄,謝、江之麗,然多寓懷之作,故誦者慨然有塵外之思。
安磐《頤山詩話》:予謂漢、魏以來,知遵孔子而有誌聖賢之學者,淵明也,故表而出之。
黃文煥《陶詩析義自序》:古今尊陶,統歸平淡;以平淡概陶,陶不得見也。析之以煉字煉章,字字奇奧,分合隱現,險峭多端,斯陶之手眼出矣。鐘嶸品陶,徒曰隱逸之宗;以隱逸蔽陶,陶又不得見也。析之以憂時念亂,思扶晉衰,思抗晉禪,經濟熱腸,語藏本末,湧若海立,屹若劍飛,斯陶之心膽出矣。
許學夷《詩源辯體》:惟靖節不宗古體,不習新語,而真率自然,則自為壹源也……靖節詩真率自然,自為壹源,雖若小偏,而文體完純,實有可取。……靖節詩,初讀之覺其平易,及其下筆,不得壹語仿佛,乃是其才高趣遠使然,初非琢磨所至也。……靖節詩句法天成而語意透徹,有似《孟子》壹書。……靖節詩直寫己懷,自然成文。……靖節詩不為冗語,惟意盡便了,故集中長篇甚少;此韋、柳所不及也。
唐順之《答茅鹿門知縣》:陶彭澤未嘗較聲律,雕句文,但信手寫出,便是宇宙間第壹等好詩。何則?其本色高也。
胡應麟《詩藪》:……陶之五言,開千古平淡之宗;……陶之意調雖新,源流匪遠;……
薛應旂《方山紀述》:陶靖節之乞食而詠,邵康節之微醺而吟,非有所自得者,能若是乎?過此以往,孔、顏之樂其樂矣。
江盈科《雪濤詩評》:陶淵明超然塵外,獨辟壹家,蓋人非六朝之人,故詩亦非六朝之詩。
何湛之《陶韋合集序》:晉處士植節於板蕩之秋,遊心於名利之外,其詩沖夷清曠,不染塵俗,無為而為,故語皆實際,信《三百篇》之後壹人也。
王圻《稗史》:情之所蓄,無不可吐出;景之所觸,無不可寫人;晉惟淵明,唐惟少陵。……陶詩淡,不是無繩削,但繩削到自然處,固見其淡之妙,不見繩削之跡。
鐘惺《古詩歸》:陶詩閑遠,自其本色,壹段淵永淹潤之氣,其妙全在不枯。
陸時雍《詩鏡總論》:素而絢、卑而未始不高者,淵明也。
劉朝箴《論陶》:靖節非儒非俗,非狂非狷,非風流非抗執,平淡自得,無事修飾,皆有天然自得之趣;而饑寒困窮,不以累心,但足其酒,百慮皆空矣。及感遇而為文詞,則牽意任真,略無斧鑿痕、煙火氣。
清代
顧炎武《日知錄》:栗裏之徵士,淡然若忘於世,而感憤之懷,有時不能自止,而微見其情者,真也,其汲汲於自表暴而為言者,偽也。
《菇中隨筆》:陶征士、韋蘇州,非直狷介,實有誌天下者。
陶淵明像
王夫之《古詩評選》:鐘嶸以陶詩“出於應璩”,“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論者為以為然。然自非沈酣六義,豈不知此語之確也。平淡之於詩,自為壹體。平者取勢不雜,淡者遣意不煩之謂也。陶詩於此,固多得之,然亦豈獨陶詩為爾哉?若以近俚為平,無味為淡,唐之元、白,宋之歐、梅,據此以為勝場。而壹行欲了,引之使長;精意欲來,去之若鶩,乃以取適於老嫗,見稱蠻夷,自相張大,則亦不知曝背之非暖而欲獻之也。且如《關雎》壹篇,實為風始,自其不雜不煩者言之,題以平淡,夫豈不可?乃夫子稱其“不淫不傷”,“為王化之基”。今試思其不淫不傷者何在?正自古人莫喻其際。彼所稱平淡者,淫而不返,傷而無節者也。陶詩恒有率意壹往,或篇多數句,句多數字,正唯恐愚蒙者不知其意,故以樂以哀,如聞其哭笑,斯惟隱者弗獲。已而與田舍翁嫗相酬答,故習與性成;因之放不知歸爾。夫乃知鐘嶸之品陶為得陶真也。
馮班《滄浪詩話糾謬》:詩人言飲酒,不以為諱,陶公始之也。
陳祚明《采菽堂詩選》:千秋之詩,謂惟陶與杜可也。……陶靖節詩,如巫峽高秋,白雲舒卷,木落水清,日寒山皎之中,長空曳練,縈郁紓回。
汪琬《陶淵明像贊》:金行既衰,寄奴嗣起。蟻鬥蠅營,公實憎恥。欲群鳥獸,無所棲止。桃華之源,特寓言爾。風生北窗,菊抽東籬。何以悅誌,拊琴賦詩。遺詩百篇,淡漠沖誇。二蘇之後,其孰能知之?
朱彜尊《題亡兒書陶靖節文》:少陵野老,譏陶公未必能達道,非篤論也。
葉燮《原詩》:陶潛胸次浩然,吐棄人間壹切,故其詩俱不從人間得,詩家之方外,別有三昧也。
張謙宜《絸齋詩談》:陶詩句句近人,卻字字高妙,不是工夫,亦不是悟性。只緣胸襟浩蕩,所以矢口超絕。
吳菘《論陶》:淵明非隱逸也,其忠君愛國,憂愁感憤,不能自已,間發於詩,而詞句溫厚和平,不激不隨,深得《三百篇》遺意。
賀貽孫《詩筏》:陶元亮詩,淡而不厭。何以不厭?厚為之也。詩固有濃而薄、淡而厚者矣。……晉人詩,能以樸自立門戶者,惟陶元亮壹人。
吳瞻泰《陶詩匯註序》:古詩自漢而下,定以靖節為宗,其詞旨沖淡,彌樸彌巧,真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者也。
喬億《劍溪說詩》:陶詩混然元古,在六朝中自為壹格。
沈德潛《說詩晬語》:陶公以名臣之後,際易代之時,欲言難言,時時寄托,不獨《詠荊軻》壹章也,六朝第壹流人物。其詩自能曠世獨立,鐘記室謂其源出於應璩,目為中品,壹言不智,難辭厥咎已。
紀昀《雲林詩抄序》:夫陶淵明詩,時有壯論,然不至如明人道學詩之迂拙也。
趙文哲《媕雅堂詩話》:陶公之詩,元氣淋漓,天機瀟灑,純任自然。然細玩其體物抒情,傅色結響,並非率易出之者,世人以白話為陶詩,真堪壹哂。學者須從此著神,然亦不宜多學。
李調元《雨村詩話》:淵明詩清遠閑放,是其本色,而其中有壹段深古樸茂不可及處。
宋大樽《茗香詩論》:淵明田園詩之佳,佳於其人之有高趣也。使淵明遊山賦詩,不知又當何如?至宋之詩人,無逾康樂者,遂與陶並稱,幸矣。
方東樹《昭昧詹言》:惟陶公則全是胸臆自流出,不學人而自成,無意為詩而已至。
潘德輿《養壹齋詩話》:陶公詩雖天機和鬯,靜氣流溢,而其中曲折激蕩處,實有憂憤陳郁不可壹世之慨,不獨於易代之際,奮欲圖報。
龔自珍《雜詩》:陶潛詩喜說荊軻,想見《停雲》發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湧,江湖俠骨恐無多。
陶潛酷似臥龍豪,萬古潯陽松菊高。莫信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壹分《騷》。
陶潛磊落性情溫,冥報因他壹飯恩。頗覺少陵詩吻薄,但言朝叩富兒門。
現代
魯迅《題未定草(七)》:陶潛正因為並非渾身是“靜穆”,所以他偉大。
朱光潛《詩論》:淵明在情感生活上經過極端底苦悶,達到極端底和諧肅穆。
梁啟超《陶淵明之文藝及其品格》:自然界是他愛戀的伴侶,常常對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