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北宋詩人賀鑄的《綠羅裙》
東風柳陌長,閉月花房小。
應念畫眉人,拂鏡啼新曉。
傷心南浦波,回首青門道。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賞析
這是壹首別後懷念戀人之作。首兩句描繪眼前之景。東風,點明節令乃微風吹拂的春季。柳陌,指兩旁植滿柳樹的道路。東風日吹,氣候日暖,柳枝日長,枝葉婆娑茂密起來,漸漸地將阡陌隱蔽起來,再加是在月光朦朧的夜間,往日壹覽無余的道路,在柳枝的掩映下,似乎變得神秘起來,悠長起來,有如壹條無窮無盡的綠帶,盤繞於田野。“閉月”,被輕雲遮蔽起來的月亮。壹片輕雲掩映下,月光暗淡多了,在暗月的輝映下,白日盛開的花兒似隱似現,顯得不那麽飽滿了。花房,花瓣的總稱,如白居易《畫木蓮房圖寄元郎中》詩:“花房膩似紅蓮房,艷色鮮如紫牡丹”。
“應念畫眉人,拂鏡啼新曉”,在這月色朦朧的夜景,滿懷羈旅愁情的詩人能平靜嗎?尤其是當此春風輕拂,柳枝飄搖之時,詩人敏感的心靈壹陣顫動,不由得想起了遠在京城的戀人:此時此刻的她,壹定也正陷入對自己的深深懷念中,分別愈久,悲愁愈增,昔日風采當因別後徹夜未眠的相思而黯然失色,以致清晨拂鏡自照時,常會因親睹自己消瘦的面容而悲聲啼哭。應念,設想對方之詞,必定思念、應當思念之意。畫眉人,指夫婿,相傳西漢宣帝時京兆尹張敞與妻恩愛逾常,屢為妻勾眉畫黛。後常以“畫眉”兩字喻男女相得之樂。這兩句全從對方設想,寫得隱微含蓄,前句寫其思,後句寫其清晨理妝時的啼,包含無限潛臺詞和暗場戲,曲曲傳達出女主人公幽微隱約的心理。
“傷心南浦波,回首青門道”。南浦,別地之代稱。《楚辭·河伯》:“送美人兮南浦”,江淹《別賦》:“送君南浦,傷如之何?”青門道,漢長安東南門,本名霸城門,因門呈青色,故稱。這裏指北宋京城汴京城門。這兩句回憶別時情態,兼點戀人所在。前句重寫留者,後句重寫去者,既寫對方,也寫自己,層層推衍出上片思念之因。按相思相守多日,故當時分別,深感再逢杳杳無期,留者固情意纏綿,黯然傷神,去者亦戀戀不舍,壹步壹回首。但去者又不得不去,留者又不能不放,當此之際,那種淒哀悱惻的別離神態於作者的刺激真是太強烈了,以致在頭腦中留下了壹種永不磨滅的印記,至今尚記憶猶新。“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分離已久,可思而不可近,可念而不可即,唯分別時身穿綠羅裙的倩影,最為醒目,最為親切。羈旅生涯中,每逢隨處可見的芳草綠蔭,總會產生壹種特殊的親切感,仿佛那蔭蔭碧草,就是她那身著綠羅裙的可愛身影,飄飄蕩蕩,幻化而成。春天的芳草,時時都有,處處可見,所以,這種對戀人深刻的眷戀感,似乎時時處處,都能得傾註,獲得滿足。按這兩句,實際源於五代牛希濟《生查子》原句,但牛詞中的兩句,是作為女主人公與男友分別時的叮囑語出現的,賀鑄原封不動拈用牛詞原句,主要是抒發與情人長久分別後男主人公的壹種心理活動。他采用巧妙的移情手法,借助於綠色這壹特殊的色彩,將現實中的人與自然中的景緊密結合起來,使遙遠的空間與悠久的時間借助於想像的翅膀相連結,作者對戀人的思念,亦似乎借助於隨處可見的芳草綠蔭,得到了壹種充分的心理滿足。然想像歸想像,現實歸現實,兩者畢竟不是壹回事。作者相思的苦痛透過這種貌似輕松的灑脫語而愈顯強烈,這也正是這首詞感人至深的藝術魅力之所在。
生查子·春山煙欲收
朝代:唐代
作者:牛希濟
原文:
春山煙欲收,天淡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
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文學鑒賞
上片“春山煙欲收,天淡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遠處連綿起伏的春山上,白茫茫的霧氣開始收退,依稀現出黑黝黝的如畫剪影;東方漸明,露出魚肚白色,寥落的幾顆晨星也慢慢黯淡下去。天很快就要大亮,壹個美好的春日即將開始,然而無情的離別時刻也逼近了。詞以“欲收”、“淡”、“稀小”等含有動態的語詞,寫出天色由朦朧逐漸明朗的過程,暗示戀人擡望天色而漸漸收緊的心情。“春山”二句,在勾勒晨景中,挑明了季節、時間、環境、戀人早起等內容,為傷別墊下了豐富的內涵和廣闊的想象空間。
接下,文筆從天色落到人物身上:清曉的晨光下,女主人公臉上壹串串傷別的淚珠不斷地流落,西斜的殘月,照亮她的臉龐,好似暗喻女子的眉黛;漣漣的別淚,在這清幽的晨光中顯得格外晶瑩前壹句對女主人公的臉部來了壹個特寫,將人物也攝進了春曉畫面。[5]?“別淚”二字,點醒題旨,與上片其他內容相結合,隱含他們從夜裏室內話別對泣,直到天明路邊難舍難分的內容。
下片“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執手歧路,細細叮嚀。別淚拭不幹,別語囑不盡,有情人送別,情深意長。“語已多,情未了。”縱說了千言萬語,也難盡幾多情意。花前月下的歡快日子已成陳跡,此後是閨房孤燈、梧桐細雨,夢裏相思,“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最後壹句“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這裏,詞人借助芳草與羅裙同色的聯想,生動地表現了女子臨別時的復雜心理和眷戀情緒。女子看見萋萋遮滿古道伸向遠方的芳草,想到行人將離開自己而跋涉天涯,又想到自己將苦苦地思念他,又轉想到他對自己的思念,猝而又擔心他會不會忘了自己。芳草與自己身上的綠羅裙顏色相同,女子由這壹聯想生發開去:天涯處處有芳草,她希望行人睹芳草而記得綠羅裙(自己),行遍天涯,愛情永遠不變。“憐芳草”即戀女子也。這兩句詞化用前人詩句而翻進壹層,把許多層的心情意思揉合進去,顯得更為出色。從女子回身再追補的這句話中,讀者可窺到女子內心深層的秘密。女子祈願的是兩情久長,遠遊他鄉的男子永不變心。意不明說,又非說不可,於是含蓄而婉轉地指草指裙鄭重叮嚀了這麽壹句癡語。女子的情深如海,韌如蒲草,自在言外不喻之中。南朝江總妻《賦庭草》雲:“雨過草芊芊,連雲鎖南陌。門前君試看,是妾羅裙色。”詠裙、草同色。杜甫詩雲:“名花留寶靨,蔓草見羅裙”,說睹景思人。結尾二句,通過聯想,將自然景色與心中感情巧妙地結合起來 。[6]?
名家點評
清末經學大師俞陛雲《唐五代兩宋詞選釋》:牛希濟《生查子》言清曉欲別,次第寫來,與《片玉詞》之“淚花落枕紅綿冷”詞相似。下闋言行人已去,猶回首丁寧,可見眷戀之殷。結句見天涯芳草,便憶及翠裙,表“長勿相忘”之意。五代詞中希見之品。[7]?又雲:空清曉欲別,次第寫來,與《片玉詞》之“淚花落枕紅綿冷”詞格相似。下闋言行人已去,猶回首丁寧,可見眷戀之殷。結句見天涯芳草,便憶及翠裙,表“長毋相忘”之意。[2]?
中國當代詞學大師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寫別情。上片別時景,下片別時情。起寫煙收星小,是黎明景色。“殘月”兩句,寫曉景尤真切。殘月映臉,別淚晶瑩並當時人之愁情,都已寫出。換頭,記別時言語,悱惻溫厚。著末,揭出別後難忘之情,以處處芳草之綠,而聯想人羅裙之綠,設想似癡,而情則極摯。[8]?
晚清著名詞家陳廷焯《雲韶集》:“春山”十字,別後神理。“曉風殘月”,不是過也。結筆尤佳。
近代古典文學家李冰若《栩莊漫記》:“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詞旨悱惻溫厚,而造句近乎然,豈飛卿輩所可企及“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將人人***有之情和盤托出,是為善於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