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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色女孩——粉色郁金香 (短篇小說)

(壹)

我的少年時期是七十年代,那時娛樂形式少,觀察和議論身邊的美女是其中重要壹項,而且不論男、女都如此。我自己就經常站在陽臺上看人來人往,壹有特別好看的女孩走過就分外註意,壹直看到她們背影消失。在這些女孩裏,最引人註目的是莫文莉,估計不少男生曾為她長夜難眠。

她其實並不是傳統審美意義上的美女,從容貌到身材,每壹處優點都跟著缺點,不過奇怪的是,不知怎麽,她就是有壹種奪人的風姿,灑脫中帶點傲嬌,在這種風姿下,那些所謂的缺點不但沒給她減色,反而使她更加獨壹無二。

在莫文莉從上高中到大學畢業的那些年裏,她在我們住的大學院兒裏走過的時候,哪怕是去食堂買饅頭或是去水房打水,簡直像極了壹場有人演有人看的秀,她就是T臺上的超模,高高的個子被合體的衣服襯得很窈窕,目不斜視、旁若無人地大步走著,那範兒,簡直了!馬路兩邊的很多人都不由得駐足觀看。

壹般人肯定覺得,像莫文莉這樣的女孩,肯定追她的男生壹直特別多,其實還真不是,她有點高高在上的樣子使很多人望而生畏,不太敢付諸行動,大學時也是最自信的男生才敢,中學時更是幾乎沒人敢,我哥哥某種程度上屬於中學時就真敢的。說是“某種程度”,主要是說他的方式並不是直通通寫情書之類的,而是非常曲折隱晦。

我們家三個孩子中,排行老二的姐姐長得算清秀的,但個子矮;我個子較高,但長得壹般;只有排行老大的哥哥兩樣都占,身材高大勻稱、相貌英俊,還聰明過人、多才多藝,簡直樣樣好,是父母的極大驕傲。家裏來了客人的時候,我和姐姐都可以借口害羞躲避,父母並不強迫,哥哥卻是必須出來見客的,當舉止文雅、言辭伶俐的哥哥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對著客人笑的時候,就是天王老子爺,也不由得把這漂亮、懂事的孩子誇壹頓,順帶羨慕壹下父母的好福氣。

哥哥比我大五歲,他上高中的時候我才上小學四年級,在男女情愛方面還沒太開竅,自然也不太明白他對莫文莉的心思,不過因為我也喜歡她的模樣風度,所以對因為哥哥的緣故有時能見到她特高興,她和哥哥高中時壹個班,哥哥是班長,她是宣傳幹事。她學習成績很壹般,也沒什麽太大的才藝,偏就壹筆字很漂亮,整齊娟秀,也練過壹點書法,而那個文才很好的宣傳委員,雖然是個女生,壹筆蜘蛛爬的爛字根本拿不出手,所以每次出板報都得請莫文莉幫她抄寫,班裏開聯歡會的時候莫文莉還可以用毛筆寫彩幅,原來並沒有“宣傳幹事”這個頭銜的班幹部,為能寫漂亮字的她專造出了壹個。

現在的孩子很難理解分男女界限是怎麽回事,而那時候的孩子對不分男女界限是很難想象的,那意味著男生女生能在錯身相過的時候互相看著眼睛不低頭,意味著同桌的男生女生能隨便說話而不臉紅心跳,意味著同學之間通知事情的時候不用站在他(她)身邊卻對著墻說話,這怎麽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不過倒是有壹個例外,就是幹部開會商量班裏事情的時候,因為重任在肩,所以在開會的那壹小段時間裏大家可以暫時把“界限”撤壹會兒,雖然還是很拘謹,男生女生離挺遠坐著,但畢竟敢臉對臉地說話,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偶爾挪到我家裏的班幹部會議讓我有機會看到哥哥最初跟莫文莉在壹起時的樣子。

還記得她第壹次來我家的情景。我放學早,回家後正在寫作業,哥哥回來了,有點慌亂似的,踢裏踏拉,把飯廳的吃飯椅子都帶倒了,進了自己的屋後又手忙腳亂地收拾,把扔在床上的衣服在衣帽架上掛好,把桌上的書碼整齊,把臟杯子拿去廚房,又拿了四把飯廳的椅子到他那裏擺好。整個過程中我像小傻子壹樣轉著頭看,沒見過哥哥這樣啊!壹般都是特別心閑氣定的樣子,媽媽還整天教育我們要像哥哥學習呢,別老是慌慌張張沒個樣兒!

他安排停當後正色對我說:“呆會兒我們要在這兒開班幹部會,妳別來瞎搗亂,聽見沒?”這時候有人敲門,哥哥慌忙去開,進來倆男生和倆女生,其中有莫文莉,還真是不壹樣,特靚!清爽的齊頸短發,走過我身邊時笑了笑。她笑的時候有壹種很特別的目光和臉部表情,接到這笑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會有很深的印象,還會有特別被她寵愛的感覺。我後來壹看到“千金壹笑”這個成語的時候就馬上想到她的笑,相信了當年周幽王為了換褒姒壹笑而千金懸賞。哥哥平時很有趣,愛開玩笑逗人,那天卻壹直沒什麽笑容,還特正二八經的,明顯有點緊張,我當時覺得奇怪,很久後才明白,可不就是因為莫文莉嗎!

後來班幹部會倒沒怎麽在我家開了,但莫文莉卻時不時來壹下,有時是拿出板報用的資料書,有時是壹支毛筆或壹盒顏料,反正都是正當的班級事務理由,現在想想肯定都是哥哥挖空心思造出來的。時間壹長我跟莫文莉也熟了,我叫她莉莉姐,她叫我小妹,有時候還到我和姐姐的屋裏坐幾分鐘,我給她看看自己的寶貝,書、小日歷片、明星照片什麽的,我覺得她跟壹些明星有點像,更主要的不是容貌,是那種磁場,有這種磁場的人,往那兒壹呆,沒有語言行為也對周圍的人有壹種吸引力。每次莉莉姐來之前,哥哥總是把屋子稍微收拾壹下,然後有點坐立不安地頻繁去窗前看;來了之後假裝對她不太在意,公事公辦地交代事情;走的時候並不顯得戀戀不舍,但等把大門關上後立刻又跑到窗邊張望。不過他這些遮遮掩掩的行為其實我當時並沒太在意,是壹年多後我懂了點大人的事時回憶起來的,當時只是覺得每到莉莉姐來的時候哥哥就神經質,我有點提心吊膽怕他找自己的茬。

(二)

哥哥體育很好,尤其擅長短跑和跳遠,曾去體校練過壹陣子,後來因為父母怕他耽誤學習,不讓他去了,但在學校他仍然是體育明星,是校田徑隊的。他在操場上練習的時候,經常有不少人圍著看,贊嘆他漂亮健康的皮膚、肌肉和奔跑跳躍的雄姿,他有點像壹尊古希臘運動員雕像,只不過這雕像長著東方臉並且是活的。

中學開運動會的時候,雖然我沒上中學,但經常邀幾個要好的小夥伴跑去看,她們說:“行,給妳哥加油去!”。她們去看我哥哥跑或者跳的時候,壹般也能看見莉莉姐,她當然要給她的班長助威呀!我跟壹大堆人擠在壹起,壹會兒看我哥哥,壹會兒看莉莉姐;大家也是,既為看我哥哥,也為看莉莉姐,兩眼忙不過來,那情景有點象現在追星的場面。

我哥哥高二上半學期後寒假的時候,說起來簡直不可思議,莉莉姐的媽媽竟然登門求父母,請哥哥在高考前經常跟她女兒壹起學習,其實是補習功課的性質,哥哥各門功課都棒,莉莉姐就不行了,有的連平平都算不上。父母自然滿口答應,壹個院兒住著,上門求還有不答應的?這事在當時挺不尋常的,我偷聽到父母在莉莉媽走了之後悄悄議論了壹會兒,壹是怕別人說閑話,二是怕影響哥哥的學習,但又覺得沒什麽拒絕的理由,就作罷了。

從那時到高考結束,莉莉姐常來我家了,哥哥開始的時候有點別扭,畢竟從沒有跟壹個女生,尤其是他心儀的莉莉姐單獨相處過,但時間壹長也習慣了,自然起來。不過父母家教很嚴,不用囑咐,哥哥和莉莉姐壹起復習功課的時候,從來不關房門,不敢,也覺得不必要,省得父母瞎想。這倒是便宜了我,進進出出老能看見莉莉姐,看她曲著長腿坐在那兒的優美姿態、看她弄不懂時皺著眉頭的動人表情、看她豁然開朗時像花朵突然綻開似的笑容。小女孩欣賞漂亮的大女孩非常自然,是壹種向往和模仿,是成長中的壹個環節;另外,這時候我已經漸通人事,能看見哥哥悄悄用目光向莉莉姐發射“火箭炮”,也能看見莉莉姐悄悄把那些“火箭炮”接過去。不過我裝傻,好像啥也不懂似的,他們不防備我,我於是看了個夠,而且心裏美滋滋的替哥哥高興。

高考結束了,哥哥的分數很高,上了第壹誌願的名牌大學,莉莉姐也考出了她的最好成績,上了壹所也還不錯的大學,莉莉姐的媽媽為表示感謝,特意請我壹家去他們家吃飯。這是我第壹次去莉莉姐的家,觀察對比之下知道了她是集合了她父母外形的優點。她爸爸是校級領導,體面、有派,稍微擺點架子;她媽媽是個辦公室工作人員,要是在舊時代肯定是個社交明星,人到中年了還相當漂亮,也特別會場面上的應酬,還做得壹手好菜。那頓飯,盡管莉莉姐的父母熱情招待,我們壹家人還是吃得特別拘謹,總覺得跟他們有看不見的鴻溝,我那時不明白,是過了壹些年才懂,那鴻溝是由好多因素組合造成的,而那些因素在當時社會的人際交往中往往被大家假裝忘記。而且她爸爸越客氣,她媽媽越揮灑,我們家人就越手足無措,終於在吃清蒸魚的時候,我竟然被刺卡著了,吞飯、喝醋後不行又天搖地動地咳,眼淚都出來了,所有人都跟著著急,鬧得不亦樂乎,可是把我父母的臉,對了,還有哥哥的臉丟盡了!哥哥臉色難看,估計特想把我揍壹頓。

(三)

哥哥什麽時候正式跟莉莉姐好的我不太清楚,推測還是應該在八十年代他們上大學之後,反正似乎他們自然就好了,平時見不見面不知道,但莉莉姐周末經常來,跟哥哥說說笑笑的,也壹起聽聽音樂,當然他們也常出去玩,看電影、逛公園、跟院兒裏的同學聚會。現在這對“金童玉女”是院兒裏人的焦點,喜歡管別人家閑事的叔叔、阿姨們,並不敢直接去問我父母和莉莉姐的父母,但晚飯後出來散步的時候,卻常常為這樁即將到來的院兒裏人的聯姻磨嘴皮子消遣,話題已經細到了新娘子穿什麽衣服和到底會請哪些院兒裏的人參加婚禮。

這麽說著吧,像是在講壹個老掉牙的童話愛情故事:他們相遇,他們相戀,然後他們幸福地生活在壹起。唉!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可真實的生活常常跟那些童話故事毫不沾邊,起碼,童話那麽簡單,生活卻是如此復雜!我哥哥和莉莉姐之間,在我見過和知道的戀人中,是特別糾結的壹對兒。

小打小鬧小拌嘴根本不算什麽,基本算是戀人間的功課,只不過壹般外人和父母都看不見這種表演,只有他們不太防備的如我這種小丫頭才能看見。第壹次看見這場面嚇了我壹跳,是我出去替媽媽買鹹菜,回來的時候正碰上哥哥和莉莉姐站在家門口往下的樓道裏,像兩只對峙的鬥獸,壓低聲音吵什麽,都目光兇狠、牙齒閃亮,好像就快要互相撕咬了,看見我來了也沒停,用手勢示意我別動,我就乖乖地靠著樓梯扶手站著觀戰。莉莉姐穿壹件粉藍色的水洗布襯衫和那時剛開始時興的牛仔褲,把身材襯得更美了。哥哥皺眉:“說好的,為什麽不聽我的?”莉莉姐瞪眼:“什麽都聽妳的,就不聽壹次又怎麽了?”不知說的是什麽,但倆人看著都特別生氣,正在我差點上去勸架的時候,哥哥突然目光變得萬分溫柔,口氣也軟下來,用手把莉莉姐的細腰攬過來壹點:“行行行!就依妳,這總成了吧?!”莉莉姐也順從地靠過去壹些,要是我不在他們應該會緊緊擁抱在壹起了,我趕緊低下頭,卻聽哥哥說:“走,進去吧!”壹開門,倆人先進去了,在來迎接他們的媽媽面前滿面春風的,壹點都看不出剛才有過激烈的爭執。我在他們後面進去,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壹陣,媽媽說:“妳這孩子沒頭沒腦地笑什麽?”我心想:哦,這就叫小兩口打架不記仇啊!

後來像這樣的“戲”我還看過不少次,比如他們偶爾帶我壹起去看電影或是逛廟會。我們都互相習慣起來,他們當著我也嘰嘰咕咕地吵,我是沒事人壹樣該幹嗎幹嗎,或者是在他們壹會兒唇槍舌劍,壹會兒膩膩歪歪的當兒,仔細研究莉莉姐的衣服和鞋子。我發現她很會搭配服飾,色彩協調、風格統壹,在八十年代算是很“潮”的姐姐,在街上走時極高的回頭率裏,除了有被她的漂亮擊中的原因外,喜歡她時髦的打扮是另壹個原因,她後來轉學了時裝設計我壹點都不奇怪。

莉莉姐在她的那所文科為主的大學很引人註目,屬於校花,頗有人追求,這就讓她和我哥哥的戀愛復雜起來,而且那可就不是小打小鬧的問題了。

莉莉姐上大學後參加了戲劇社,哥哥帶我去看過兩次有她參加的演出,壹次是扮莎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裏的朱麗葉,壹次是扮曹禺“雷雨”裏的四鳳,把我看得悶著笑。莉莉姐沒什麽表演天賦,這倒也無所謂,業余的嗎,不應有那麽高的要求,她挺受歡迎,可能主要是大家喜歡看她本人。這兩次看戲的時候,哥哥壹直都表情不太對,散戲後莉莉姐興高采烈來等他誇,他也哼哼哈哈地沒個熱烈勁,搞得莉莉姐很不高興,第二次的時候幹脆轉身跑走了,哥哥也不去追,看著她的背影咬著牙蹦出壹句:“哼!那小子!”我琢磨了壹會兒,憑著小聰明猜出了哥哥說的“那小子”是誰。

那小子在臺上是羅密歐和大少爺,在臺下想當十分之壹的羅密歐不行嗎?莫文莉沒嫁人、沒賣身,憑什麽不能愛慕?尤其當這種愛慕還沒有演化成追求,還只是停留在吃飯時幫著排隊、閱覽室鄰座學習、排戲時入戲過深,並沒有單獨約見,更沒有明確表達,這種愛慕有什麽過分嗎?莉莉姐覺得沒有,但哥哥覺得有,於是就有責問、妒嫉、吵架、眼淚,這些看不見的又苦又酸的沙粒磨擦在戀人之間;當然同時也有解釋、分辨、認錯、和好,這時候那些沙粒又變成了又甜又粘的糖屑。我其實有點可憐那個十分之壹羅密歐,他壹定程度上只是沙粒變糖屑的催化劑。

不過對哥哥來說,要是這催化劑太多也夠嗆,偏偏還真就是挺多的。莉莉姐的“場”覆蓋的地方都有愛慕者,這些人還都是某方面頗出挑的,什麽校遊泳隊的肌肉猛男啊、詩歌社有才的長發小生啊、更別提還有各系、各班那些自以為條件不錯的清俊男孩了啊、舞會明星啊等等,這些不同品種的催化劑花樣百出地向莉莉姐拋出心中的玫瑰花。

有壹次我去莉莉姐的大學宿舍玩,她說出去有點事,讓我等著她,我就跟她宿舍的幾個室友聊天,她們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告訴我,她們跟莉莉姐壹個宿舍可是開了眼了,男生的電話和信多不稀奇,以各種理由找她說話也不奇怪,但因為她們宿舍是壹層,竟還有彈著吉他在窗外為她唱小夜曲的呢!現在說著這話我還覺得特有意思,在八十年代,男生追求女生竟有歌劇?唐璜?裏的同樣場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當然啰,也有不同的,他們彈的是吉他,唐璜彈的是曼陀林。我聽著倒不生氣,還挺替哥哥驕傲的,有這麽個萬人迷的女朋友!可哥哥不這麽想,我那可憐的、妒火中燒的哥哥,大概覺得是每天都在莫文莉愛慕者目光形成的槍林彈雨中艱難地前行,危機四伏,玄機暗藏,壹不留神就會被擊中。

有壹次莉莉姐周末來我家吃飯,準確點是說好要來我家吃晚飯,平時壹般都是和哥哥壹起出去後回來,那天莉莉姐學校有事,哥哥在家等她,卻壹直等到過了6點還不見人影,哥哥幾乎把窗簾都掀破了,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吼了壹聲:“別等了,咱們吃!”莉莉姐到快7點半才來,壹臉愧疚,使勁跟我爸爸、媽媽道歉。哥哥沈著臉,壹聲不吭地給她盛上飯、熱了菜,坐在那兒看她狼吞虎咽地吃,她其說是餓成這樣,還不如說是想盡快結束這種尷尬場面。她風卷殘雲吃完後,剛想進哥哥的屋子,哥哥攔住她:“我送妳回家吧!”她只好禮貌地跟父母告別後匆匆出門。

父母和姐姐都不說話,家裏氣氛不太好,我估摸著他們已經走遠了,就也下樓出去透口氣。走到小花園的時候,聽見壹男壹女在月亮門下的紫藤架下低聲說話,壹聽就是哥哥和莉莉姐的聲音,我急忙收住腳步,隱身在月亮門的背面。莉莉姐壹定是解釋過了,但哥哥似乎不信,她語氣誠懇地:“那要怎麽著妳才信呢?”哥哥有點蠻橫:“這就難說了,妳謊話開口就來,我很難信啊!”她有點急:“妳覺得我撒謊?”哥哥冷笑:“沒撒過嗎?去舞會說是去老師家有事,去遊泳說是出壁報,還用繼續說嗎?”莉莉姐沈默了壹會兒:“那是怕妳多心,是......”哥哥打斷她:“不是我多心,是妳太多情!”我沒再聽下去,悄悄跑了,我怕再聽下去就是這樣的對話:“妳既然對我沒有壹點信任,那咱們算了吧!”“嚇唬誰呀?算了就算了!”我可是還等著莉莉姐當我嫂子呢!

雖然我不知道這次莉莉姐是不是為了怕哥哥多心又撒了謊,但他們這次倒是並沒有“算了”,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但這樣的戲碼卻沒有就此斷絕,幾乎每隔壹段就來壹次,每次都是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假裝或臨時的“算了”也上演過,但好像每次都能安然過關,他們倆就像是在河裏劃小木舟,行到水流湍急處,有浪卷覆舟的危險,但掙紮過去後又是甜蜜安靜的壹段行程。他們平安無事的時候真是壹對璧人,為什麽就不能像別的人那樣平淡、簡單點呢?大學時妳儂我儂,畢業後拜堂成親,多好!

哥哥真正感到大難臨頭是大學四年級,他有了壹個真正的情敵,不知是怎麽認識莉莉姐的,才、貌、聰明都不比哥哥差,而且老爸是壹個比較高的幹部,從世俗角度來說,在莉莉姐那裏比哥哥有競爭力,而且好像是認真地追求莉莉姐。那壹陣他們都沒課了,自己準備畢業論文。

哥哥變得特別消瘦,還抽上了煙,兩眼整天冒著賊亮的光,他就像是壹頭絕望的雄豹,和另壹頭傲慢的雄豹爭奪美麗的雌豹,從氣勢上說,未戰先輸。後來的幾十年裏,哥哥壹直不太願意說失去莉莉姐的事,家人也不太敢說,但我心裏其實壹直有壹個想法:要是他那時候不那麽刻意,不那麽劍拔弩張,是不是莉莉姐就不會離開他?他那麽壓抑,有那麽多的委屈、難過、抱怨、憤怒,這些又轉化為壹股怒火,再溫柔的情感,再浪漫的情致,也有可能被這怒火燒成灰燼,壹切海誓山盟都將付之東流,不幸的是,哥哥就這樣把莉莉姐燒跑了。

(四)

哥哥和莉莉姐做為戀人的最後壹次見面,是她來哥哥這裏拿她的壹些東西,我並不知道,以為就是普通的壹次來訪,甚至她來的時候我都沒怎麽擡頭,只是壹邊寫作業壹邊叫了壹聲莉莉姐。她走的時候我正在跟壹個解不開的繩扣較勁,只說了句莉莉姐再見,她卻壹時沒走開,站在門口,我停下手看她,她目光中有點悲傷的東西,我這時已經上高壹了,那東西我能看出來。我走過去,她從書包裏拿出壹個非常精致漂亮的筆記本:“小妹,這個送給妳。”我傻乎乎地接過本子,想說謝謝,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不是我不懂禮貌,而是我突然明白以後可能見不到她了,於是想說壹大堆的話,而結果是啥也沒說出來,傻在那兒的功夫她輕盈地轉身而去。

因為壹個大院兒住著,莉莉姐就算是跟哥哥分手了,我還是可以拐彎抹角地知道壹些她的情況。她跟那個哥哥的最強情敵結了婚,生了個女兒,幾年後又離了婚,出國學了服裝設計,又回國進了壹家時裝公司當設計師,小有名氣,沒有再結婚,但聽說有男朋友。

說起來很奇怪,我竟在米蘭看見莉莉姐壹次,她應該是去做什麽跟公司有關的工作。我跟團旅遊,在壹次下車照相返回車上後,無聊地望向車窗外,忽然看見遠遠壹個風姿綽約的女士,穿壹套粉黑相間的經典夏奈爾裙裝,款款而過,我差點喊出來:“莉莉姐!”但我沒有喊,也沒有下車,主要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怕哥哥的目光會透過我的眼睛穿越歲月的河流與以前的摯愛相遇,而我還沒有擔負這種穿越和相遇的足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