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炊煙,裊裊升起,在村莊上空,久久不散。
炊煙,如母親守望的孤獨,壹年年升起,壹年年寂寞地消散。
過去,母親用炊煙呼喚那些玩耍過了飯點的孩子,或者用炊煙告訴鄉村的時間。
現在,母親用炊煙壹次次懷想孩子兒時的頑皮,闖禍後的狡黠,拿著滿意成績單後的興奮……
鄉村的炊煙,被母親壹次次點燃,飛上天空,凝聚成雲,匯聚成雨,壹大片大片地飛騰或降落,如三月的風箏,如七月的蟬鳴,如九月放學後的沸騰,如冬月雪地那紅撲撲臉蛋的雪人……
炊煙和母親壹樣,日漸衰老,日漸單薄,離村的兒子也不再年輕,浩渺時空的千裏之外,有沒有壹個成年人在某個偶爾的城市角落,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二)
農事如歌,與故鄉血脈相連。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壹個接壹個,四季的孩子不斷誕生。
所有的季節,都像故鄉那田地的玉米傲立,不畏酷暑嚴寒和淩冽的風。
目睹壹層層梯田,從山頂次第向山腳推進。鄉村的歲月,也和我們的內心壹樣退潮,退向岸邊,退向田壟,退向村莊的邊緣,退向零星的犬吠,退向那些逐漸荒蕪的田園。
農人離開鄉村,離開土地,湧向城市的街道、市場,充塞城市的道路,把自己打扮成壹個個衣冠楚楚的名片,或者混跡燈紅酒綠的夜行人。
進城的農人,計劃像侍弄自己壹畝三分地壹樣侍弄城市,喧囂吵鬧、關系背景、爾虞我詐、機關陷阱,期冀著城市的壹切如自己所願,在每個秋季有壹個豐碩的收成。
城市註定讓農人失望,就像城市天空的雲沒有鄉村的天空湛藍壹樣,壹身熏熏的酒氣和無可奈何的艱辛。
農人懷念鄉村,以及毫無趣味的鄉村生活,想念鄉村那混濁辣喉的白酒,想念鄉村那踏著星光回家的牧童,想念鄉村那飄散著泥土氣息的家園,還有母親村頭那等待兒子歸家的母親。
故鄉在城市的壹頭,點起壹盞盞昏暗的燈。
每壹燈盞背後,都有壹個我們魂牽夢繞的親人。
(三)
村頭。江邊渡口。相聚短暫,留不住稍縱即逝的時光。
母親佝僂的身軀,站在壹塊聳立的江石背後,目送自己的兒子離開,向另壹個陌生的城市前進。
母親灰色的衣衫,與石頭融為壹體,與大山的背景融為壹體,與離開那天的陰霾天氣融為壹體,在江邊,在離家孩子的眼中,潮濕而沈重。
如何分辨出母親那縱橫如溝壑的表情,哪壹條皺紋裏有兒子的俏皮,哪壹條皺紋裏有兒子的笑聲?
所有渴望解讀母親的語言不急不緩,沒有平仄音韻,不分春夏秋冬。
江水向前,靜靜地流動,載不動的愁緒,爬上額頭,滿了眼角的魚紋,白了雙鬢。
(四)
母親,是故鄉詞典中的第壹個詞,她的抑揚頓挫,影響了孩子的壹生。
母親老了,老成了山崗的壹棵樹,老成了江邊的壹塊石,老成了視頻中那聽不懂孩子話後憨憨的笑,老成了村莊的壹個個最後的故事。
母親老了。
在故鄉的村莊。
還有母親飼養的雞鴨,和西山的夕陽不落,支撐著母親那蹣跚艱難的背影。
鄉愁,生長在每個人的心中,欲說還休。
誰的鄉愁長滿月光?誰的鄉愁,如藤蔓爬上西墻,穿越出窗?
誰的鄉愁裏沒有母親?
母親端坐在鄉村深處,歲月中央,成為每個孩子壹生最樸素的信仰。
詩人簡介:惠遠飛,湖北十堰人,現旅居深圳。中國散文學會、中國鄉土詩人學會、四川省散文詩學會會員。詩文散見《星星散文詩》《散文詩》《散文詩世界》《鴨綠江》《青年文學家》《青春》《芳草》《椰城》《熱風》《參花》《短篇小說》《青春詩歌》《廈門文學》《語文報》《作家報》《大眾閱讀報》《速讀》及美國、加拿大等海內外報刊。作品入選多種中學作文輔導教材或選集,被轉載並多次獲得全國比賽等級獎,《短篇小說》等多家報刊曾專文推介個人創作事跡。著有詩集《流浪的衣裳》、《壹個人的心靈史》,散文集《大地行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