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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潮,雨霖鈴賞析

●望海潮

柳永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

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千騎擁高牙。

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柳永詞作鑒賞

這首詞壹反柳永慣常的風格,以大開大闔、波瀾起伏的筆法,濃墨重彩地鋪敘展現了杭州的繁榮、壯麗景象,可謂“承平氣象,形容曲盡”(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這首詞,慢聲長調和所抒之情起伏相應,音律協調,情致婉轉,是柳永的壹首傳世佳作。

開頭三句,入手擒題,以博大的氣勢籠罩全篇。

首先點出杭州位置的重要、歷史的悠久,揭示出所詠主題。三吳,舊指吳興、吳郡、會稽。錢塘,即杭州。此處稱“三吳都會”,極言其為東南壹帶、三吳地區的重要都市,字字鏗鏘有力。其中“形勝”、“繁華”四字,為點睛之筆。自“煙柳”以下,便從各個方面描寫杭州之形勝與繁華。“煙柳畫橋”,寫街巷河橋的美麗:“內簾翠幕”,寫居民住宅的雅致。“參差十萬人家”壹句,轉弱調為強音,表現出整個都市戶口的繁庶。“參差”為大約之義。“雲樹”三句,由市內說到郊外,只見錢塘江堤上,行行樹木,遠遠望去,郁郁蒼蒼,猶如雲霧壹般。壹個“繞”字,寫出長堤迤邐曲折的態勢。“怒濤”二句,寫錢塘江水的澎湃與浩蕩。“天塹”,原意為天然的深溝,這裏移來形容錢塘江。錢塘江八月觀潮,歷來稱為盛舉。描寫錢塘江潮是必不可少的壹筆。“市列”三句,只抓住“珠璣”和“羅綺”兩個細節,便把市場的繁榮、市民的殷富反映出來。珠璣、羅綺,又皆婦女服用之物,並暗示杭城聲色之盛。“競豪奢”三個字明寫肆間商品琳瑯滿目,暗寫商人比誇爭耀,反映了杭州這個繁華都市窮奢極欲的壹面。

下片重點描寫西湖。西湖,蓄潔停沈,圓若寶鏡,至於宋初已十分秀麗。重湖,是指西湖中的白堤將湖面分割成的裏湖和外湖。疊山,是指靈隱山、南屏山、慧日峰等重重疊疊的山嶺。湖山之美,詞人先用“清嘉”二字概括,接下去寫山上的桂子、湖中的荷花。這兩種花也是代表杭州的典型景物。柳永這裏以工整的壹聯,描寫了不同季節的兩種花。“三秋桂子,十裏荷花”這兩句確實寫得高度凝煉,它把西湖以至整個杭州最美的特征概括出來,具有撼動人心的藝術力量。“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對仗也很工穩,情韻亦自悠揚。“泛夜”“弄情”,互文見義,說明不論白天或是夜晚,湖面上都蕩漾著優美的笛曲和采菱的歌聲。著壹“泛”字,表示那是湖中的船上,“嬉嬉釣叟蓮娃”,是說吹羌笛的漁翁,唱菱歌的采蓮姑娘都很快樂。“嬉嬉”二字,則將他們的歡樂神態,作了栩栩如生的描繪,生動地描繪了壹幅國泰民安的遊樂圖卷。

接著詞人寫達官貴人此遊樂的場景。成群的馬隊簇擁著高高的牙旗,緩緩而來,壹派暄赫聲勢。筆致灑落,音調雄渾,仿佛令人看到壹位威武而又風流的地方長官,飲酒賞樂,嘯傲於山水之間。“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是這首詞的結束語。鳳池,即鳳凰池,本是皇帝禁苑中的池沼。魏晉時中書省地近宮禁,因以為名。“好景”二字,將如上所寫和不及寫的,盡數包攏。意謂當達官貴人們召還之日,合將好景畫成圖本,獻與朝廷,誇示於同僚,謂世間真存如此壹人間仙境。以達官貴人的不思離去,烘托出西湖之美。

《望海潮》詞調始見於《樂章集》,為柳永所創的新聲。這首詞寫的是杭州的富庶與美麗。藝術構思上匠心獨遠,上片寫杭州,下片寫西湖,以點帶面,明暗交叉,鋪敘曉暢,形容得體。其寫景之壯偉、聲調之激越,與東坡亦相去不遠。特別是,由數字組成的詞組,如“三吳都會”、“十萬人家”、“三秋桂子”、“十裏荷花”、“千騎擁高牙”等詞中的運用,或為實寫,或為虛指,均帶有誇張的語氣,有助於形成柳永式的豪放詞風。

●雨霖鈴

柳永

寒蟬淒切。

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沈沈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柳永詞作鑒賞

此詞為抒寫離情別緒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詞和有宋壹代婉約詞的傑出代表。詞中,作者將他離開汴京與戀人惜別時的真情實感表達得纏綿悱惻,淒婉動人。

詞的上片寫臨別時的情景,下片主要寫別後情景。全詞起伏跌宕,聲情雙繪,是宋元時期流行的“宋金十大曲”之壹。

起首三句寫別時之景,點明了地點和節序。《禮記。月令》雲:“孟秋之月,寒蟬鳴。”可見時間大約農歷七月。然而詞人並沒有純客觀地鋪敘自然景物,而是通過景物的描寫,氛圍的渲染,融情入景,暗寓別意。秋季,暮色,驟雨寒蟬,詞人所見所聞,無處不淒涼。“對長亭晚”壹句,中間插刀,極頓挫吞咽之致,更準確地傳達了這種淒涼況味。這三句景色的鋪寫,也為後兩句的“無緒”和“催發”,設下伏筆。“都門帳飲”,語本江淹《別賦》:“帳飲東都,送客金谷。”他的戀人都門外長亭擺下酒筵給他送別,然而面對美酒佳肴,詞人毫無興致。接下去說:“留戀處、蘭舟催發”,這七個字完全是寫實,然卻以精煉之筆刻畫了典型環境與典型心理:壹邊是留戀情濃,壹邊是蘭舟催發,這樣的矛盾沖突何其類銳!這裏的“蘭舟催發”,卻以直筆寫離別之緊迫,雖沒有他們含蘊纏綿,但卻直而能紆,更能促使感情的深化。於是後面便迸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二句。寥寥十壹字,語言通俗而感情深摯,形象逼真,如目前。真是力敵千鈞!

詞人凝噎喉的就“念去去”二句的內心獨白。這裏的去聲“念”字用得特別好,讀去聲,作為領格,上承“凝噎”而自然壹轉,下啟“千裏”以下而壹氣流貫。“念”字後“去去”二字連用,則愈益顯示出激越的聲情,讀時壹字壹頓,遂覺去路茫茫,道裏修遠。“千裏”以下,聲調和諧,景色如繪。既曰“煙波”,又曰“暮靄”,更曰“沈沈”,著色壹層濃似壹層;既曰“千裏”,又曰“闊”,壹程遠似壹程。道盡了戀人分手時難舍的別情。

上片正面話別,下片則宕開壹筆,先作泛論,從個別說到壹般。“多情自古傷離別”意謂傷離惜別,並不自我始,自古皆然。接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壹句,則極言時當冷落淒涼的秋季,離情更甚於常時。“清秋節”壹辭,映射起首三句,前後照應,針線極為綿密;而冠以“更那堪”三個虛字,則加強了感情色彩,比起首三句的以景寓情更為明顯、深刻。

“今宵”三句蟬聯上句而來,是全篇之警策。成為柳永光耀詞史的名句。這三句本是想象今宵旅途中的況味,遙想不久之後壹舟臨岸,詞人酒醒夢回,卻只見習習曉風吹拂蕭蕭疏柳,壹彎殘月高掛楊柳梢頭。整個畫面充滿了淒清的氣氛,客情之冷落,風景之清幽,離愁之綿邈,完全凝聚這畫面之中。這句景語似工筆小幀,無比清麗。清人劉熙載《藝概》中說:“詞有點,有染。柳耆卿《雨霖鈴》雲:”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上二句點出離別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點染之間,不得有他語相隔,隔則警句亦成死灰矣。“也就是說,這四句密不可分,相互烘托,相互陪襯,中間若插上另外壹句,就破壞了意境的完整性,形象的統壹性,而後面這兩個警句,也將失去光彩。

“此去經年”四句,改用情語。他們相聚之日,每逢良辰好景,總感到歡娛;可是別後非止壹日,年復壹年,縱有良辰好景,也引不起欣賞的興致,只能徒增棖觸而已。“此去”二字,遙應上片“念去去”:“經年”二字,近應“今宵”,時間與思緒上均是環環相扣,步步推進。“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以問句歸納全詞,猶如奔馬收韁,有住而不住之勢;又如眾流歸海,有盡而未盡之致。

此詞之所以膾灸人口,是因為它藝術上頗具特色,成就甚高。早宋代,就有記載說,以此詞的纏綿悱惻、深沈婉約,“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這種格調的形成,有賴於意境的營造。詞人善於把傳統的情景交融的手法運用到慢詞中,把離情別緒的感受,通過具有畫面性的境界表現出來,意與境會,構成壹種詩意美的境界,繪讀者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全詞雖為直寫,但敘事清楚,寫景工致,以具體鮮明而又能觸動離愁的自然風景畫面來渲染主題,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末尾二句畫龍點睛,為全詞生色,為膾灸人口的千古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