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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階級之分析

報載,當下中國有壹萬余位資產在2 億以上的富豪們,“二世祖”是南方民間對他們兒女的叫法。竊以為,壹萬多相對於十三億幾千萬人口,相對於四億幾千萬中國當代青年,實在是少得並沒什麽普遍性,並不能因為他們是某家族財富的“二世祖”,便必定具有值得傳媒特別關註之意義。若他們做了對社會影響惡劣之事,譴責與批判;若他們做了對社會有益之事,予以表揚與支持。否則,可當他們並不存在。

由於有了以上“二世祖”的存在,所謂“富二代”的界定難免模糊。倘不包括“二世祖”們,“富二代”通常被認為是這樣壹些青年:家境富有,意願實現起來非常容易,他們的人生詞典中,通常沒有“差錢”二字。

他們的家長尤其是父親們,要麽是中等私企老板,要麽是國企高管,要麽是操實權握財柄的官員。他們往往壹邊享受著“不差錢”的人生,壹邊將眼瞥向“二世祖”們,對後者比自己還“不差錢”的生活方式消費方式每不服氣,故常在社會上弄出些與後者比賽“不差錢”的響動來。

當他們步入中年,具有優勢甚至強勢話語權後,是會站在壹向依賴並倍覺親密的利益集團壹方,發揮本能的維護作用,還是會比較無私地超越那壹利益集團,站在社會公平和正義的立場,發符合社會良知之聲,就只有拭目以待了。不排除他們中會產生足以秉持社會良知的可敬人物,但估計不會太多。

世界上任何壹個國家,中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幾乎必然是該國中產階層不可或缺的成分。少則占1/3,多則占壹半。

2009 年以來的房價大飆升,使中產階層生活狀態頓受威脅,他們的心理也受到重創,帶有明顯的挫敗感。

他們子女順利地謀到“白領”職業是不成問題的,然“白領”終究不等於中產階層。中產階層也終究得有那麽點兒“產”房奴的這樣壹些青年,因為終究是知識分子家庭的後代,可以“知識出身”這壹良好形象為心理的盾,抵擋住貧富差距巨大的社會現實的猛烈擊打。所以,他們在精神狀態方面壹般還是比較樂觀的。他們普遍的人生主張是活在當下,抓住當下,享受當下;更在乎的是於當下是否活出了好滋味,好感覺。這壹種拒瞻將來,拒想將來,多少有點兒及時行樂主義的人生態度,雖然每令父母輩搖頭嘆息,對他們自己卻未嘗不是壹種明智。

格外重視精神享受的。青睞時尚,追求比較精致的東西,每自標品位高雅。壹些人極有可能壹生清貧,但大抵不至於潦倒,更不至於淪為“草根”或弱勢。

他們中有不少人將成為中國未來高品質文化的守望者。不是說這類守望者只能出在他們中間,而是說由他們之間產生更必然些,也會更多些。

出身於這個階層的當下青年,尤其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們,相當壹部分內心是很淒涼悲苦的。因為他們的父母,最是壹些“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此類父母的人生大抵歷經坎坷,青年時過好生活的願景強烈,但這願景後來終於被社會和時代所粉碎。但願景的碎片還保存在內心深處,並且時常也還是要發壹下光的,所謂未泯。

現在不少的城市平民人家,往往會反過來羨慕農村富裕的農民,起碼農村裏那些別墅般的二三層小樓,便是他們每壹看見便會自嘆弗如的。但若有農民願與他們換,他們又是肯定搖頭的。

“所謂日子,過的還不是兒女的日子!”這是城市平民父母們之間常說的壹句話,意指兒女是唯壹的精神寄托,也是唯壹過上好日子的依賴,更是使整個家庭脫胎換骨的希望。所以他們常心事重重、表情嚴肅地對兒女們說:“孩子,咱家過上好生活可全靠妳了。”

可那樣的話和十字架又有什麽區別?話的弦外之音是——妳必須考上名牌大學;只有畢業於名牌大學才能找到好工作;只有找到好工作才有機會出人頭地;只有出人頭地父母才能沾妳的光在人前驕傲,並過上幸福又有尊嚴的生活;只有那樣,妳才算對得起父母……即使嘴上不這麽說,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通常規律是——若要考上名牌大學,先得擠入重點小學。對於平民人家的孩子,上重點小學簡直和考入名牌大學同樣難,甚至比考上名牌大學還難。背負著改換門庭之沈重十字架的平民家庭的兒女們,只有從小就將靈魂交換給中國的教育制度,變自己為善於考試的機器。但即使進了重點初中、重點高中、重點大學,終於躍過了龍門,卻發現在龍門那邊,自己仍不過是壹條小魚。而壹邁入社會,找工作雖比普通大學的畢業生容易點兒,工資卻也高不到哪兒去。本科如此,碩士博士,情況差不多也是如此,於是倍感失落……

另外壹些只考上普通大學的,高考壹結束就覺得對不起父母了,大學壹畢業就更覺得對不起父母了。那點兒工資,月月給父母,自己花起來更是拮據。不月月給父母,不但良心上過不去,連面子上也過不去。

他們中考上大學者,幾乎都可視為堅卓毅忍之青年。有人最易出現心理問題,倘缺乏關愛與集體溫暖,每釀自殺自殘的悲劇,或傷害他人的慘案。然他們總體上絕非危險壹族,而是內心最郁悶、最迷惘的壹族,是糾結最多、痛苦最多,苦苦掙紮且最覺寡助的壹族。

他們中之堅卓毅忍者,或可成將來靠百折不撓的個人奮鬥而成功的世人偶像;或可成將來足以向社會貢獻人文思想力的優秀人物。

家在農村的大學生,或已經參加工作的他們,倘若家鄉居然較富,如南方那種綠水青山、環境美好且又交通方便的農村,則他們身處大都市所感受的迷惘,反而要比城市平民的青年少壹些。這是因為,他們的農民父母其實對他們並無太高的要求。倘他們能在大都市裏站穩腳跟,安家落戶,父母自然高興;倘他們自己覺得在大都市裏難過活,要回到省城工作,父母照樣高興,照樣認為他們並沒有白上大學;即使他們回到了就近的縣城謀到了壹份工作,父母雖會感到有點兒遺憾,但不久那點兒遺憾就會過去的。

故不少幸運地在較富裕的農村以及小鎮小縣城有家的、就讀於大都市漂泊於大都市的學子和青年,心態比城市平民(或貧民)之家的學子、青年還要達觀幾分。因為他們的人生永遠有壹條退路:他們的家園。

不論壹個當下青年是大學校園裏的學子、大都市裏的臨時就業者或季節性打工者,若他們的家不但在農村,還在偏僻之地的貧窮農村,則他們的心境比之於以上壹類青年,肯定截然相反。

回到那樣的家園,即使是年節假期探家壹次,那也是憂愁的溫情有,快樂的心情無。打工青年們最終卻總是要回去的。

大學畢業生回去了毫無意義——不論對他們自己,還是對他們的家庭。他們連省城和縣裏也難以回去,因為省城也罷,縣裏也罷,適合於大學畢業生的工作,根本不會有他們的份兒。

這是壹個最好的時代!

這是壹個最壞的時代!

在此借用壹下他的句式來說:

當代中國青年,他們是些令人失望的青年。

當代中國青年,他們是些足以令中國寄托希望的青年。

說他們令人失望,乃因以中老年人的眼看來,他們身上有太多毛病。諸毛病中,以獨生子女的嬌驕二氣、“自我中心”的壞習性、逐娛樂鄙修養的玩世不恭最為討嫌。

說他們足以令中國寄托希望,乃因他們是自1949 年以後最真實地表現為人的壹代,也可以說是忠順意識之基因最少,故而是真正意義上脫胎換骨的壹代。在他們眼中,世界真的是平的;在他們的思想的底裏,對民主、自由、人道主義、社會公平正義的尊重和訴求,也比1949 年以後的任何壹代人都更本能和更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