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辨識
信有拔山力,難開徑寸心。
才窮應語命,愁至尚能吟。
學道師聾啞,安身寶陸沈。
廿年塵出事,壹 壹馬頭尋。(其壹)
矮屋宜欹枕,漏舟皆短蓑。
每逢今所恠,似是昔經過。
浩嘆良吾淺,驚心奈若何。
橪香投現岸,小水莫興波。(其二)
寫作背景
這兩首詩寫於崇禎十年閏四月,長安乃唐朝首都,指代北京。
作者黃道周,天啟二年(1622),38歲中進士,當年寫了《擬中興十三言疏》,提出十三條富國強兵、振興朝綱的建議,但壹直未被采納。所以,終其壹生,皆有懷才不遇之感嘆。
天啟五年(1625),41歲,任講經筵展書官,壹改之前跪行,用平步奉書,得罪了魏忠賢,當了壹天展書官就告假回鄉。
崇禎三年(1630) ,46歲,復職任右中允。第二年,內閣次輔錢龍錫受袁崇煥拖累,蒙冤下獄。舉朝文武唯有道周壹人三疏營救,錢龍錫終究幸免於死,道周卻被連降三級。爾後,道周申請退休獲批準。臨行前,上《放門陳事疏》,規勸崇禎“小人勿用”,惹怒崇禎,被革職為民。
崇禎八年(1635),51歲,八月,因“清望”復職,但道周熱心於著述講學,無意官場,壹直拖著不願去赴任。
崇禎九年(1636),52歲,九月,得知清兵入關,北京被圍,道周馬上出山。十二月底到達京城,清兵已退。
崇禎十年(1637),53歲,道周倍受重用,當過進士考官,但他還是無心官場,連續五六次辭職,卻壹直升官,直到任詹事府少詹事。
閏四月(這兩首詩寫作時間),內閣換屆,道周作為會推名單上的第壹人選,很有希望入閣,他也在意能否入閣。但對於前景,他自己比較悲觀,對入閣患得患失,不抱多少希望。這兩首詩正好能表現他當時的這種心情。
與此同時,楊嗣昌被奪情任命為兵部尚書,道周既反對他的奪情任用,又反對他的籌餉政策,因此,草擬了《擬論楊嗣昌不居兩喪疏》,準備彈劾楊嗣昌。
由於楊嗣昌也被提名入閣,是道周的主要競爭對手,壹旦此時上疏,大有假公濟私的嫌疑。因此,該不該上疏,道周很糾結。最後,為了避嫌,沒有呈上此疏。這兩首詩很好地表現他的這種矛盾心理。
後來,道周沒能入閣,楊嗣昌入閣。道周彈劾楊嗣昌,為此在平臺召對時跟崇禎鬧翻,讓崇禎很難堪,下不了臺,經小人挑拔,被連降七級,兩年後又因此被捕入獄,差點被杖死於獄中。
原詩釋義
其壹釋義:
“信有拔山力,難開徑寸心。”
我自信有能力為國家做些貢獻,但卻難以打動君主之心。拔山力用“力拔山兮氣蓋世”之典,項羽垓下之歌;徑寸心,指心,心在胸中徑寸之地。如南朝梁沈約《餞謝文學離夜》詩:“以我徑寸心,從君千裏外。”,這句詩意指自己的《擬中興十三言疏》及《放門陳事疏》等建議未受重視?
“才窮應語命,愁至尚能吟。”
君主不為所動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自己根本沒什麽才幹,就這是命吧,雖然發愁至極,但尚好還能寫詩呤。
“學道師聾啞,安身寶陸沈。”
既然不得誌,不如學壹學道家的處世態度,裝聾作啞,安身立命,當個隱士就好。陸沈,語出《莊子?則陽》,意為隱士。這句詩能很好地表現要不要彈劾楊嗣昌的矛盾心理。
“廿年塵出事,壹 壹馬頭尋。”
想想這二十年壹路走來,能讓自己擺脫世俗煩惱的時刻,都在旅程中。塵出,即出塵,道家、佛家之語,意思是擺脫世俗羈絆。這句詩的大意是說,只有在旅程中才能做到脫俗,在朝就未必了,意指道周對入閣還是比較在意,做不到道家的無為。
其二釋義:
“矮屋宜欹枕,漏舟皆短蓑。”
自己住的房屋很低,正好方便躺在床上, 會漏水的船,都是穿短蓑衣的人乘坐的。“短蓑”意指困窘之人,矮屋、漏舟、短蓑都是在表達自己的艱難處境。道周在京城無房產,不是借就是租,所以用矮屋壹詞表現。魯迅《自嘲》詩“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講的也是處境困窘,與本詩有異曲同工之妙。
“每逢今所恠,似是昔經過。”
每每遇到如現在所遭遇的不好情形,總是感覺似曾經歷過。恠通怪,指代不好的狀況。道周喜歡用生僻字,這是他的文章、思想至今流傳不廣的原因之壹。
“浩嘆良吾淺,驚心奈若何。”
常常哀嘆自己才疏學淺,即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又奈之如何?意指自己不能改變朝廷現狀,也不能改善自己的處境。
“橪香投現岸,小水莫興波。”
把鴻鵠大誌扔壹邊吧,像我這樣小小的池塘水,是興不起什麽波瀾的。橪通撚,撚香為盟指代***謀大業。投現岸,即投岸,語出孟浩然《夜渡湘水》詩“榜人投岸火,漁子宿潭煙”,意為投船靠岸。這句詩表達了道周對入閣不自信的心理。
作品賞析
這幅作品是道周草書中的精品,帶有章草的古意,行筆嚴冷方剛,遒勁剛健,如孤鴻獨鶴,傲立寒江,凜然不可侵犯,卻又酣暢淋漓,飄逸自然,真情流露,豪氣沖天,讓人肅然起敬。
黃道周的草書很難辨識,其詩文愛用生僻字且喜歡用典,所以晦澀難懂。這兩首詩用詞典雅、貼切、生動,能夠很好體現道周當時矛盾心理和艱難處境,可以說是很不錯的詩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