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化論吧發這個文章,似乎有些弱,誰不知道“進化論”是達爾文說的啊?那麽今天我要給大家壹個驚訝,達爾文從來沒有說過“進化論”這三個字。呵呵,有人說我再玩文字遊戲了,達爾文又不懂中文,怎麽會說這三個字,那我告訴他,達爾文本人也沒有用英文表達過任何類似“進化論”的字面意思,今天英文的“進化”為evolution,但從詞源來看,翻譯成演化、發展更合適,而且就是這個詞,達爾文也不是很認同,他本人使用“有變化的譜系” (descent with modification)來描述這個物種的動態過程,而這個動態過程本來就不是達爾文理論的核心,而只是借助這個過程來闡明生物世界的多樣性和適應性。《物種起源》書名的全稱基本上包含了其理論的核心:《依據自然選擇或在生存鬥爭中適者生存的物種起源》(The Origin Of Species : By Means of Natural Selection or the Preservation of Favoured Races in the Struggle for Life),盡管進化的機制和細節隨著科學研究被不斷修正,但這壹理論核心仍沒有被撼動。
既然達爾文沒有說過“進化論”,那麽是誰說的?我們可以回顧壹下中國引進進化論的歷史,1895年,嚴復在天津《直報》上發表政論文章《原強》,初步介紹了達爾文的理論,同時著手譯述赫胥黎的《進化論與倫理學》,並於1897年將其部分翻譯節選(主要是介紹達爾文思想的章節)附帶個人議論發表成為《天演論》,從這裏看出,嚴復將達爾文理論定名為“天演論”,這個名字雖然不能完全反映達爾文思想,倒還沒有重大誤解。但嚴復夾譯夾敘的內容中,已經包含了不少對達爾文思想的誤解:“嗟夫!物類之生乳者至多,存者至寡,存亡之間,間不容發。其種愈下,其存彌難,此不僅物然而已!”其中已經將“適者生存”替換為“強者生存”,並將生存競爭原理引申到人類社會——這恰恰是赫胥黎《進化論與倫理學》所要反對。
根據我所能查詢到公開發表的文章中,中國人第壹個明確說出“進化論”這三個字的,是19世紀末中國的壹個大牛人——梁啟超,以下節選1902初他發表的《論學術之勢力左右世界》:
“八曰達爾文之進化論。前人以為黃金世界在於昔時,而末世日以墮落,自達爾文出,然後知地球人類,乃至壹切事物,皆循進化之公理,日赴於文明。.............及達爾文出,然後知物競天擇,優勝劣敗,非圖自強,則決不足以自立。達爾文者,實舉十九世紀以後之思想,徹底而壹新之者也。是故凡人類智識所能見之現象,無壹不可以進化之大理貫通之。政治法制之變遷,進化也;宗教道德之發達,進化也;風俗習慣之移易,進化也。數千年之歷史,進化之歷史,數萬裏之世界,進化之世界也。”
可以看見,進化論這三個中文字在梁啟超那裏啟用。沒看過壹章《物種起源》的梁大牛似乎已經升華完善了達爾文思想,並言之鑿鑿地將其擴展到政治/宗教/風俗,儼然現代廣義進化論的始祖。當然,梁大牛看的達爾文也是二手的,早有研究表明,在20世紀初,梁啟超所接受的“西學”很大程度上受日本的影響,現在用英日詞典翻譯“evolution”會得到“進化論”,他寫上述文章的時候,正流亡日本。原來始作俑者,日本人也——至於日本引進達爾文思想的歷史,我就沒有這個考據能力了。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的中國可謂多災多難,國家積弱難返,飽受列強欺淩。落後挨打的現狀,導致全國上下都抱有“變則強、不變則亡”的信念。嚴復和梁啟超都不是受過訓練的自然科學工作者,而是渴求改良的社會活動家,乍壹接觸達爾文思想,看到了壹個“變”字就欣喜異常,還沒有理解理論核心,就急忙將其引用為變革的佐證,因此他們在向中國引進達爾文思想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曲解,遺憾的是,這壹曲解直到今天還反映在我們對達爾文思想的命名上,由此引申的“從低級到高級”的誤解甚至還存在於許多生物教科書中,誤人無數。
了解了“進化論”的引進和定名的歷史,我們可以知道,所謂“進化論”只是達爾文創造,並被其後眾多生物學研究者完善的理論的壹個中文名稱(日文同),這個名稱的字面意思並不能完全、正確的反映這壹理論的核心,任何贊同或反對這壹理論的人切勿望文生義,造成學術笑話。
附帶壹句,臺灣教育和學術界將達爾文理論稱為“演化論”,這個顯然是嚴復“天演論”的衍生。當然我個人懷疑並非是臺灣的學術界就“正解”了達爾文理論,而是與大陸習慣性“對著幹”,且GMD敗走臺灣,如果用“進化”論參劾之,頗為尷尬,故演而化之。以上論述,完全是以“常理推斷”,誰要是被誤導,概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