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簡稱晉,元代定都北京之前因居黃河之東而叫河東,春秋全境都屬於晉國,戰國初以晉陽為中心壹分為三,分成韓趙魏。趙魏方言接近於以都城長安為中心的秦晉方言。
經過學者研究,漢代的揚雄《方言》中把西漢方言分為13類:壹,秦晉;二,鄭韓周;三,梁、西楚;四,齊魯;五,趙、魏之西北;六,魏衛宋;七,陳、鄭之東郊,楚之中部;八,東齊與徐;九,吳揚越;十,楚(荊楚);十壹,南楚;十二,西秦;十三,燕代。
壹、“秦晉”起源說
漢語方言學學者喬全生認為晉語為唐五代西北方音的直系遺傳,如《切韻序》中說:秦隴則去聲為入,而現代晉語中仍有遺存,塑、婦、賂、咳、赦、廁、秘、做、措,這些字在中古韻書《廣韻》中都是為去聲的,而晉語至今讀入聲。
據司馬遷《史記·晉世家第九》記載,公元前十壹世紀,周成王姬誦十年“成王與叔虞戲,削桐為珪以與叔虞”曰:以此封若。……於是遂封叔虞於唐。唐在河汾之東,方百裏。”指的就是今天山西晉南侯馬、翼城壹代。叔虞是周的貴族,說周時的關中古方言。有學者猜測,晉語源於古關中方言。
揚雄《方言》記載以秦晉語為最多,且在語義的說明上也最細,有些甚至用秦晉語作中心來講四方的方語。由此可知秦晉語在漢代政治文化上所處的地位,漢代的通語應該是以秦晉語為主的。因為壹個新興的統治者對於過去在政治文化上有力量的語言是往往承接過來的,春秋時代的雅言就是壹般所說的官話,官話就是“夏言”,“夏言”應當是以晉語為主的,因為晉國立國在夏的舊邑,而且是壹時的霸主,晉語在政治和文化上自然是占優勢的,等到後來秦人強大起來,統壹中夏以後,秦語和晉語又相互交融,到了西漢建都長安的時候,所承接下來的官話應當就是秦晉之間的語言了。有人說重耳在當上晉文公之前流亡十九年,不僅走遍山西境內的曲沃、蒲、令狐、桑泉、臼衰、廬柳等地,而且還到過衛、齊、曹、宋、鄭、楚、秦等諸侯國,看來他是用晉方言來與外地打交道的,這說明當時晉方言的確是有影響力的權威方言之壹。 中古以後都城遷離了秦晉方言區的長安,古晉語便不再以天下“通語”的身份出現。晉語區在北方有壹個很封閉的地理環境,四面山川阻隔,發展緩慢,保留了較多古漢語特點。
晚唐、五代雖然對晉方言記錄甚少,但是對關中長安方言記錄得很多,因為秦晉方言具有相似性,我們仍能看出壹些晉語音系的演變,其特點就是陽聲韻的鼻韻尾大量脫落。宋代西部晉語區(今陜西省北部和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長期被西夏國統治著,是西夏國的腹心地帶,晉語也因之有了自己的音系記錄——《番漢合時掌中珠》,該書本是西夏國統治民族黨項人所編的西夏國境內漢語方言與黨項語的對譯詞典,本世紀隨著西夏文的破譯,裏面的漢語方音也被破譯出來,根據龔煌誠先生、李範文先生的擬音,可以得知其與中部晉語,以及中原官話汾河片、關中片的白讀高度對應,而且顯然是壹種高度不同於當時漢語***同語(《平水韻》)的壹種方言。
二、“趙魏之西北”起源說
今山西大部分地區和毗鄰地區在春秋時期為晉國所有,戰國初期,韓、趙、魏三家分晉,據學者(陳慶延《方言史研究中的社會語言學視角——以晉語史為例》)觀察今晉語的區域早在公元前325年到前295年在趙武靈王手中已經初定規模。戰國中晚期的趙國,尤其是趙武靈王執政期間,趙國的地理邊疆與今晉語區大體相當。此外,韓的壹部分地區也包括在晉語區中,所以說今天的晉語區的基礎是韓趙兩國的疆土。經過兩千多年的歷史變遷,這樣的格局也沒有發生大的變化。歷代所發生的局部性的變化,不僅使這種格局越來越符合今晉語區的劃分,而且使晉語各次方言區的分片,也與歷史上的行政區劃基本上符合。
晉語的真正前身是“趙、魏之西北方言”,由於魏國曾與趙國交換土地,故而魏國西北部除晉南地區被秦國占領,其余地區後來均屬趙國,因此今日晉語區的大部分地區同戰國時的趙國領地相吻合。
趙國第壹代都城在晉陽(今山西省太原市晉源區,屬晉語並州片),第二代都城在中牟(在今河南省北部的鶴壁市,屬晉語邯新片),第三代都城在邯鄲(在今河北省西南部,屬晉語邯新片),趙氏滅代國後設立代郡(屬晉語張呼片),滅中山國後奪得河北省西部地區(今河北省石家莊市西部,屬晉語張呼片、大包片),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滅樓煩、林胡後挺進山西省北部和內蒙古自治區河套平原,設立了雁門郡(轄今山西省大同市與內蒙古自治區烏蘭察布市,屬晉語大包片、張呼片)和雲中郡(轄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包頭市與山西省西北部,屬晉語大包片、張呼片、五臺片),秦、趙“長平之戰”前夕,山西省東南部原屬韓國的上黨郡(長治)也並入趙國(這壹地區即今晉語上黨片)——由此可知,趙國奠定了晉語區的文化基礎,晉語區實為趙國文化區。
漢代以後,除趙國都城邯鄲以及被趙國吞並的中山國外,昔日的趙國領地均處於漢代十二刺史部之壹的“冀州”境內。冀州轄有九郡:太原郡(治今山西省太原市,轄今山西省中部)、上黨郡(治今山西省長治市,轄今山西東南部部分地區)、西河郡(治今內蒙古自治區準格爾旗,轄今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東部、山西省西部、陜西省東北部)、雁門郡(治今山西省右玉縣,轄今山西省北部、內蒙古自治區中部)、雲中郡(治今內蒙古自治區托克托縣,轄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山西省西北部)、五原郡(治今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朔方郡(治今內蒙古自治區杭錦旗,轄今內蒙古自治區西部)、定襄郡(治今內蒙古自治區和林格爾縣,由雲中郡分出,轄今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與今山西省朔州市交界壹帶)、上郡(治今陜西省榆林市,轄今陜西省北部),另外代郡(治今河北省蔚縣,轄今河北省張家口市)也曾屬於冀州,這十郡基本上就是現代的晉語區(邯鄲-新鄉片除外)。
而位於豫晉交界處,北魏時期的建興郡(治今晉城、轄今豫晉交界處澤州盆地)、河內郡(治今豫北)也因長期處於中原文化核心區,且在五代時期,隸屬中原王朝後梁、後周管轄,與河南關系密切,而遠離晉語核心區。晉南地區由於長期被長安、洛陽直轄,最終與中原官話趨同。
從戰國時期的趙國到漢代的冀州***有七百年,這壹地域北有陰山,南有太行、王屋、霍山,東有太行,西有賀蘭、中條,處於壹個非常封閉的地理環境之中,漫長的歲月使這壹區域產生了相同的文化和語言(對此《史記·貨殖列傳》、《漢書·地理誌》、《方言》等都有詳盡的記載),故而西漢末年揚雄在其《方言》壹書中所說的“趙、魏之西北方言”(或簡稱之為“趙語”)即為現代晉語的祖語。王臨惠先生在其《汾河流域方言的語音特點及其流變》壹書中指出古晉語源出於山西省西南部的晉國發祥地,而其北出霍山、占領的大片戎狄土地最終在“三家分晉”後歸屬於趙國。 漢代滅亡後,出現了三國、五胡十六國、南北朝的長期亂象。“五胡亂華”,這壹時期古晉語的記載幾乎為零。這壹時期中國出現了民族大融合,人口流動也很快,揚雄所記載的13種方言大多消亡了,但古晉語仍堅強的生存著。
顏師古《刊謬正俗》裏記載的隋、唐四大漢語方言是:①吳楚方言、②“山東”方言(燕方言)、③“太原”方言(趙方言)、④“關中”方言(秦隴方言)。
通過比較晉語與宋、元官話入聲的源流、演變以及知組、精組、莊組、章組的歸並,發現晉語入聲韻的歸並也和北京官話早在宋代就已分家,知組、精組、莊組、章組的歸並最晚在元代就已分家。
晉語不分尖團的時間比北京早,明清交替之季的太原名儒傅山就已指出當時太原話開始不分尖團,而清初反映北京話的《五方元音》裏北京話還是分尖團的。所以這點應該是晉語影響北京官話,而非北京官話影響晉語。
由於阿爾泰語族的長期侵蝕,北方方言的入聲大部分消失了,只有晉語區因為地理上的封閉性與行政區劃長期的統壹性,能夠長期保持其獨立性,在北方方言區較為完整地保留了入聲。以至於兩千多年後的今天,晉語仍然保持上古時期的許多特征。特別是明清時期,晉語又出現了壹次大發展。由於晉商和山西移民的大量活動(明初的洪洞大移民與清朝民國的跑“ 走口外”),使晉語的使用範圍擴大到了塞北地區。
北部晉語以呼市為界,走東口的晉人帶去了並州晉語,走西口的晉人帶去了朔方晉語。 近古都城遷至北京,晉語進壹步被邊緣化。
今天的晉語又進入了壹個新的進程,但這個進程卻是晉語的退化進程。近代以來,由於晉商的衰落等諸多因素,經濟的衰落導致了文化的自卑,晉語地位壹落千丈。同時隨著官話的大量推廣,晉語正出現急劇退化的趨向,晉語的領土也正在日益退縮。延安地區被官話蠶食,京郊的延慶、懷柔完全淪陷。河內地區向中原官話靠攏。晉語的各大城市,官話完全占據了統治地位,晉語的堡壘已經被官話從內部攻破。晉語區的年輕壹代,大量的放棄母語,投入了官話的懷抱。今日之晉語已經到了歷史上最危險的時刻。
現代七大方言是:官話、吳語、贛語、湘語、粵語、閩語、客家語。新的《中國語言地圖集》將北方所有有入聲的地區方言命名為“晉語”,並獨立出官話。晉語成為與官話、吳語、粵語等並列的壹大方言。晉語之所以在古代就是獨立方言有以下證據:喬全生先生指出晉語平聲不分陰陽(這是並州片、張呼片的特征),至少在八百年前就和官話分道揚鑣;溫端正先生認為晉語(指並州片、呂梁片、上黨片)入聲分陰陽,邯新片不分陰陽。所以晉語獨立而江淮官話(入聲不分陰陽)不獨立。侯精壹先生更提出十點證據,在此不再贅述。另外,晉語古代就是獨立方言最重要的證據就是晉中晉語白讀古全濁聲母不論平仄壹律不送氣,這和閩語、越南語、平話、湘語文讀、膠遼官話(古“齊東野人之語”被北方官話同化後形成的官話)是壹致的,和官話、吳語、粵語、客家語、贛語、徽語都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