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歷史上的夜郎國真的妄自尊大嗎?答案是否定的。
夜郎故事首見於司馬遷的《史記》,原文是“及元狩元年(前122年),博望侯張騫使大夏來,言居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使問所來,曰:‘從東南身毒國,可數千裏,得蜀賈人市’。或聞邛西二千裏有身毒國。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慕中國,患匈奴隔其道,誠通蜀,身毒國,道便近,有利無害。於是天子乃令王然於、柏始昌、呂越等人,使間出西南夷,指求身毒國。至滇,滇王嘗羌乃留,為求道西十余輩。歲余,皆閉昆明,莫能通身毒國。
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為壹州主,不知漢大。”
這段話告訴我們,張騫出使西域時,在大夏(今阿富汗)市場上有兩個重大發現。壹是發現了蜀郡的蜀布,二是發現了邛竹杖。當時,這兩種商品在當地賣的十分火爆。張騫向商人詢問:“這兩種商品來自何處?”商人告訴他,來自身毒(今印度)。張騫猜測,從身毒到蜀地,壹定有壹條秘密的貿易通道。否則,來自蜀地的商品就不可能經由身毒中轉到大夏。張騫把他這個猜想匯報給朝廷,漢武帝即派王然於、柏始昌、呂越等人為使,到西南夷尋找通往身毒的貿易通道。漢使到了滇國後,滇王嘗羌招待了漢使。接下來,漢使開始尋找西去通往印度的道路。但找了十多年,卻都因為昆明不讓漢使者通過而無法找到西去之路。這裏的昆明不是指現在的雲南省會昆明,而是古滇國的鄰國昆明國。昆明國是雲南最早生產和使用青銅器的國家,擁有“可數千裏”的地方,可謂財大氣粗。也正因為此,“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掠漢使,終莫得通”。
回到“漢孰與我大”的話題,漢使在滇國逗留期間,滇王向漢使提出壹個問題:“漢孰與我大?”漢使者離滇返京途經夜郎時,夜郎王也向漢使提出了同樣的問題:“漢孰與我大?”
在《史記》中,司馬遷說的很清楚,由於道路不通的原因,漢與西南地區的諸侯國缺乏溝通。漢使來到西南時,滇王和夜郎侯先後向漢使提出了“漢孰與我大”的問題。人家不知道自己的國家與漢朝相比誰大誰小,向漢朝的使者打聽壹下就成了妄自尊大了嗎?再說了,首先向漢使提出“漢孰與我大”這個問題的人是滇王,然後是夜郎王提出了相同的確良問題。若追本溯源,“漢孰與我大”的專利應屬滇王,夜郎王不能專美。還有,如果夜郎王只是問壹句話便成了妄自尊大,昆明王直接“殺掠漢使”的行為又如何解釋?
夜郎王既沒有首先提出“漢孰與我大”的問題,也沒有殺掠漢使,怎麽就被戴上了夜郎自大的大帽子呢?其實,夜郎王之所以成為“妄自尊大”的代表人物,要歸功於清朝的兩位在作家。首先是大家都熟知的柳泉居士蒲松齡,蒲松齡在《聊齋誌異》中玩了壹場筆墨遊戲,將滇王和夜郎王“漢孰與我大”的問題演繹成這樣的場景:“……古有賢豪,乘而破者萬裏;世無高士,禦以行者幾人?駕炮車之狂雲,遂以夜郎自大;恃貪狼之逆氣,漫以河伯為尊……”而隨著聊齋故事的傳播,“夜郎自大”也不脛而走。接下來,清光緒年間的曾樸在《孽海花》中又讓夜郎“自大”了壹回。曾樸在《孽海花》第二十四回中寫道:“餓虎思鬥,夜郎自大,我國若不大張撻伐,壹奮神威,靠著各國的空文勸阻,他哪裏肯甘心就範呢?”由於白話小說的流傳面更廣,“夜郎自大”也終於演變為壹成語。接下來,《辭海》等各種詞典也紛紛將“妄自尊大”的帽子贈送給夜郎王。夜郎子也被迫背起妄自尊大的黑鍋,直到現在也未能摔掉這口黑鍋。
關於“漢孰與我大”的問題,漢武帝很快便拿出了標準答案。前122年,滇王向漢使提出“漢孰與我大?”的問題。前111年,漢王朝發兵征服南越,並平定“南夷”,加封歸順的夜郎侯為夜郎王。前109年,漢武帝兵臨滇國,滇國舉國投降,並請置吏入朝。至於敢掠殺漢使的昆明人,漢武帝更是以武力征服,並提前備戰。前120年,“發謫吏穿昆明池”(在今陜西長安西南,周圍40裏),用於訓練水兵“以習水戰”,準備進攻昆明。前109年,“於是漢發三輔罪人,因巴蜀士數萬人,遣兩將軍郭昌、衛廣等往擊昆明之遮漢使者,斬首虜數萬而去。”(《史記?大宛列傳》)。昆明人雖然沒有屈服,但家園遭受破壞。由於“昆明復為寇”,前105年,漢武帝再次“遣拔胡將軍郭昌以擊之”。
看到了嗎?這就是漢武帝對“漢孰與我大”的答復。只不過夜郎王有點冤,就因為問了壹句話,便成了“妄自尊大”的形象代言人。夜郎自大的背後,是壹段誤讀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