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神奇險峻境界的追求
《蜀道難》本是樂府舊題,屬《相和歌·瑟調曲》, 傳統內容為“備言銅梁玉壘之阻”,多寫蜀道的險阻。《蜀道難》是天寶初年,李白被玄宗召入長安供奉翰林時送別友人所作。
詩篇開頭壹句,“噫籲口戲,危乎高哉!” ,起勢突兀,壹句極其強烈的感嘆,為全詩奠定了“危途難行”的感情基調。接著詩人又以極度的誇張語調,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點出了主題。這句話,作為全詩主線,在全詩中重復了三次,壹次比壹次強烈,為全詩增添了感染力。作者以“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領起全篇後,接著轉入具體描繪蜀道的艱難險阻。
“蠶叢”以下八句,通過古老的傳說描寫入蜀山勢的高峻、險要以及蜀道開辟的艱難。“蠶叢”、“魚鳧”,相傳是蜀國的祖先。詩人想象,從他們開國以來多少萬年,秦地與蜀國是不通人煙的,因為無路可通。在太白峰上,只有鳥才能飛過。直到傳說中的蜀國五個壯士,攬住進入山洞的大蛇的尾巴,使大山崩裂了,秦蜀之間才有了“天梯石棧”以通往來。這傳說是何等的神奇悲壯!顯然,借傳說來表現入蜀山勢的高險和蜀道開辟的艱難,比起直接摹寫,要形象生動,也更富感染力。詩人不僅是要寫險、寫難,還要傾註自己對山川的感情。通過“壯士”開山的傳說,詩人謳歌了遠古人類征服自然的偉大鬥爭。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四句緊承“天梯石棧”而來。通過“天梯石棧”,可以踏上由秦入蜀的道路了。然而,登上這“天梯石棧”又是怎樣的情景呢?向上望,還有“高標”—— 更高的山峰,高到連駕著六條龍的太陽神的車子也過不去,只好就此回轉;向下看,又有波濤洶湧、曲折回旋的河水在奔流。面對這樣的高山險阻,就是壹舉千裏的黃鶴也飛不過去,敏捷的猿猴也要為翻山越嶺而發愁,更何況遊客呢!詩人借“六龍回日”的神話故事來烘托“高標”之高,想象神奇而瑰麗。正是這些豐富的想象和高度的誇張,使詩歌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
“青泥何盤盤”四句描寫青泥嶺的盤旋曲折和高危。由秦入蜀,太白山和青泥嶺都是必經之地。就是飛過了只有“鳥道”的太白山,還有這“青泥嶺”呢!青泥嶺山勢縈回,百步九折。站在青泥嶺的山顛,仰頭仿佛可以摸著天上的星宿。描寫山的高,描寫山的險要,沒有比這更驚心動魄的了。渲染太白山之高已是淋漓盡致了,又刻畫出青泥嶺的高危,而毫不重復。刻畫之不足,又加上壹個強烈抒情的感嘆句:“以手撫膺坐長嘆!”
從“問君西遊何時還”至“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段,詩人借壹個旅行者的感覺和經歷來渲染由秦入蜀這段道路的奇險難行。在那崇山峻嶺之中出現了壹個愁容滿面的旅行者,他踽踽在層巒叠障之間的崎嶇小道上,蹣跚於人跡罕至,幽深邃密的深山老林之中,時而聽見飛鳥悲號,感到淒涼慘淡,黯然神傷,時而又聽到子規哀鳴,四處空曠幽深,神秘可怖。面對這般情景,豈能不為之傷心慘自,朱顏雕改,強烈感嘆“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了。詩人通過旅人的親身經歷和感覺,通過環境氣氛的烘托,將蜀道上的“畏途巉巖”渲染得格外形象逼真,加深了主題的表達。“連峰”四句是對蜀道山水的概括的描寫,仍是借壹個旅人眼中來觀察的。這組句子都是七言,氣勢磅礴,節奏很快。描繪連峰,是“去天不盈尺”;狀摹砅崖轉石的“飛湍瀑流”,是萬壑雷鳴,極盡誇張之能事,又加以擬人化,寫它們“爭喧豗”。稱絕壁的枯松是“倒掛”,何等驚險。寫盡了山之高,壁之陡,水之湍急,然後歸結到壹個“險”字,既概括又生動具體地寫盡了蜀道山水的形勢。最後以壹個動人心魄的反問句:“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結束這層表達。
從秦地動身,艱難跋涉,終於穿過了蜀道,來到蜀地。然而,前途並不可樂觀,“崢嶸而崔嵬”的劍閣又屹立在眼前了。詩人在對劍閣險要形勢的描寫中,巧妙地融化了前人的詩句,晉人張載的《劍閣銘》中寫道:“ 壹夫荷戟,萬夫趑趄,形勝之地,匪親勿居。” 李白在此基礎上,以豺、狼、猛虎、長蛇這些自然界中最可怕的事物作寓,大肆渲染劍閣蜀地形勢的險要和環境的險惡。於是,詩篇很自然地歸結到“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意思是錦城就是天堂,也不應滯留,還是早日回鄉的好。結句“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再呼應開頭,點出主題。
詩人從壹個旅行者的角度設想著筆,從長安而太白,從太白而青泥,沿蜀道而入蜀,翻越劍閣而至於錦城,行跡井然有序。隨著這個旅行者的足跡,我們仿佛看見了插入雲間的高峰,仿佛走入了連綿不絕的萬山叢中,好象攀登在萬丈絕壁之上,好象聽見了河水的奔流、山鳥的悲鳴..同時,詩人又不局限於旅人經歷的實寫,時而直抒旅人的心境感受,時而又以第三者的口吻直問旅人,筆致錯綜變化,具有濃烈的抒情氣氛,從而渲染出蜀道山水的艱險。
借送友人入蜀,以豐富的想象,誇張的筆法,極寫蜀地山川的雄奇壯麗,以及對它的傾慕和熱愛。其中展現了詩人廣闊的胸襟,豪邁的氣魄,和對神奇險峻境界的追求。簡言之,《蜀道難》是唐代偉大詩人李白的代表作品之壹,是壹篇公認的充分體現了李白積極浪漫主義精神的傑作。李白在此篇中,以清雄奔放的語句,誇張的手法,描繪了蜀地山川的神奇壯偉,表現了詩人豐富的想象和驚人的藝術技巧,歷來為人們欽羨贊賞。它是我國古典詩歌中最富藝術魅力的篇章之壹。
相傳當時身為顯宦兼詩人的賀知章讀了此詩,對李白大加贊賞,稱他為“謫仙”(孟棨《本事詩·高逸》)。殷璠也說李白的《蜀道難》等篇“奇之又奇”, “ 自騷人以還,鮮有此體調”。宋人李麀說李白的《遠別離》、《蜀道難》和杜甫的《乾元中寓同谷縣作歌七首》同為“風騷之極致,不在屈原之下”。明人李東陽更是認為《遠別離》、《蜀道難》和杜甫的《詠懷古跡五首》、《新婚別》、《兵車行》等詩同樣是“閱數千百年、幾千萬人而莫有異議”的詩篇,“終日誦之不厭”的絕唱。
《蜀道難》主題之辨
《蜀道難》可以說是李白的驚世之作,詩人以其變幻莫測、雄健奔放的筆法,淋漓盡致地刻畫了蜀道之難,藝術展現了古蜀道逶迤、崢嶸、高峻、崎嶇的險要地勢,描繪出壹幅嵯峨雄奇地蜀道山水圖,它集司馬相如地汪洋恣肆與屈原地雄奇瑰麗於壹體,想象宏闊而飛動,壯景誇張而凝練,文氣浩蕩,橫空出世,傲然高聳於大唐的詩空,引得歷代文人為之折腰。無怪乎唐代大詩人賀知章讀此詩時贊嘆道:“讀未盡,稱嘆者數四,號為謫仙。解金龜換酒,與傾盡醉,期不間日”(唐·孟棨《本事詩》)。唐代詩論家殷蟠也稱贊:“可謂奇之又奇,自騷人以還,鮮有此調”(《河嶽英靈集》)。宋陸時雍嘆雲:“馳走風雲,鞭撻海嶽”(《詩鏡總論》)。清代詩評家沈德潛更是盛稱:“筆勢縱橫,如虬飛蠖動,起雷霆於指顧之間”(《唐詩別裁》)。
關於這首詩的主題,歷來解說紛紜,莫衷壹是。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種:
壹、憂杜說
此說出自唐末範攄所著《雲溪友議》壹書,為《新唐書·嚴武傳》所采用,根據“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句,推說劍南節度使嚴武欲害房琯、杜甫,這首詩為擔心房、杜安危而作。
二、 刺瓊說
此說出自宋沈括《夢溪筆談》,根據“壹夫當關,萬夫莫開”句,稱此詩為諷刺章仇兼瓊而作,章仇兼瓊在唐玄宗開元二十七年(739年)至天寶五年(746年)期間曾任劍南節度使,是個善於媚上取寵的小人,李白寫此詩是用來警戒朝廷防範章仇兼瓊有反叛之心。
三、 諷喻說
此說出自元蕭士赟《分類補註李太白集》,根據“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鄉”“問君西遊何時還”句,認為文中的“君”是指唐玄宗,唐玄宗在安史之亂時逃難到蜀地,李白寫此詩地目的是勸諫唐玄宗不要久留蜀地,而應心懷國家安危,回到長安。
四、詠蜀說
此說出自明胡震亨《李詩通》,認為此詩自為“詠蜀耳,言其險”“風人之義遠矣”。清顧炎武在《日知錄》中亦持此說,認為這首詩只是歌詠蜀地罷了,“別無寓意”。
五、勸諫說
此說出自《唐詩鑒賞詞典》,從詩中“壹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出發,聯系當時的時代背景,認為李白當時已經看到太平景象背後正潛伏著危機,寫作此詩詩勸諫唐玄宗預防割據者發動叛亂,並以十年後的安史之亂加以佐證,認為李白的預見是正確的。
六、送別說
此說見復旦大學的《李白詩選》,從詩中“問君西遊何時還”,“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和李白後來的詩作《劍閣賦》、《送友人入蜀》,推測李白極言蜀道艱險難行,表現詩人對友人入蜀安危的關切,希望友人早日歸來。
七、仕途說
此說認為此詩表面寫蜀道的艱險,實則寫仕途坎坷,反映了詩人在長期的漫遊中屢遭躓礙的生活經歷和懷才不遇的憤懣。此說見周麗潔的《李白》。
八、歌頌說
此說認為全詩反復詠嘆“蜀道之難”,實則是在極力歌頌歷代蜀道開拓者的那種大無畏的崇高犧牲精神,表現了對徹底征服“蜀道之難”的壹種呼喚與希求。此說見王克儉《李白詩選》。另外人教社高中語文課本認為這首詩“氣魄宏偉、豪邁,充分顯示了詩人的浪漫氣質和熱愛祖國河山的感情”。
針對以上八種解讀,孰是孰非,我們可以根據李白的生活經歷和前期的思想發展,再聯系此詩創作的時代背景,以及當時的社會史實,壹壹辨析,便可得之真諦。
對於前三種解讀,明胡震亨在《李詩通》中曾加以考證。予以批駁,“兼瓊在蜀,無據險跋扈之跡。嚴武出鎮在至德(756年)後,玄宗幸蜀在天寶末,與此詩見賞於賀監(賀知章)在天寶初者,年歲亦皆不合。此數說似並屬揣摩。”並認為“必有壹人壹時之事,不幾失之鑿乎?”胡之“詠蜀說”雖見解獨特,但思想過於狹窄。“勸諫說”純屬主觀臆測,荒謬之至。“送別說”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只抓住文中的片言只語,斷章取義,壹葉障目。“歌頌說”則更是膠柱鼓瑟,牽強附會,荒唐可笑。而“仕途說”則頗有見地。
筆者在此想從李白前期的生活經歷和思想發展來探尋《蜀道難》的主題真諦。根據眾多史料記載,李白於公元701年生於中亞碎葉城,五歲時隨父定居四川綿州昌隆。少聰敏,自稱“五歲誦六甲,十歲觀百家。軒轅以來,頗得聞矣”(《上安州裴長史書》)。又因生於西域,受其文化影響,好劍術,仗劍任俠,常常“高冠佩雄劍”(《憶襄陽舊遊贈濟烱馬少府巨》)。他壹生酷愛寶劍,走到哪裏都佩劍在身。讀史書,也是最喜歡讀那些刺客和義俠的故事。在某種意義上,劍是他人生的武器,是他豪情的體現,更是他淩雲壯誌的象征。
開元六年(718年),李白來到距家不遠的梓州,在這裏他拜訪了壹位隱居山中多年的處士——趙蕤,趙蕤不僅學貫古今,而且好擊劍任俠,喜各種雜學,尤其對科舉之途十分鄙視,稱之為誤人之途。李白和他壹起擊劍嘯吟,休仙煉道,壹起開懷暢飲,笑談歷史,成為壹對真正的忘年交。在趙蕤的影響下,李白不僅確立了治國平天下的勃勃雄心,而且堅定了 不以科舉仕進之途涉足政壇的決心。可以說趙蕤的思想影響了李白壹生,也鋪就了他後來的充滿荊棘坎坷的仕進之途。
開元十二年(724年),當時唐朝正處於開元盛世,盛唐蒸蒸日上的氣象激發起李白建功立業的強烈的進取心,李白“懷經濟之才,抗巢由之節”(《為宋中丞自薦表》),抱著對前途的美好憧憬,“乃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上安州裴長史書》),踏上探求仕途的道路。他懷揣著“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星清壹” (《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的遠大抱負,能夠“安社稷”“濟蒼生”(《梁園吟》)。但由於受趙蕤思想影響,加之自己豪俠放蕩不羈的性格,他不願象多數讀書人那樣通過科舉考試而踏上仕途,慢慢晉升,而是“常欲壹鳴驚人,壹飛沖天”(範傳正《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並序》),希望走壹條遊說人主,由布衣壹舉而成為卿相的仕進之路,像當時馬周、盧藏那樣“以隱求仕”的“終南捷徑”。於是他出夔門、臨江陵、遊洞庭、下金陵、往揚州、歷會稽、登越州、訪蘇州,廣泛交遊,到處幹謁,或求仙訪道,或隱逸山林,以培養自己的聲望,得到達官貴人的舉薦,而實現得到天子征召的雄偉願望。然而這次出遊並沒有像他所相像的那樣順利,反而讓他更深刻地體驗到了人世的炎涼,最後就像他在《上安州裴長史書》所總結的壹樣,在這三年裏他“悲歌自憐”,“席不暇暖”、“南徙莫從,北遊失路”。只好懷著失意困頓的心情於開元十五年(727年)來到司馬相如所誇贊的雲夢澤——安陸,由此開啟了李白人生的壹個重要時期,這也標誌著李白第壹次求仕之途的失敗。
在安陸,李白雖自稱“酒隱”,實際上是他為自己政治前途奔走最努力的壹個時期。他酒隱安陸,實際上是心懸魏闕,以隱養賢,博取聲譽。他頻頻地結交當地 的官吏,壹會兒上書自薦,壹會兒贈詩抒懷,壹會兒面見陳情,通過種種努力來展示自己的詩才和政治抱負,他先後拜訪安州都督府長史李京之、以及繼任的裴長史,他先後寫下了《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上安州李長史書》、《上安州裴長史書》和《上韓荊州書.》,歷數生平,屢述抱負,情意懇切,毛遂自薦,但這壹切的努力皆未奏效。在安陸他還娶了高宗時的宰相許國師的孫女為妻,許家在安陸是名門望族,李白應承這門親事,多少也許摻和了壹些政治因素,但此時許府已在朝廷失勢,和許家的婚姻也沒有給他仕途帶來什麽好處,甚至遭到壹些人的嘲諷。至此,他在安陸的壹切政治外交全都宣告失敗。
但李白決不是壹個輕易放棄自己理想的人,他對自己的才華充滿十二的自信,在安陸政治外交失敗後,他於開元十九年(731年)又親自奔赴長安,再次謀求政治的出路。但威嚴的皇宮,讓他想進卻進不去,滿城的官服,使他深知他還不是長安的主人。於是他寄居長安城南的終南山,因為這裏聚集了許多走不通或幹脆不願走科舉之途的文人雅士,他們希望能像盧藏壹樣達到走“終南捷徑”的飛黃騰達的目的。在這裏李白廣泛結交王孫公子,經過努力,他先後認識崔京之、張洎、張掓等人,而這些人只是花花公子罷了,當然不會對他有什麽幫助。他還希望能與玉真公主(唐玄宗的妹妹)相逢,通過玉真公主引薦,“幾時入少室,王母應相逢”(《玉真仙人詞》),卻始終沒有能夠相遇。“我欲攀龍見明主”,“閶闔九門不可通,以額叩關閽者怒”(《梁甫吟》),李白欲見明主的願望終因權貴的阻擋而無門可入。第二年暮秋,李白悻悻然地出遊長安附近地邠州、坊州,遍尋知己,希望能在皇城邊上尋到知己推薦,然而這些知己位卑職微,也愛莫能助。此時,他已貧困潦倒,“長風入短袂,內手如懷冰”(《新平少年》)。仕進無門的郁悶,彈劍豪門的屈辱以及鬥雞風波的憤怒,使李白感到從政之途的艱難,並由此而感到了整個人生之路的坎坷。“長嘆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屈原《離騷》)。壹千多年前三閭大夫的泣血慨嘆,如今是那樣深深震撼著李白。當此困於長安之時,李白對當年屈原因“荃不察余之中情”而長歌當哭的心情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甚至像屈原那樣以香草美人作喻,寫了壹首《長相思》來表達自己事君不能的極度苦悶的心情。李白以美人比喻他朝思暮想的唐玄宗,以愛情象征自己的思君之情,詩中寫道:“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人類感情,愛情為至,自己與玄宗雖近在咫尺,卻又遠隔千山萬水,李白以這種刻骨銘心的男女相思極寫出自己事君不得的內心痛苦,可見其心之赤,其情之烈。接下來李白又寫下了三首《行路難》,披肝瀝膽,直抒胸臆,將安陸遭饞的冤屈,長安遭拒的痛苦,毫無遮攔,痛快淋漓地發泄出來,發出“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不稱情”、“昭王白骨縈菱草,誰人更掃黃金臺”的詰問,以及“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的吶喊,最後詩人心懷未酬的壯誌滿腔的悲憤高呼壹聲“行路難,歸去來”離開了苦苦追求三年的長安。
就在李白決定離京之際,好友陸調設宴為他餞行。在宴席上李白與陸調的同鄉好友王炎相識。王炎也因久居長安,無所遇合,準備到蜀中漫遊,尋求官職,便請李白寫詩留作紀念。李白想到王炎此去蜀道的艱難險阻,又想到自己仕進之途的坎坷崎嶇,以及對人生茫然無望的痛感,百感交集,思緒噴湧,最後壹條集自然之奇險與人生之艱難的“蜀道”,如蛟龍般從李白胸中轟然沖出。詩人借蜀道的艱險喻仕途之坎坷崎嶇,抒發了事君無路報國無門的憤懣之情。全詩文氣浩蕩而又壹折三嘆,詩中有嗟嘆之聲,追悔之意,然而更多的是長歌當哭,讀之令人回腸蕩氣,因而《蜀道難》既是壹幅崢嶸嵯峨的蜀道山水圖,更是壹首慷慨激昂的浩然悲歌。盡管詩中不斷勸阻行人不要去蜀道盤桓,“畏途巉巖不可攀”,“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但蜀道神奇的傳說和雄偉的氣勢,五丁開山,枯松倒掛,飛湍爭豗,萬壑雷鳴,既使人望而生畏,驚心動魄,又令人感奮,誘人攀援。所以,李白初入長安三年,壹無所獲,滿懷“羞為無成歸”的心情作別長安回到家鄉稍作修整不久,內心中那種“濟蒼生”的鵬鳥振翮之誌又使他踏上像蜀道壹樣的人生旅途,使他在這條充滿荊棘崎嶇坎坷艱險的“蜀道”上不斷攀援。
《孟子·萬章下》:“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孟子認為,文學作品和作家本人的生活思想以及時代背景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因而只有知其人、論其世,即了解作者的生活思想和寫作的時代背景,才能客觀地正確地理解和把握文學作品的思想內容。孟子的這壹原則對後世的文學批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為歷代文學批評家所自覺或不自覺地遵循。清代章學誠在《文史通義·文德》中說:“不知古人之世,不可妄論古人之辭也。知其世矣,不知古人之身處,亦不可以遽論其文也。”社會時代背景不同,詩人的身世經歷不同,人生理想、價值追求及其審美習慣不同,都決定了作品的風格和情感主旨各有特點。只有“知其人,論其世”,才能對作品作出正確的評價,才能把握詩歌的趣旨,體會詩人的情感
《蜀道難》-李白詩歌中的英雄主義色彩
其壹:李白詩歌中英雄主義精神是他強烈的任俠作風的表現。
李白生平浪跡天下,慷慨自負,不拘常調。“常欲壹鳴驚人,壹飛沖天,彼漸陸遷喬,皆不能也。”他尚武輕儒,脫略小節輕財好施,豪蕩使氣。這就養成了他崇尚英雄的性格。反映在詩歌中,他從無數古代英雄的風度,氣派中吸取力量,把現實的理想投影到歷史中去,從而在詩歌中建立起英雄性格的人物畫廊。他歌頌草澤,際會風雲的英雄,如《梁甫吟》,寫太公望:“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寧羞白發照清水,逢時壯氣思經綸。廣張三千八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歌頌視功名如草芥的義士,如《古風》其十寫魯仲連“齊有倜儻生,魯連特高妙.明月出海底,壹朝開光耀.卻秦振英聲,後世仰末照.意輕千金贈,顧向平原笑。吾亦淡蕩人,拂衣可同調。”歌頌愛才若渴,禮賢下士的英主義,如《行路難》其中的:“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槐,擁彗折節無嫌猜。劇辛樂毅感恩傷,輸肝剖膽效英才。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贊美傲岸不馴,堅持布衣尊嚴的名臣,如《梁甫呤》中的酈食其: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淮公.入門不拜騁雄辨,兩女輟洗來趨風.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他筆下的英雄大多是在動蕩變亂的非常時期在歷史舞臺上叱咤風雲的人物,而且與抒情主人公打成壹片,渾然而不可分.例如他存贈酬友朋的詩中說:風水如見資,投竿左皇極.
其二:李白對英雄的崇敬和禮贊是他自身濟世經國,建功立業偉大理想的折射。
李白壹生理想遠大,抱負高遠。“濟蒼生”,“安社稷”是他最大的願望,即使在遭讒毀,貶謫之時,他也懷著“茍無濟代心,獨善亦何蓋”政治理想,而不是避世隱居。所以,大量的歌頌古代英雄名臣的詩篇出現在他的筆下。 他對諸葛亮君臣如魚得水,無比羨慕,並表示“余亦草間人,頗懷拯物情”。他深情的呤詠著張良,謝安。他壹方面又說:“留侯將綺裏,出處未雲殊。終與安社稷,功成去五湖。”安史之亂起,李白視形勢如楚漢之爭,並以張良,韓信自況;入永王磷幕府後,又以謝安自比,直至六十歲投軍時,還以西漢大俠劇孟自許:“豐道謝病還,無因東南征。五夫未見顧,劇孟阻先行”。生在盛世的李白對亂世英雄致以禮贊,當然不僅僅是發出思古之幽情,因為這類人物,是他“心雄夫”的氣慨和熱情的寄托,是他在歷史中建立輝煌功業,積極創造自我價值的人生願望的表現。同時這也成為時代理想的人格化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