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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萬英鎊小說第二章

二十七歲那年,我正給舊金山的壹個礦業經濟人打工,把證券交易所的門檻摸得清清楚楚。我是只身混世界,除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壹身清白,就再也沒什麽可依靠的了;不過,這反倒讓我腳踏實地,不做那沒影兒的發財夢,死心塌地奔自己的前程。

。我受盡煎熬t正打算放開膽量、撕破臉皮去抓梨的時候,我身後的壹扇窗子打開了,壹位先生從裏面發話:

“請到這兒來。”

壹個衣著華麗的仆人把我接了進去,領到壹個豪華房間,裏頭坐著兩位上了歲數的紳士,最後他們同意打個賭來分出高低——無論什麽事英國人靠打賭都能壹了百了。

妳也許記得,英格蘭銀行曾經發行過兩張壹百萬英鎊的大鈔,用於和某國公對公交易之類的特殊目的。然後,兩兄弟在窗前坐了整整壹天,巴望來壹個能消受大鈔的合適人選。

他們檢閱著壹張張經過窗前的臉。有的雖然老實,卻不夠聰明;有的夠聰明,卻不夠老實;還有不少又聰明又老實的,可人窮得不徹底;等到個赤貧的。又不是外地人——總是不能盡如人意。就在這時,我來了;他們倆認定我具備所有條件,於是壹致選定了我;可我呢,正等著知道叫我進來到底要幹什麽。最後,肚子實在塞不下東西去了,我掏出那張鈔票來展開,只掃了壹眼,我就差點昏倒。五百萬美元!乖乖,我懵了。

我把那張大鈔遞到他眼前,小心翼翼地說:

“請找錢吧。”

他恢復了常態,連連道歉說他找不開這張大票,不論我怎麽說他也不接。他心裏想看,壹個勁地打量那張大票;好像怎麽看也飽不了眼福,可就是戰戰兢兢地不敢碰它,就好像凡夫俗子壹接那票子上的仙氣就會折了壽。我說: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可這事還得辦哪。請您找錢吧,我沒帶別的票子。”

我摁了門鈴。原先那個仆人又出來了。我求見那兩位先生。

“他們走了。”他用這類人那種不可壹世的冷冰冰的口氣說。

“走了?去哪兒了?”

“出遠門了。”

“可——上哪兒啦?”

“我想是去歐洲大陸了吧。”

“歐洲大陸?”

“沒錯,先生。”

“怎麽走的——走的是哪條路呀?”

“我說不上,先生。”

“什麽時候回來呢?”

“他們說,得壹個月吧。”

“壹個月!唉,這可糟了!幫忙想想辦法,看怎麽能給他們傳個話。這事要緊著哪。”

壹實在辦不到。他們上哪兒了我壹無所知,先生。”

“那,我壹定要見這家的其他人。”

“其他人也走了;出國好幾個月了——我想,是去埃及和印度了吧。”

“夥計,出了件大錯特錯的事。他們不到天黑就會轉回來。請妳告訴他們我來過,不把這事全辦妥,我還會接著來,他們用不著擔心。”

“只要他們回來我就轉告,不過,我想他們不會回來。他們說過,不出壹個鐘頭妳就會來打聽,我呢,壹定要告訴妳什麽事都沒出;等時候壹到,他們自然會在這兒候著妳。”

我只好打住,走開了。搞的什麽鬼!我真是摸不著頭腦。“等時候壹到”他們會在這兒。這是什麽意思?哦,沒準那封信上說了。我把剛才忘了的那封信抽出來壹看,信上是這樣說的:

看面相可知,妳是個又聰明、又誠實的人。我們猜,妳很窮,是個外地人。妳會在信封裏找到壹筆錢。這筆錢借妳用三十天,不計利息。期滿時來此宅通報。我們在妳身上打了壹個賭。假如我贏了,妳可以在我的職權範圍內隨意擇壹職位——也就是說,妳能證明自己熟悉和勝任的任何職位均可。

沒落款,沒地址,也沒有日期。

那兩個人也許對我是好意,也許是歹意;無從推斷——這且不去管它。他們是玩把戲,搞陰謀,做實驗,還是搞其他勾當,無從推斷——且不去管它。他們拿我打了壹個賭;賭什麽無從推斷——也不去管它。這些確定不了的部分清理完畢,其他的事就看得見、摸得著、實實在在,可以歸為確定無疑之類了。假如我要求英格蘭銀行把這鈔票存入那人名下,銀行會照辦的,因為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銀行卻會知道;我向他點頭示意的夥計走過去,那壹個也不說話,又朝第三個人點點頭,我朝第三個走過去,他說:

“這就來。”

出了名以後的大約十天左右,我去拜會美國公使,想為祖國效壹點兒犬馬之勞。他用對我這種身份的人恰如其分的熱情接待了我,批評我為祖國效力柵柵來遲。公使說當天晚上他正要宴客,剛好有壹位嘉賓因病缺席,我只有補這位嘉賓的缺,才能獲得公使的原諒。我應允之後,就和公使聊天。壹說起來,原來他和我爸爸從小同學,後來又在耶魯大學同窗就讀;壹直到我爸爸去世,他倆都是貼心朋友。因此,他吩咐我只要得閑,就來他府上走動走動;我當然願意啦。

說真的,豈止願意,我簡直就是高興。因為假如將來有個三長兩短的,他也許能救我,讓我免受滅頂之災;他究竟怎麽救我我不知道,不過他也許能想出辦法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不能冒險把自己的底細向他和盤托出;要是在這段倫敦奇遇壹開場時就碰上他,我會馬上說清楚。不行,現在我不敢說;我陷得太深了,深到不敢對剛結識的朋友說真話;不過,依我自己看來,也還沒有深到完全沒頂的地步。妳知道,這是因為我小心不讓全部外債超過我的支付能力——也就是說,不超過我的那份薪水。我當然不知道那份薪水到底有多少,不過有壹點我有把握、也可以想見:假如我幫忙把這個賭打贏了,我就能在那位大亨的職權範圍裏任意選擇壹個職位,只要我幹得了就行——我當然幹得了啦;這壹點我根本不懷疑。說到他們打的那個賭,我才不操心呢;我想必運氣不錯。至於薪水,我想年薪總會有六百到壹千英鎊;即使第壹年只拿六百英鎊,以後每過壹年就要加薪,到我的能力得到證實的時候,薪水總能加到壹千英鎊了吧。盡管誰都想借給我錢,我卻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婉言謝絕了壹大部分;這樣我欠的債只有借來的三百英鎊現款,再加上拖欠的三百英鎊生活費和賒的東西。我相信,只要我依舊小心節儉,靠我下壹年度的薪水就能補上這壹個這剩余日子的虧空,何況我真是格外小心,從不大手大腳。只等這個月到頭,我的老板回來,就萬事大吉了;那時,我就可以馬上用頭兩年的薪水分頭向各位債主還賬,也就能立即開始工作了。

當天的宴會妙不可言,席上壹***有十四個人。紹勒迪希公爵和公爵夫人以及他們的女兒安妮—格蕾絲—愛蓮諾—賽來斯特—還有壹串什麽什麽—德—波鴻女士,紐格特伯爵和伯爵夫人,契普賽德子爵,布拉瑟斯凱特爵士和夫人,幾對沒有頭銜的夫婦,公使以及他的夫人和女兒,還有公使女兒的朋友、二十二歲的英國姑娘波蒂婭·朗姆。沒出兩分鐘,我就愛上了她,她也愛上了我——這壹點我不戴眼鏡也看得出來。另外還有壹位美國客人——我這故事講得有點兒超前了。這些人正在客廳裏等著,壹邊吊胃口,壹邊冷眼旁觀後到的客人。這時仆人來報:

“勞埃德·赫斯廷斯先生到。”

老壹套的寒暄過後,赫斯廷斯瞧見了我,誠心誠意地伸出手,徑直朝我走了過來;手還沒握上,他忽然停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先生,我還以為咱們認識呢。”

“怎麽,您當然認識我啦,老朋友。”

“不。難道您就是——是——”

“腰纏萬貫的怪物嗎?對,就是我。妳別害怕喊我的外號,我聽慣了。”

“嗨嗨嗨,這可真沒想到。有幾次我看到妳的名字和這個外號放在壹塊,我從來沒想過他們說的那個亨利·亞當斯會是妳。怎麽?剛剛半年以前,妳還在舊金山給布萊克·霍普金斯打工,為了掙點加班費經常開夜車,幫我整理核查古爾德和加利礦業公司的招股文件和統計數字呢。真沒想到妳會到了倫敦,成了百萬富翁、當了名人了!好嘛,這可真是把天方夜譚重演了壹遍。夥計,我壹下還轉不過彎子來,沒弄明白;容我點時間來理理腦袋裏頭這壹團亂麻。”

“可是明擺著,妳比我混得也不賴呀。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好家夥,這真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是吧?哎,咱倆上礦工飯館才不過是三個月以前的事呢——”

“不對,是上快活林。”

“沒錯,是快活林;是過半夜兩點鐘去的,咱們趕那些增資文件用了六個鐘頭,然後到那兒去啃了塊肉骨頭,喝了杯咖啡,那時我想勸妳跟我壹起來倫敦,還主動要替妳去請長假,外帶為妳出全部路費,只要那筆生意做成了,再給妳好處;可是妳不聽我的,說我成不了,說妳的工作斷不得,壹斷,再回去的時候就接不上茬了。可是如今妳卻到這兒來了。稀奇稀奇!妳是怎麽來的,妳這種不可思議的地位到底是怎麽得來的呢?”

“啊,純系偶然。說來可就話長了——怎麽說來著?簡直是壹篇傳奇。我會原原本本告訴妳,不過現在不行。”

“什麽時候?”

“這個月底。”

“那還得半個月呢。對壹個好奇的人來說,這胃口吊得可太過分了。就壹個星期吧。”

“不行。慢慢妳就知道到底是為什麽了。接著說,妳的生意怎麽樣了?”

他的精神頭馬上煙消雲散,嘆了壹口氣說:

“妳說得可真準,亨利,說得真準。我要不來才好呢。我不想提這件事。”

“妳不講可不行。今天咱們走的時候,妳壹定要跟我走,到我那兒去呆壹夜,把事情都講給我聽。”

“啊,讓我說?妳這話當真?”

“不錯,我要從頭到尾地聽,壹個字也別落下。”

“太謝謝妳啦!我在這兒混到這個地步,不成想又碰到有人用言辭、用眼神關心我、關心我的事了——上帝!就為這個,妳該受我壹拜!”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精神振作起來,此後就心境坦然。高高興興地準備參加那場還沒開始的宴會了。不成,又出老毛病了——在荒唐、可恨的英國體制下,這種問題總要發生——座次問題解決不了,飯就開不成。英國人出外赴宴的時候,總是先吃了飯再去,因為他們知道風險何在;可是並沒有人告誡外來的客人,這些外來客就只有自討苦吃了。當然,這壹次沒人吃苦,因為大家都赴過宴,除了赫斯廷斯以外都是老手,而赫斯廷斯自己在接到邀請時也聽公使說過:為了尊重英國人的習慣,他根本就沒有備正餐。每個人都挽著壹位女士,魚貫進入餐廳,因為通常都是這麽幹的;然而,爭議就此開始了。紹勒迪希公爵想出人頭地,要坐首席,他說他的地位高過公使,因為公使只是壹個國家、而不是壹個王朝的代表;可是我堅持自己的權利,不肯讓步。在雜談欄裏,我的位置高過皇室成員以外的所有公爵,據此我要求坐那個位子。我們各顯神通爭執了壹番,解決不了問題;最後他不明智地想炫耀自己的出身和先人,我算清他的王牌是征服者威廉,就拿亞當來對付他,說我是亞當的直系後代,有姓為證;而他只不過是旁支,不光有姓為證,還能從他並非悠久的諾曼人血統看得出來;於是我們大家又魚貫回到客廳,在那兒站著吃——端著沙丁魚碟子和草莓,自己湊對,就這樣站著吃。在這裏座次問題沒有那麽嚴重;兩位地位最高的客人擲硬幣猜先,贏的先吃草莓,輸的得那枚硬幣。地位次之的兩個接著猜,然後又是以下兩位,依此類推。用完小吃以後,搬過桌子來打牌,我們打克利比,壹把六便士的彩。英國人從來不為玩而玩。假如不贏點什麽、輸點什麽——至於輸贏什麽倒無所謂——他們決不玩。

我們度過了壹段美妙的時光;當然說的是我們——朗姆小姐和我。我讓她鬧得魂不守舍,只要手裏的牌超過兩順,我就數不清楚了,自己的分已經到了頂也看不出來,又接著從旁邊的壹排插起,這樣打下去本來是把把必輸,幸好那姑娘彼此彼此,和我的情況壹模壹樣,妳明白嗎?於是我們兩個人的得分總是到不了頂,分不出個輸贏來,倆人都不在乎、也不想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只覺得彼此都很快活,其余的我們統統不聞不問,也不願意讓人攪了興頭。於是我告訴她——我真那樣做了——告訴她我愛她;她呢——嘿,她臊得連頭發根都紅了,不過她喜歡著呢;她是說了,她喜歡。啊,我何曾經歷過如此美妙的夜晚!每打完壹把,我算分的時候,總要添油加醋,要是她算分,也心照不宣地和我壹樣數牌。喏,就算我說“跟兩張牌”這句話,也得加上壹句“哇,妳真好看!”她呢,壹邊說“十五得兩分,十五得四分,十五得六分,還有壹對得八分,八分就算十六分,”壹邊問:“妳算算對不對?”——她的眼睛在睫毛後頭瞟著我,妳是不知道:那麽溫柔,那麽可愛。哎呀,真是太妙了!

不過,我對她可是襟懷坦白,光明正大。我告訴她,我連壹個小錢都沒有,就有壹張她聽說過的、被炒得沸沸揚揚的百萬大鈔,而且,那張大鈔還不是我的,這讓她非常好奇;我就悄悄地把前因後果統統給她說了壹遍,把她笑了個半死。我搞不清楚她到底笑的是什麽,反正她就是壹個勁兒地咯咯咯直笑;隔半分鐘,就有什麽新的情節讓她覺得可樂,於是我只好住嘴,給她平靜下來的機會。嘿,她都快把自己笑傻了——她真是這樣;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笑的。我是說從來沒見過壹個痛苦的故事——壹個人的煩惱、焦急和擔心——竟然制造出這樣的效果。看到她在沒什麽高興事的時候居然還能這麽高興,我對她的愛就愈發不可收拾了;妳瞧,按那時的情況來看,也許我馬上就用得著這麽壹位太太哪。當然我也告訴她,我們還得等兩年,等到我用自己的薪水補上虧空的時候;不過她倒不在乎這些,只盼著我能在開支問題上盡量當心,別讓我們第三年的花銷有哪怕是壹星半點的風險。接著,她開始有點擔心了,她想知道我有沒有搞錯,把頭壹年起薪估計過高,高出我實得的數目。這話言之有理,讓我把原來十足的自信略減了半成;同時,也啟發我想出了壹個好主意,我就直說了:

“我親愛的波蒂娜,到了我和兩位老先生見面的那壹天,妳願跟我壹起去嗎?”

她略微有點遲疑,不過還是說:

“只要我去能讓妳踏實壹點,我願、願意。可是——妳覺得這樣合適嗎?”

“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適——我也擔心這不大合適。不過,妳知道,妳去不去關系可大著呢,所——”

“那就別管合不合適,我去就是了,”她用壹種可愛的巾幗豪傑的口吻說。“啊,壹想到能幫妳點兒忙,我太高興了!”

“親愛的,怎麽是幫點兒忙?嘿,這事全靠妳了。妳這麽漂亮,這麽可愛,這麽迷人,有妳和我壹起去,我準能把薪水提得高高的,讓那兩個好好老先生傾了家,蕩了產,還心甘情願。”

哦!妳是沒見到她當時的樣子:滿臉春色,眼睛幸福得閃閃發亮!

“討厭鬼,光會說好聽的!妳連半句實話都沒有,別管怎麽樣,我還是跟妳壹起去。也許這能給妳個教訓:別指望妳怎麽看人,人家就怎麽看妳。”

我心中的疑雲壹掃而空了嗎?我重又信心十足了嗎?妳可以根據這件事來判斷:我當時就私下把頭壹年的薪水提高到壹千二百英鎊。不過我沒告訴他:我要留著這件事給她壹個驚喜。

回家時我壹路上像踩著棉花壹樣,赫斯廷斯說的話,壹句都沒鉆進我耳朵裏頭去。直到赫斯廷斯跟著進了我的客廳,對應有盡有、豪華舒適的陳設贊不絕口的時候,我才清醒過來。

“讓我在這兒站會兒,飽飽眼福。好家夥!這是宮殿呀——就是宮殿!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暖融融的炭火,連晚餐都備好了。亨利,這不光讓我明白了妳到底有多闊;還讓我徹頭徹尾地明白了我自個兒到底有多窮——窮極了,慘透了,廢物,沒出路,沒盼頭了!”

天殺的!這壹說讓我打了個寒噤。他的話讓我如夢初醒,我認識到自己是站在半寸厚的地殼上,下面就是火山口。我本來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也就是說,我沒容自己抽出時間來鬧個明白;可是如今——乖乖!欠了壹屁股債,壹文不名,把壹個姑娘的吉兇禍福攥在手心裏,我自己卻還前途未蔔,只有壹份也許是畫餅充饑的薪水——唉,也許根本——就兌不了現!唉唉唉!我算是毀了,沒有希望,沒救了!

“亨利,妳每天的收入只要漫不經心地散那麽壹星半點的,就可以——”

“哼,我每天的收入!來,喝了這杯熱酒,打起精神頭來。咱們幹壹杯吧!啊,不行——妳還餓著哪;坐下,來——”

“我沒覺得餓,餓過勁了。這些天我壹直吃不下;不過,我壹定陪妳喝個夠,喝到趴下為止。幹!”

“壹人壹杯,我奉陪!準備好了?壹起幹!勞埃德,我壹邊兌酒,妳壹邊講講妳那點事。”

“講壹講?怎麽,再說壹回?”

“再說?這是什麽意思?”

“嗨,我是說,妳想從頭到尾再聽壹遍?”

“我想再聽壹遍?這可把我鬧迷糊了。等等,妳別再灌這黃湯了。妳不能再喝了。”

“嗨嗨,亨利,妳嚇著我了。到這兒來的路上我不是把什麽都對妳說了嗎?”

“妳?’,

“是啊,我。”

“我要是聽見了壹個字,我就不得好死。”

“亨利,這事可嚴重了。別折騰我了。剛才在公使那裏妳到底搞什麽鬼來著?”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我敢做敢當,也就實話實說了。

“我把世界上最可愛的姑娘俘虜了!”

於是他沖了過來跟我握手,握呀,握呀,握得手都疼了;我們走了三英裏路,他講了壹路故事,這故事我壹句也沒聽見:這件事他不怪我了。接著,這個不急不躁的老好人坐下來,又把故事從頭講起。長話短說,他的經歷大致如下:他來到英國時,本來以為遍地都是機會;他做了古爾德和加利礦業公司招股的代理,為勘探商出售開采權,超出壹百萬的部分全部歸他。他竭盡全力,用上了全部關系,試遍了壹切光明正大的手段,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的錢,可是,沒找到壹個資本家願聽他的遊說,而他的代理權這個月底就要到期了,他算是完了。說到這裏,他跳起來大聲嚷嚷著:

“亨利,妳能救我!妳能救我,這世界上能救我的只有妳了。妳願意拉我壹把嗎?妳拉不拉?”

“告訴我能幫妳幹什麽。照直說,夥計。”

“給我壹百萬,外加回家的路費,換我的‘代理權’!別,妳可別拒絕!”

我有苦說不出。壹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勞埃德,我自己也是個要飯的——連壹個小錢也沒有,還欠著債。”可是,這時我腦子裏電光石火般閃出壹個念頭來,我咬緊牙關,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直到冷靜得像壹個資本家。我用生意人沈著鎮定的口氣說:

“勞埃德,我拉妳壹把——”

“那我就已經有救了!上帝永遠保佑妳!有朝壹日——”

“勞埃德,讓我說完。我要拉妳壹把,可不是那樣拉;妳吃了這麽多苦,冒了這麽多風險,那樣辦對妳來說不公平。我用不著買礦山;在倫敦這樣的商務中心,我用不著那樣做也能賺錢;過去、現在我都不幹這樣的生意;不過我有壹個辦法。我對那座礦山的事情自然了如指掌;我知道那座礦山很有價值,為了它,誰讓我賭咒發誓都成。妳可以隨意用我的名義去推銷,在兩三個星期裏頭就能賣得三百萬現款,我們來對半分好了。”

妳不知道,當時要不是我下了個絆,再把他綁起來的話,他定會在那陣狂喜中把我的家具都踩成劈柴,把壇壇罐罐全都打個稀巴爛。

後來,他說:

“我可以用妳的名義!妳的名義——那還了得!嘿,這些倫敦闊佬準會成群結隊地往這兒趕,為了認購股份非打起來不可!我賺了,我發了,今生今世我永遠忘不了妳!”

沒過二十四小時,倫敦城就開了鍋!我每天不幹別的事,只是坐在屋裏對來打聽的人說:

“沒錯,是我對他說的,有人問就來找我。我知道這個人,也知道這座礦山。他的人品無可挑剔,那礦山比他要的價值錢多啦。”

與此同時,我每天晚上都在公使府上陪著波蒂婭。礦山的事我對她只字未提;我留著這事給她壹個驚喜。我們談那筆薪水;除了薪水和愛情壹切免談;有時談談愛情,有時談談薪水,有時候兩者兼談。啊!那公使夫人和公使千金對我們的體貼無微不至,總是想方設法不讓我們受打擾,只瞞著公使壹個人,讓他毫不疑心——妳瞧,她們有多可愛呀!

終於到了那個月的月底,我在倫敦國民銀行的戶頭上已經有了壹百萬塊錢,赫斯廷斯的錢數也是壹樣。當我穿著自己最體面的衣服,驅車經過波特蘭大道那所宅子時,根據種種跡象判斷,我的那兩個家夥又回來了;我到公使府上接了我最親愛的人,壹邊往回趕,壹邊起勁地談論薪水的事。激動外加著急,使她顯得分外妖燒。我說:

“親愛的,憑妳現在的模樣,我要的薪水比三千英鎊少壹個子兒都是罪過。”

“亨利,亨利,妳可別毀了咱們哪!”

“妳別怕。把這模樣保持住,瞧我的吧。準保萬事大吉。”

結果,這壹路上反倒要我來壹個勁地唱高調給她打氣,她卻壹個勁地給我潑冷水;她說:

“哎,請妳記住,假如咱們要價太高了,也許壹點兒薪水都撈不著;那時候咱們可怎麽辦呢,豈不是走投無路,沒有生計了嗎?”

還是那個仆人把我們領了進去,那兩位老先生都在,看見有個尤物跟著我,他們很驚奇,可是我說:

“這算不了什麽,先生們;她是我日後的主心骨和幫手。”

於是我把他們介紹給她,提到他們時,都是直呼其名。他們對此倒是見怪不怪,因為他們知道我壹定查過姓名錄。他們讓了座,對我極為客氣,並且熱情地消除波蒂啞的局促感,讓她盡可能放松。這時我說:

“先生們,我準備報告了。”

“我們很高興聽妳的報告,”我的那位先生說,“這樣我哥哥亞貝爾和我打的賭就能見分曉了。妳如果讓我贏了,就可以在我的職權範圍內得到壹個職位。妳拿來那張壹百萬英鎊的鈔票了嗎?”

“在這兒,先生,”我把鈔票交給了他。

“我贏了!”他拍著亞貝爾的後背喊了起來。“哥哥,如今妳還有什麽可說的?”

“我只好說,他真活下來了,我輸了兩萬英鎊。我真不敢相信。”

“還有壹事稟報,”我說,“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我請妳們允許我再來壹趟,詳詳細細地說說我這壹個月的經歷,我保證這值得壹聽。還有,瞧瞧這個。”

“什麽,好家夥!二十萬英鎊的存單。難道這是妳的不成?”

“是我的。我在三十天之內活用了閣下那筆小小的貸款,賺了這筆錢。至於這大鈔本身,我只靠它買過小吃,付賬讓他們找零錢的時候用。”

“嗬,這太了不起了,簡直是匪夷所思,小夥子!”

“沒問題,我全都有根有據。別以為我說的都是天方夜譚。”

然而,這時輪到波蒂婭大吃壹驚了。她眼睛睜得大大地說:

“亨利,這真是妳的錢嗎?這些天妳壹直瞞著我?”

“我確實瞞著妳呢,親愛的。不過,我想妳會原諒我。”

她撅起上嘴唇,說:

“別太肯定哦。妳這個淘氣鬼,敢這麽騙我!”

“啊,壹會兒就過去了,心肝兒,壹會兒就過去了;妳明白嗎,就是為了好玩。好了,咱們接著說吧。”

“且慢,且慢!還有,那個職位呢。我得給妳那個職位。”我的那位先生說。

“好吧,”我說,“我不勝感激,不過,我真是用不著再找那份差事啦。”

“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妳可以選壹個頂好的職位。”

“謝謝,謝謝,我衷心感謝。不過,再好的職位我也不想要啦。”

“亨利,我都替妳不好意思了。別辜負了這位好先生的美意,要我替妳來表示謝意嗎?”

“當然可以啦,親愛的,只要妳能做得更出色。看妳的啦。”

她走到我的那位先生跟前,倚到他懷裏,拿起他的胳膊摟住自己的脖子,對著他的嘴唇照直親了起來。那兩位先生哈哈大笑,我卻不知所措,簡直是傻了。波蒂婭說:

“爸爸,他說在您的職權範圍內沒有他想要的職位,我真傷心,就好像——”

“我的寶貝,他是妳爸爸?”

“對,他是我的繼父,是全世界有史以來最好的。在公使家裏時妳還不知道我的家世,當時妳告訴我,我爸爸和亞貝爾伯伯的花樣讓妳多麽煩惱,多麽擔心;現在妳明白我當時為什麽笑了吧。”

這樣壹來,我自然實話實說,不再鬧著玩了;我直奔主題,說:

“噢,最親愛的先生,我想把剛才說的話收回來。您確實有個待聘的職位,我想應聘。”

“說說是哪壹個職位。”

“女婿。”

“哈,哈,哈!可是妳知道,妳既然沒幹過這份差事,顯然妳也不具備滿足我們約定條件所需的長處,所以——”

“讓我試試——啊,壹定讓我試試,我求您了!只要讓我試三四十年就行,假如——”

“噢,好,好吧;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要求,帶她走好了。”

妳說我們倆高不高興?翻遍了全本的詞典也湊不夠詞來形容啊。壹兩天之後,當倫敦人得知我和百萬大鈔壹個月裏的奇遇記始末以後,他們是不是興致勃勃大聊了壹通呢?正是如此。

我的波蒂姬的爸爸把那張肯幫忙而且好客的大鈔送回英格蘭銀行兌了現;銀行隨後註銷那張鈔票並作為禮物贈給了他;他又把鈔票在婚禮上送給了我們。從那以後,那張大鈔鑲了鏡框,壹直掛在我們家最神聖的位置上。是它給我送來了我的波蒂娜。要不是有了它,我哪能留在倫敦,哪能到公使家做客呢,更不要說遇上她了。所以我總是說,“不錯,您沒看走眼,這是壹百萬英鎊;可這東西自從出世以來只用了壹次,就再沒花過;後來,我只出了大約十分之壹的價錢,就把這東西弄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