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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壹枝春帶雨——詠梨花古詩詞賞析(下)

梨花壹枝春帶雨

——詠梨花古詩詞賞析(下)

王傳學

因為梨花開得較晚,梨花落去,春天也將過,不免會讓人面對梨花而感時傷懷。

唐代詩人徐凝《玩花》詩雲:

壹樹梨花春向暮,雪枝殘處怨風來。

明朝漸校無多去,看到黃昏不欲回。

壹樹梨花已過了盛期,春天也漸行漸遠,人們面對既把梨花吹開、又把梨花吹落的春風也無可奈何,只好在花前留戀到黃昏時分,還不願離去。表現了詩人的惜花傷春之情。

再看唐代詩人元稹的《使東川·江花落》:

日暮嘉陵江水東,梨花萬片逐江風。

江花何處最腸斷,半落江流半在空。

此詩作於元和四年元稹以監察禦史出使劍南東川途中。當時暮春三月,詩中寫詩人在嘉陵江邊即景所見。潔白的梨花身不由己,為江風所吹裹,終於不可避免地落入江水,隨波逐流而去。物猶如此,人何以堪。詩人通過梨花雕謝飄零情狀的描述,對美好事物的淪落消逝表示了深沈的惋惜與慨嘆。

唐代詩人溫庭筠《鄠杜郊居》中寫道:

槿籬芳援近樵家,壟麥青青壹徑斜。

寂寞遊人寒食後,夜來風雨送梨花。

此詩是詩人在長安郊區鄠縣(今陜西戶縣)、杜陵(今陜西長安縣境內)居地所作,描述郊居的寂寞處境。詩人的住處有著木槿籬笆、連綿芳草,還靠近采樵人家,田壟上麥苗青青,壹條彎曲的小路通向遠方。現時寒食才過壹片寂寞,遊人已幾乎絕跡,本來足夠冷清,又兼夜間風雨交加,吹落了滿地梨花。詩中描寫暮春雨打梨花的雕零景象,突出了居地的寂寞冷落,抒發了花期易逝,人生苦短的感傷之情。

宋代詩人蘇軾的《和孔密州五絕·東欄梨花》,嘆春光易逝,人生短促: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壹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此詩作於北宋熙寧十年(1077年),當時蘇軾已經四十壹歲,經歷了眾多的家庭變故,母親、妻子、父親相繼辭世。在政治上,因為王安石變法而引起 的新舊黨爭,蘇軾離開朝廷,帶著淡淡的憂愁,在地方為官。熙寧九年(1076年)冬天,蘇軾離開密州(今山東濰坊諸城),接任蘇軾密州知府職位的是孔宗翰。第二年春天,蘇軾到徐州赴任,寫了五首絕句給孔宗翰。這是其中的壹首。

第壹句從顏色的角度寫,用“淡白”“深青”寫梨花和柳葉,言梨花已盛開,柳已老;第二句從形狀角度寫,以柳絮紛飛、梨花滿城,言春將去,夏將至。兩句之間,以“柳絮飛”呼應“柳深青”,以“花滿城”呼應“梨花淡白”,極精工、簡潔地寫出了暮春的景物特點。

第三句寫詩人惆悵的站在東欄旁,看著梨樹上滿是白色的梨花,同時柳絮在飄,落在詩人身上,詩人也變成了“壹株雪”,寫的是淒清惆悵的意境。最後壹句,詩人抒發感嘆:“人生看得幾清明”,人生能看到幾次清明,這是補足前句“惆悵”的內容,更增添悲涼的氣氛。

此詩通過寫梨花盛開而抒發了詩人感嘆春光易逝,人生短促之愁情,也抒發了詩人淡看人生,從失意中得到解脫的思想感情,寄寓了自己清正坦蕩的風骨。全詩語言質樸自然,卻涵蘊甚深,引人深思。

再看周邦彥《浪淘沙慢》下片:

羅帶光消紋衾疊。連環解、舊香頓歇。怨歌永、瓊壺敲盡缺。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餘滿地梨花雪。

這首詞抒發了詞人對戀人的深深懷念之情。統觀全詞,上片為回憶離別時的情景;中片通過對別後的某個夜晚的描述,表達深深的思念之情;下片回到當前,寫此時的怨恨之情。

“羅帶光消”,指絲織的衣帶沒有了光澤;“紋衾疊”,指繡有美麗花紋的被子被弄得折皺了;“連環解”,指本來聯為壹體的玉連環被分解開了;“舊香頓歇”,引用典故,說明過去戀人贈送的香已經失去了香味;“怨歌永、瓊壺敲盡缺”也引用典故,指壹直不停地唱著哀怨的歌,並隨著節拍敲打唾壺,竟不知不覺把壺都敲得殘缺了。以上五種美好的事物“羅帶”、“紋衾”、“連環”、“舊香”、“瓊壺”到最後都遭到了破壞,詞人這樣寫,更形象地寫出了自己被離別之苦所折磨的痛苦情態,從而從側面寫出了怨恨之深。接下來,詞人筆鋒壹轉,將滿懷的對人的思念之情轉到對春天離去、“不與人期”的怨恨上來;並通過描寫“空余滿地梨花雪”這樣的實景,用具體的梨花落滿地以象征“春去”,恨春去匆匆,只留下滿地梨花如雪,極寫怨恨之情。這種移情於景手法的運用,使詞顯得飽滿充實,細致全面。

寫梨花飄零、春殘惜春的還有南宋詞人汪元量的《鶯啼序·重過金陵》:“更落盡梨花,飛盡楊花,春也成憔悴。”梨花落盡,楊花飄零,壹片暮春憔悴之景。南宋詞人周密《浣溪沙》詞雲“梨雲如雪冷清明”,寫梨花如雪的春殘景色,用語冷峭動人。還有北宋詞人梅堯臣《蘇幕遮·草》中的“落盡梨花春又了”,以梨花落盡寫自然界春色的匆匆歸去,暗示自己仕途上的春天正在消逝。足見人世與自然的內在聯系珠聯璧合。

再看唐代詩人杜牧《殘春獨來南亭因寄張祜》中的梨花送春:

暖雲如粉草如茵,獨步長堤不見人。

壹嶺桃花紅錦黦,半溪山水碧羅新。

高枝百舌猶欺鳥,帶葉梨花獨送春。

仲蔚欲知何處在,苦吟林下拂詩塵。

百舌:即烏鶇。烏鶇善鳴,其聲多變化,故曰“百舌”。

全詩表現了詩人對好友張祜的掛念,想象他像晉朝高士張仲蔚壹樣隱居山林。“高枝百舌猶欺鳥,帶葉梨花獨送春”,這兩句是把那些身居高位、摧殘人才的人比作“高枝百舌”,在那裏欺壓弱鳥;而把張祜比作“帶葉梨花”,暮春時節,其它花均已雕零,唯有梨花帶著綠葉,獨自送春歸去。寫景寓情,蘊藉深沈,“猶”字帶諷意,“獨”字帶贊意,兩相對比,其意自明。

梨花開時,也正好是春雨綿綿的時候,因此常見純白的花瓣上,掛著壹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壹副美人含淚,楚楚可憐的樣子。

唐代詩人白居易在《長恨歌》中寫道:

風吹仙袂飄飖舉,猶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壹枝春帶雨。

詩句寫仙袂飄飖的楊貴妃在仙山上聽說唐玄宗使者前來尋她時,神色黯淡淒楚,不禁淚流滿面,像壹枝梨花沾滿了雨水。描寫傳神,刻畫入微,很得後人的稱賞。詩人將淚水漣漣的仙界楊玉環比作春天裏壹枝帶雨的梨花,形象地刻畫出其楚楚動人的形象,梨花之潔白與仙妃之哀戚基調和諧,人如花、花如人,人與花交相輝映,有壹種獨特的冷艷美。這壹比喻,將楊妃與梨花相聯系,成為此後吟詠梨花的常見典故。從此,後世詩人就常以“梨花帶淚”,來比喻美人垂淚悲傷的樣子。

宋代詩人王洙的《梨花》詩,就借用白居易筆下的意象,寫出了梨花的獨特神態:

院落沈沈曉,花開白雪香。

壹枝輕帶雨,淚濕貴妃妝。

庭院從層層夜幕中破曉轉亮,盛開的梨花潔白如雪,飄零陣陣清香。壹枝梨花帶著雨珠,像楊貴妃的淚水打濕了妝容。後兩句寫雨後梨花,以揮淚貴妃比喻雨後梨花,極其嬌艷動人。

再看明代詩人文征明的《梨花》:

粉痕白露春含淚,夜色籠煙月斷魂。

十裏香雲迷短夢,誰家細雨鎖重門。

梨花帶雨像美人臉上流的淚水,在朦朧的月色下更顯淒迷。她的香氣如雲傳入夢境,誰家的大門在細雨中重重鎖住?詩人化用白居易的詩句,將梨花與思婦聯系在壹起,寫出了梨花美色的極致。

清代詞人程康莊的《漁父?梨花》,花帶雨香,令人難忘:

寂寞梨花帶雨香,輕風不動意難償。雲易老,事多妨。片片驚飛憶故鄉。

首句化用“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壹枝春帶雨”詩意,以“寂寞”繪色,以“帶雨”繪形,寓情於景,傳遞出徘徊於縞素娟靜、清絕雪香的梨花前時令詞人心潮澎湃的萬千情思。

元代詞人劉秉忠的《臨江仙?梨花》,寫出梨花的天生麗質:

冰雪肌膚香韻細,月明獨倚闌幹。遊絲縈惹宿煙環。東風吹不散,應為護輕寒。 素質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慳。杏花才思又雕殘。玉容春寂寞, 休向雨中看。

此詞贊美梨花冰雪肌膚,清香韻致;月下倚欄,淡雅至極。末兩句“玉容春寂寞,休向雨中看”,反白居易詩意而用之,寫梨花天生麗質,無需雨水妝飾。

梨花是淡雅皎潔的象征,卻又惱人惆悵,借梨花抒發寂寞、感嘆的心境。也因如此,瘦弱可憐的素梨又老是被春雨所霸淩,後來就被詩人墨客轉為寂寞、淒涼、哀怨和僝愁的象征。在鋪墊環境和渲染氣氛時,詩人們也常常把梨花襯托出壹種淒涼的意境、哀怨的心情。

先看唐代詩人岑參的《送楊子》:

鬥酒渭城邊,壚頭耐醉眠。

梨花千樹雪,楊葉萬條煙。

惜別添壺酒,臨岐贈馬鞭。

看君潁上去,新月到家圓。

這是壹首送別詩。首聯描寫的是送別的地點以及送別酒宴的熱鬧場景。詩人以被送行人的目的地起興,宕開壹筆,鋪陳敘述。寫在送別友人的宴席上喝得是酩酊大醉,這是詩人對朋友的不舍,也是詩人個性的寫照。

頷聯融情於景,以雪喻梨花,突出了梨花的雪白與純潔。千樹梨花競相開放,楊柳新葉迎風搖曳,這美好的春景蘊含著對友人即將遠行的不舍之情,“以樂景襯哀情”,美好的春日風光卻無人陪伴自己欣賞。此外,“楊葉”即柳葉,“柳”“留”諧音,古人折柳相送表惜別之意。詩人把自己的惜別深情寄寓在“梨花”“楊葉”這些意象之中,使使離別之情更加委婉含蓄。

頸聯是全詩的點題之句,明確交代了舉行酒宴的目的——送別友人。在送別友人的宴席上,詩人“傾壺”壹飲,這是男人之間的送別方式,沒有溫婉的語言,也沒有依依惜別的柔情,只是把對友人的不舍之情寄於酒中,壹飲而盡。待到真的要分別之時,“馬上贈鞭”,以示紀念。同樣也是男人的贈別,盡管舍不得卻故作豪邁。

尾聯“看君潁上去,新月到應圓”,回味無窮。送君千裏,終須壹別,目送友人“潁上去”,想象著友人的路途遙遠,詩人寫目的地之景而浮想聯翩,因景生情,因景結情,等到友人到達目的地應該是在月圓之日吧,從缺到圓的明月都是詩人依依惜別之情以及美好祝願的感情寄托。

詩人溶情於酒,又寄情於景。梨花、楊葉、馬鞭、壺醑和新月,這些都是送別的意像。詩人希望自己的濃濃深情能像春天的梨花壹樣帶給友人以溫暖,贈馬鞭希望給友人以力量,體現了對朋友的依依不舍的惜別之情,及對友人豪邁豁達的祝願。

唐代詩人左偃《送人》中的梨花,是遊子頭上的白發:

壹莖兩莖華發生,千枝萬枝梨花白。

春色江南獨未歸,今朝又送還鄉客。

詩人將遊子頭上生的壹莖兩莖白發,同千枝萬枝雪白梨花聯系起來,極寫遊子的怨愁之深。何為如此?原來江南春色將盡,唯獨自己未歸;而今朝又送客人還鄉,客歸己未歸,心中的愁緒更加濃重。

唐代詩人劉方平的《春怨》,用滿地梨花渲染淒涼處境: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這是壹首宮怨詩。點破主題的是詩的第二句“金屋無人見淚痕”。句中的“金屋”,用漢武帝幼小時願以金屋藏阿嬌(陳皇後小名)的典故,表明所寫之地是與人世隔絕的深宮,所寫之人是幽閉在宮內的少女。“無人見淚痕”五字,有兩重含意:壹是其人因孤處壹室、無人作伴而不禁下淚;二是其人身在極端孤寂的環境之中,縱然落淚也無人得見,無人同情。這正是宮人命運之最可悲處。句中的“淚痕”兩字,也大可玩味。淚而留痕,可見其垂淚已有多時。這裏,總***只用了七個字,就把詩中人的身份、處境和怨情都寫出了。這句是全詩的中心句,其他三句則都是環繞這壹句、烘托這壹句的。

起句“紗窗日落漸黃昏”,是使無人的“金屋”顯得更加淒涼。屋內環顧無人,固然已經很淒涼,但在陽光照射下,也許還可以減少幾分淒涼。現在,屋內的光線隨著紗窗日落、黃昏降臨而越來越昏暗,其淒涼況味就更可想而知了。

第三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是為無人的“金屋”增添孤寂的感覺。屋內無人,固然使人感到孤寂,假如屋外人聲喧鬧,春色濃艷,呈現壹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或者也可以減少幾分孤寂。現在,院中竟也寂無壹人,而又是花事已了的晚春時節,這就使“金屋”中人更感到孤寂難堪了。

末句“梨花滿地不開門”,它既直承上句,是“春欲晚”的補充和引申;也遙應第二句,對詩中之人起陪襯作用。清代文論家王夫之在《夕堂永日緒論》中指出“詩文俱有主賓”,要“立壹主以待賓”。這首詩中所立之主是第二句所寫之人,所待之賓就是這句所寫之花。這裏,以賓陪主,使人泣與花落兩相襯映。梨花滿地,重門深掩,把詩中人無依無伴、與世隔絕的淒涼處境寫到極致,為托出宮人的怨情而著意刻畫的那樣壹個淒涼寂寞的境界得到最充分的表現。

再看唐代詩人戴叔倫的《春怨》:

金鴨香消欲斷魂,梨花春雨掩重門。

欲知別後相思意,回看羅衣積淚痕。

“金鴨”,指鴨形銅制香爐。香爐的熏香已盡,女主人公極度傷心的壹天又開始了。梨花飄零,春雨淅瀝,重門深掩,壹片寂靜。想要知道離別後我的相思情意,只要回頭看看我的羅衣上積滿的淚痕。梨花春雨的意象,將女主人公的生活環境渲染得淒清迷離,很好地烘托了人物的離別相思之情。

宋代詞人秦觀的《鷓鴣天》,用雨打梨花,表無盡相思:

枝上流鶯和淚聞,新啼痕間舊啼痕。壹春魚鳥無消息,千裏關山勞夢魂。

無壹語,對芳尊。安排腸斷到黃昏。甫能炙得燈兒了,雨打梨花深閉門。

詞的上片寫思婦淩晨在夢中被鶯聲喚醒,遠憶征人,淚流不止。“夢”是此片的關節。後兩句寫致夢之因,前兩句寫夢醒之果。致夢之因,詞中寫了兩點:壹是丈夫征戍在外,遠隔千裏,故而引起思婦魂牽夢縈,此就地點而言;壹是整整壹個春季,丈夫未寄壹封家書,究竟平安與否,不得而知,故而引起思婦的憂慮與憶念,此就時間而言。從詞意推知,思婦的夢魂,本已縹緲千裏,與丈夫客中相聚,現實中無法實現的願望,在夢境中得到了滿足。這是何等的快慰,然而樹上黃鶯壹大早就惱人地歌唱起來,把她從甜蜜的夢鄉中喚醒。她又回到雙雙分離的現實中,伊人不見,魚鳥音沈。於是,她失望了,痛哭了。

過片三句,寫女子在白天的思念。她壹大早被鶯聲喚醒,哭幹眼淚,默然無語,千愁萬怨似乎隨著兩行淚水咽入胸中。但是胸中的郁懣總得要排遣,於是就借酒澆愁。壹懷愁怨,觸緒紛來,只得“無壹語,對芳尊”,準備就這樣痛苦地熬到黃昏。

結尾兩句,融情入景,表達了綿綿無盡的相思。 “甫能”二字,宋時方言,猶今語剛才。這裏是說,剛剛把燈油熬幹了,又聽著壹葉葉、壹聲聲雨打梨花的淒楚之音,就這樣睜著眼睛挨到天明。詞人不是直說徹夜無眼,而是通過景物的變化,婉曲地表達長時間的憶念,用筆極為工巧。

宋代詞人李重元的《憶王孫·春詞》,也借雨打梨花烘托離情別緒:

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詞人***作《憶王孫》四首,分別為“春詞”、“夏詞”、“秋詞”、“冬詞”,這是第壹篇“春詞”,寫閨中女子的春愁。在這首詞中,詞人通過寫景,巧妙地傳達出暮春時節閨婦獨守黃昏、寂寞難耐的相思深情。

暮春時節,壹位思婦登樓遠眺,盼望著遠方的遊人能突然間歸來。可所見所聞,卻惟有萋萋芳草,聲聲杜鵑,瀟瀟春雨,和被風雨所摧殘的樹樹梨花。不知不覺間,已是暮色四合,不禁讓人魂斷神傷。全詞寓情於景,借景抒情,濃墨重彩地渲染了女主人公孤寂落寞的淒苦情懷。

第壹句“萋萋芳草憶王孫”,從劉安《招隱士》賦“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的句子中化出,點出時間節氣,即暮春時節。隨後“柳外樓高空斷魂”壹句,寫女主人公登樓遠眺,期望日思夜想的丈夫能馬上歸來。放眼望去,只見壹條古路伸向遠方,路旁柳樹空自垂著柳枝,但離人在遙遠的他鄉,看不到壹點兒蹤跡,於是她情不自禁,悲從中來。“杜宇”句寫杜鵑淒厲的鳴叫讓她備感傷懷,更加引起思念親人的悲淒之情。“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寫黃昏將至,春雨淅瀝,打得梨花滿地,離情別緒進壹步加深。女主人公本就愁緒滿懷,再加上這淒風苦雨,豈不更加黯然銷魂。她再也不忍看那滿地的落花,匆匆地關了門戶,不再見人。這壹句言近旨遠,寫出了閉門人本已飄揚到天盡頭的心,此刻也被閉門的動作拉了回來,並被深深地鎖在心裏。全詞層層渲染,環環相扣,壹直到收尾的“深閉門”,強烈的情感戛然而止,給人以無窮遐思,悲苦難以盡言。

芳草、楊柳、高樓、杜宇、梨花等意象常見於詞人的詞作中,由於經常被用於表達特定的情感,這些意象都被賦予了獨特的內涵,具有了神奇的傳情功能。而詞人又不著痕跡地將這些傳統意象巧妙地編織到壹起,描繪出壹幅更具有啟發性的畫面,從而使全詞具有獨特的表現力和感染力。

明代詩人唐寅《壹剪梅》中的“雨打梨花”,別有怨情: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賞心樂事***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閨怨”之作在歷代詞人筆下堪稱汗牛充棟,愈是習見的題材愈難出新意,從而所貴也尤在能別具心裁。唐寅這首《壹剪梅》的佳處不只在於詞句之清圓流轉,其於自然明暢的吟哦中所表現的空間阻隔灼痛著癡戀女子的幽婉心態更是動人。空間,既無情地拉開著戀者的距離,而空間的阻隔又必然在壹次次“雨打梨花”、春來春去中加重其往昔曾經有過的“賞心樂事”的失落感;至若青春年華也就無可挽回地在花前月下神傷徘徊之間被殘酷地空耗去。時間在空間中流逝,空間的凝滯、間距的未能縮卻,尤加速著時光的消失。上片的“花下銷魂,月下銷魂”,是無處不令 “我” 回思往時的溫馨;下片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則寫盡朝暮之間無時不在翹首企盼所戀者的歸來,重續歡情。詩人輕捷地抒述了壹種被時空折磨的痛苦,上下片交叉互補、回環往復,將壹個淚痕難拭的癡心女形象靈動地顯現於筆端,誠無愧其“才子”之譽稱。

唐代女詩人張琰《春詞二首》(其二)中的“梨花吐”,點明暮春時節:

昨日桃花飛,今朝梨花吐。

春色能幾時,那堪此愁緒。

蕩子遊不歸,春來淚如雨。

首兩句用“桃花飛”“梨花吐”表明時序的變化,“昨日”“今朝”突出時間變化之快,已到暮春。春天轉眼將過,愁緒愈加濃重。在外的遊子遊蕩不歸,春天到時已淚流如雨。詩中表現思婦盼外出的丈夫早日歸來,語言直率,情真意切。

再看唐代詩人韓愈的《梨花下贈劉師命》:

洛陽城外清明節,百花寥落梨花發。

今日相逢瘴海頭,***驚爛漫開正月。

詩意是:當年在洛陽城外的清明時節,百花已經雕落,梨花才遲遲開放。今日我們在充滿瘴毒之氣的南海邊相逢,***同驚嘆那梨花在正月就盛開了。

此詩為韓愈在陽山時所作。劉師命,韓愈之友,至陽山訪韓愈。韓愈此前有《聞梨花發贈劉師命》詩曰:“桃溪惆悵不能過,紅艷紛紛落地多。聞道郭西千樹雪,欲將君去醉如何?”而此詩則惆悵倍加,流露出今昔之感和寥落之慨。

唐代詩人來鵠《寒食山館書情》,用“滿地梨花”襯托傷感之情:

獨把壹杯山館中,每經時節恨飄蓬。

侵階草色連朝雨,滿地梨花昨夜風。

蜀魄啼來春寂寞,楚魂吟後月朦朧。

分明記得還家夢,徐孺宅前湖水東。

首聯上句“獨把”二字,寫壹個人獨自飲酒,表現了詩人孤獨冷落的處境。下句寫自己常年漂泊在外,內心十分苦悶。頷聯景中寓情,通過寫春草、梨花被風雨摧殘,表現詩人的傷感之情。詩中以樂景襯哀情:映階碧草青翠嬌嬈,梨花綻放潔白如雪,本是賞心悅目的美景;詩人感到的卻是草色迷蒙,梨花委地,襯托出心情感傷,人生失意。頸聯的“蜀魄”即杜鵑,叫聲為“不如歸去”。“楚魂”,鳥名,傳說為楚懷王靈魂所化。這兩種鳥都是魂歸故鄉,表現了詩人的羈旅思家之情。尾聯的“還家夢”體現詩人思家之情,希望自己做壹個像徐孺壹樣的名士,隱居山林,聊慰科舉失意的沮喪之情。

南宋詩人陸遊《聞武均州報已復西京》的“驛路梨”,表現的是勝利的喜悅:

白發將軍亦壯哉,西京昨夜捷書來。

胡兒敢作千年計, 天意寧知壹日回。

列聖仁恩深雨露,中興赦令疾風雷。

懸知寒食朝陵使,驛路梨花處處開。

武均州即武鉅,當時任均州知府兼安撫使,詩中“白發將軍”就是指武鉅。西京,即洛陽。紹興三十壹爭(1161年)十二月,武鉅率軍抗擊金兵,收復洛陽。這時陸遊在杭州任大理司直兼宗正簿,聞報興奮不已,揮筆喜賦此詩。

末聯兩句是說,可以預料到來年寒食節,祭掃宋先帝陵墓的使者,將通過梨花盛開的驛道而到達洛陽。西京既復,寒食、清明時,皇家遣使朝陵,告慰列祖列宗,自是意料之中的事。詩人用“繹路梨花處處開”的虛筆來描寫那時的盛況,壹是烘托渲染了當時的氣氛、熱烈喜慶;二是借景抒情,暗示自己的心情也是如梨花般燦爛;三是營造了“言盡而意遠”的境界,令人回味無窮。

梨花素白淡雅,形象婉約,詩人常用女子來比喻;或是用梨花比喻女子。如白居易的《江岸梨》:

梨花有思緣和葉,壹樹江頭惱殺君。

最似孀閨少年婦,白妝素袖碧紗裙。

將江邊的梨花比作白衣素裙,正在為夫君戴孝的孀居少婦,其淒楚哀婉的神態,自是會令人生出無限的憐愛和感慨。

再如唐代詩人元稹的《白衣裳》:

雨濕輕塵隔院香,玉人初著白衣裳。

半含惆悵閑看繡,壹朵梨花壓象床。

雨後散發著清香的梨花,像美女初穿著白衣裳。她在那裏惆悵地閑看繡花,似壹朵梨花壓在用象牙裝飾的床上。壹副素凈淡雅、悠閑惆悵的少女形象躍然紙上。

元代詩人元好問《梨花》,將梨花比作靜女:

梨花如靜女,寂寞出春暮。

春色惜天真,玉頰洗風露。

素月談相映,肅然見風度。

恨無塵外人,為續雪香句。

孤芳忌太潔,莫遣凡卉妒。

梨花好像壹位嫻靜的女子,寂寞地出現在晚春之中。在春天景色裏她是值得珍惜的可愛的花,她那白色的臉頰(指花瓣)由風露來清洗。晚上有皎潔的月光淡淡地映照著她, 她那端莊的神態顯現岀文雅的風度。遺憾的是沒有超脫的高雅之人, 替她續寫贊美她潔白清香的詩句。孤單的梨花啊妳應顧忌壹下自己太潔凈, 不要引起那些平常花卉的妬忌哦。

詩中的靜女之比,突出了梨花淡雅、嫻靜、高雅的品格,表明詩人對梨花的極度喜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