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新時期以來,現代漢語中產生了大量的新詞新義新用法,引起了眾多研究者的興趣,並進行了壹系列的研究。為了進壹步了解現階段新詞新義新用法的使用情況,以及它們與舊有詞語的關系、二者間的消長變化等,我們進行了壹次小規模的抽樣調查,選取了時下極為常用的10個詞語,逐壹進行考察,作為今後進壹步研究的基礎和起點。
我們所有的調查工作都是在計算機上進行的。具體做法是選擇了國內壹個著名的互聯網站——新浪網(網址為www.sina.com.cn),利用該網的搜索功能,檢索出2000年1月12日該網所有新聞中我們所調查的10個詞語以及與之相對應的舊有詞語的所有用例,然後再進行排比分析,得出某些結論。另外,因為我們檢索到的語句,實際上都是新聞的標題,形式上可能會有某些方面的不足,為此,我們還利用其他方面的材料作為補充,比如壹些小說等。
我們選擇了10個詞語作為調查對象,雖然只是壹種舉例的性質,但是也考慮到了詞匯及其運用的多樣性,比如有的是考察詞義的變化消長,如“檢討”“品質”;有的則主要著眼於用法的發展變化,如“挑戰”“服務”。10個詞語中,有新生詞語,如“關愛”“理念”,但主要是舊有詞語。就來源而言,這些新詞新義新用法大致都來自港臺,或者是與港臺詞語有密切的關系,這壹點無須多說。
以下我們就對10個詞語逐壹考察。
1.檢討
《現代漢語詞典》中列出兩個義項:(1)找出缺點和錯誤,並做自我批評;(2)總結分析;研究。
長期以來,內地使用的主要是第壹個意義,而這壹意義現在仍在使用,例如
當年“百龍”壺主檢討作假
市委書記為兒作檢討
現在,第二個意義也成了常用義。在我們檢索出的11個用例中,第壹義的用例只有2例,即上舉的2例,而第二義的則有9例,如:
第二屆北京國際音樂節閉幕後的檢討
帝王系列全部完成,二月河檢討自己
當然,這只是目前的新聞標題中的情況,在文學作品中,卻與此有所不同。我們用自編的檢索軟件對幾部小說進行了檢索,結果發現,畢淑敏的中篇小說集《不宜重逢》中,有4例“檢討”用例,都為第壹義,而梁曉聲的《京華聞見錄》中,13個“檢討”全為第壹義,只有張潔的《世界上最痛我的那個人去了》中唯壹的壹個“檢討”用的是第二義。
由“檢討”的使用頻率在新聞語體和文學語體(文學語體更具口語色彩)中的較大差異,再結合當前口語及語言運用的實際,我們趨向於認為,“檢討”的第二義目前主要用於書面語中,而日常口語中用得則不多。
2.品質
《現代漢語詞典》中列出了兩個義項:(1)行為、作風上所表現的思想、認識、品性等的本質;(2)物品的質量。
長期以來,內地用的也是第壹個意義,如“思想品質”“優秀品質”等,而現在,第二義用得比較多了。我們壹***檢索到16個有“品質”的新聞標題,其中只有1個第壹義的用例,而另外15個都是第二義的,如:
《個人電腦》雜誌1999年服務品質調查結果
中國首次大面積種出世界壹流品質的春小麥
這兩例中的“品質”以前都只能用“質量”,這也就是說,目前,“品質”已經部分地取代了“質量”。
那麽,目前“品質”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取代了“質量”呢?要回答這壹問題,就必須對“質量”的使用情況進行調查。
在我們的檢索結果中,含有“質量”的標題***有205個,與15個“品質”的用例相比,約為13.7:1。由此看來,“品質”只是在很小的範圍內取代了“質量”。此外,目前口語中第二義的“品質”用得極少,人們經常用的還是“質量”。
3.提升
《現代漢語詞典》中也列了兩個義項:(1)提高(職位、等級等);(2)用卷揚機等向高處運送。
以前最常用的是第壹義,第二義很少用,而現在,“提升”的意義範圍擴大,不限於對職位、等級等的提高,而泛用於很多方面,因此就與原來的“提高”成了等義詞了。
我們***檢索到23個“提升”的用例,都是用同“提高”的,例如:
德州儀器將在10年內把芯片速度提升230倍
官員看澳門:提升粵澳兩地經濟合作層次
與前壹個詞壹樣,我們也調查了“提高”的使用情況,***檢索到216個用例,如:
朗迅開發新技術,可使現有網絡速度提高十倍
看來,“提升”之與“提高”,和“品質”之與“質量”壹樣,都只是小部分地取代,所不同的是,前兩者的比例略高,約為1:9。
和“品質”壹樣,與“提高”同義的“提升”目前在口語中用得也很少。
4.透過
“透”有“(液體、光線等)滲透、穿過”義,但《現代漢語詞典》未收“透過”,表明它還不是壹個詞。但是,在實際語言運用中,有“透過”,是壹個動趨式的動補結構,如“陽光透過紗窗射進屋中”。現在,“透過”已經與港臺相同,可以作為壹個詞用,與介詞“通過”完全相同。這樣的用例我們壹***檢索到11個,例如:
美國擔心恐怖分子透過農產品散播病毒
透過上交會看上海輕紡工業
但是,目前介詞“通過”依舊很常用,我們***檢索到309個“通過”的用例,其中介詞用法的約有40例,如:
英科學家發現通過電話線傳播的病毒
介詞“通過”與“透過”使用的比例約為3.6:1。
目前口語中只用“通過”。
5.出爐
《現代漢語詞典》中的釋義是“取出爐內烘烤冶煉的東西”,因為可以烘烤或冶煉的東西並不太多,所以長期以來它壹直都不太常用。
時下,“出爐”用得卻很多,意思也發生了變化,指某壹事物出現、公布、發表等,這樣,可以“出爐”的東西就不再限於面包、燒餅、鋼水等,而幾乎是無所不包的了。比如以下的例子:
美國國會將出爐網絡稅法
最新《財富》全球500強出爐
環球小姐今夜出爐
我們壹***檢索到32個“出爐”的用例,其中用於原意的只有3例,如“世界最大面包在巴西出爐”,而另外29個,就都是新義的用例了。但是,這樣的用例目前在口語中卻極少出現。
6.關愛
“關愛”就是“關心愛護”的簡縮形式,但是使用範圍卻比後者更廣。比如,“關心愛護”的對象主要是人,而“關愛”則既可以用於人,也可以用於物。
前邊提到,“關愛”在內地是壹個新生詞語,以前不見使用,而目前則很常用,無論口語還是書面語中,並且,它流行後,逐漸地就取代了原有的“關心愛護”,並使之趨於消失。
我們***檢索到6個“關愛”的用例,而“關心愛護”的用例卻壹個都沒有。“關愛”的用例如:
關愛汽車發動機
長安街電話每百米壹組,電話局提醒多加關愛
因為標題的語言要求用詞簡潔,所以有了“關愛”,壹般情況下自然就不趨向於用“關心愛護”了。小說語言沒有標題那樣的限制,情況又會怎樣呢?畢淑敏《不宜重逢》全書中只有壹例“關心愛護”,沒有“關愛”,這可能與集子中的小說發表時間較早有關;而在張欣的《愛又如何》中,“關愛”2例,“關心愛護”則沒有。
把兩方面的檢索結果結合起來,再加上我們平時的使用情況以及所見所聞,可以認為,目前“關愛”已經基本上取代了“關心愛護”。
7.理念
對內地語言來說,這也是個新生詞,它的意思與壹直使用的“觀念”基本相同,但是用法大同中有小異。
我們檢索到的“理念”有18例,如:
壹汽大眾:認為企業的價格理念正趨於成熟
創造全新的文化營銷理念
我們檢索到的“觀念”有40例,其中可以由“理念”替代的有27例,如:
消費觀念現代化:中國四分之壹人想當老板
無法用“理念”來替代的“觀念”如:
屍解舉步維堅,轉變觀念刻不容緩
觀念滯後——許多國企對上網沒興趣
就我們所見,“理念”通常只作為定中結構的中心語使用,不能直接做主語或賓語等,而這正是有13例“觀念”無法由“理念”替代的原因。這也就是說,“理念”與“觀念”的使用,是有範圍之別的。
8.挑戰
《漢語動詞用法詞典》①中列出兩個義項:(1)故意激怒敵人,使敵人出來打仗;(2)鼓勵對方跟自己競賽。所列用法中,兩個義項都有“動時量”“動趨”“動結”等,但均未列“動賓”壹類,這也就是說,至少在該詞典編纂的時候,②“挑戰”帶賓語的形式即使有也不會很多,所以才未能引起作者們的註意,才沒能作為該詞的用法之壹予以確認。
時下,“挑戰”帶賓語的用法已經相當普遍了,比如我們檢索的結果中,同壹件新聞就可以有以下表達兩種形式:
國產手機結盟向洋品牌挑戰
國產手機結盟挑戰洋貨
我們壹***檢索到388個“挑戰”的用例,其中作動詞用的有181例,在這181個用例中,不帶賓語的只有9個,帶賓語的則有172個,二者比例約為1:19。帶賓語者除上舉壹例外,再如:
柳大華閉目挑戰十二人獲勝
二者的數量相差如此之大,應該仍與標題有關:因為“挑戰”直接帶動作的對象做賓語,就省去了用介詞引介動作對象,即由“介-賓-動”變為“動-賓”,不但結構趨簡,音節形式也發生了變化,因而更適合在標題中出現。雖然我們檢索的幾部小說中都沒有合適的用例(即做動詞的用例),但是根據印象,“挑戰”帶賓語雖然很常用,但卻還沒有把不帶賓語的用法擠到壹個很小的角落裏,應該說,二者在壹般的散文中都能時常見到。
9.服務
《漢語動詞用法詞典》解釋為“為集體(或別人的)利益或為某種事業而工作”,所列的用法有“動時量”“動介”“動趨”等,未列“動賓”壹類。
我們壹***檢索到810個包含“服務”的新聞標題,其中用作動詞的約有60個。在這60個動詞用例中,不帶賓語的有50例,帶賓語的有10例,二者比例為5:1。以下我們各舉壹例:
春節將至:鐵路新線為民服務
新潮微機服務武漢高校
現在,內地無論在口語還是書面語中,類似“服務社會”“服務四化”“服務大眾”等說法和用法還是相當常見的,這足以說明,“服務”帶賓語已經成為該詞的壹種常見用法了。
10.登陸
《現代漢語詞典》中的解釋是“渡過海洋或江河登上陸地”。因為本身是壹個動賓結構,所以很長時間內“登陸”壹直是不及物動詞,不能帶賓語使用。進入新時期以來,“登陸”逐漸有了及物動詞(即帶賓語)的用法,而到目前,這已經成為它的最主要的用法了。
目前,“登陸”有虛實兩種意義,所謂實義,即原有的意義,其中的“陸”是實實在在的;而虛義中的“陸”則正相反,很多時候只是壹個無義的陪襯。虛義“登陸”的用例如:
網絡公司登陸全美500家發展最快公司排行榜
英國最佳流行演唱組合911將登陸中國
意大利球員登陸海梗
我們***檢索到111個“登陸”的用例,其中及物動詞82,不及物動詞29,二者比例約為2.8:1。及物用法的例子多,是因為虛義的“登陸”幾乎都為帶賓語的,而目前虛義用法又特別多;不及物的用法少,是因為它大都只用於實義,而實義的“登陸”使用範圍有限,主要限於某些自然災害,特別是臺風等,而且這樣的實義有時也有及物的用法。比如以下幾個實義的用例:
艾琳颶風在美國登陸
強熱帶風暴漳州登陸造成嚴重災害
5號臺風今天登陸廣東
由檢索結果看,“登陸”的傳統用法,大部分已經被新興的用法取代了。
附註:
①孟琮等人編,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5月第壹版。
②呂叔湘先生為該詞典作序,時間在1984年,序言中提到作者用了四年多的時間編成此書,則知此書最早的編寫時間在1980年左右,即新時期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