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萊·劉易斯1885年2月7日生於美國中西部明尼蘇達州索克森特(Sauk Cenrte)鎮。該鎮在辛克萊·劉易斯出生時只有2870人。他父親是醫生。辛克萊·劉易斯從小性格內向、孤僻,他愛閱讀、思考,愛觀察、寫作。十七歲中學畢業,到俄亥俄州奧伯林學院(Oberlin College)讀了半年書後,考入耶魯大學。1903年至1908年,在耶魯大學念書這幾年當中,他曾利用假期到船上做工,借機去過兩次英國;他還曾短期到作家厄普頓·辛克萊(Upton Sinclair,1878—1968)在新澤西州創辦的空想社會主義性質的農場幹過活;他還到紐約做過臨時工,編輯兒童詩向各雜誌出售;他還曾坐輪船統艙去巴拿馬運河區找工作。1908年6月他在耶魯大學獲得學位,然後在美國各地漫遊,做過編輯、記者,認識了不少左派作家,包括傑克·倫敦。他大學畢業後主要就是靠壹枝筆維持生活的。他結婚兩次,都以離婚告終。他壹生出版過二十多本書,文章不計其數。20年代成名後他經濟收入豐厚,但他多次遊歐洲,常以旅館為家,生活始終顯得落漠、孤單。辛克萊·劉易斯於1951年1月10日因心臟病在意大利羅馬逝世。按照他遺囑的要求,他的骨灰運回故鄉安葬。
辛克萊·劉易斯的早期(20世紀20年代之前)文學創作沒有什麽突出成就;30年代以後的文學創作也走下坡路,盡管作品不少,但都算不上大手筆。20世紀20年代這十年是他文學創作上了不起的時期,寫了五部傑作。諾貝爾文學獎授獎辭上詳加評論的也就是這五部小說:《大街》(Main Street,1920),《巴比特》(Babbitt,1922),這兩部小說不僅成了美國小說史上的扛鼎力作,而且兩書的書名已作為詞條收進《美國傳統詞典》、《韋氏新世界大學詞典》、《簡明牛津詞典》等詞書中;《阿羅史密斯》(Arrowsmith,1925),寫壹位正直的醫生阿羅史密斯為堅持科學研究、造福人民而到處碰壁、歷盡艱辛和磨難的事跡;《埃爾默·甘特裏》(Elmer Gantry,1927),寫壹個宗教騙子埃爾默·甘特裏劣跡昭著,但步步高升的荒唐經歷。教會保守勢力對這部書極為惱火並對作者威脅、謾罵了多年;《多茲沃思》(Dodsworth,1929),反映20世紀20年代兩性關系觀念的變化。工程師出身的富人多茲沃思,其妻自私、虛榮、追求享受,最後家庭破裂。總之,這五部作品足以體現辛克萊·劉易斯的思想及藝術成就。
長篇小說《大街》出版後沒有幾年,“大街”就在美國成了家喻戶曉的流行語。前面提到的英、美出版的幾種權威性詞典,以及我國出版的《英漢大詞典》,對“大街”壹詞都有特定的解釋,即泛指壹種保守、狹隘、實利主義、自我陶醉的觀念和行為。諷刺、批判這種觀念行為是長篇小說《大街》的主旨。當然,如同壹切文學傑作壹樣,《大街》的思想、藝術和人物形象是豐富、復雜、多層面,有時甚至是矛盾的。《大街》寫了八十多個人物,其中出場較多的人物有三十多個。卡羅爾和她丈夫肯尼科特醫生是兩位主要人物。兩人思想性格不同,優缺點不同。他們對待鎮上的不同事件和各種人物持不同態度,自己的思想性格也從而展現出來。書中描寫的眾多人物又以其各自的言行及人際關系,構成了格佛草原鎮這幅五光十色的風俗畫長卷。
女主人公卡羅爾出生在壹個法官的家庭,從小受良好的教養,聰明美麗,思想單純,心地善良,大學畢業後留在大城市的大圖書館短時工作過。她和肯尼科特這位鄉村醫生結婚後願意隨丈夫到格佛草原鎮定居,是抱著“改造草原小鎮”的願望而去的。但她在回家的火車上已經感到骯臟、混亂,下火車後在她面前呈現的小鎮面貌寒磣、醜陋、單調、呆板。人際環境同樣糟。鎮上的人,包括可以左右鎮上事務的上層人物,大都心胸狹隘,思想保守,自滿自足,庸碌粗俗,愛搬弄是非,愛打聽別人的閑事,甚至偷窺別人的壹舉壹動。她想做點實事,如改建市政廳,改造舊房,但上層人士和富人不支持,她碰了壹鼻子灰。在她之前,律師蓋伊·波洛克也抱有和她類似的願望,但碰壁之後畏縮、消沈,自稱感染了“鄉村病毒”。鎮上也有以青年、少女為主體的俱樂部、讀書會,但他們的活動乏味、膚淺,那些讀書報告在學術上完全是空洞、過時的。時間稍長,卡羅爾在眾人眼中就成了高傲、任性、自命風雅的人。大家對她敬而遠之,她無法融入這個社群。因為與律師波洛克有較多***同語言,因為對裁縫店小工人埃裏克的愛讀書有好感,想助他壹臂之力,卡羅爾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成了閑言碎語中的焦點人物,思想壓力不堪忍受。對這個鎮,她在厭惡之外,又增加了壹層恐懼。更使她目瞪口呆的是惡勢力對弱者的欺淩、迫害。工人邁爾斯因為相信無神論,於是不為教會所容;因為言語直率、敢頂撞有錢人,所以被全鎮孤立,最後喪妻失子,在鎮上無法立足,壹走了之。剛從學校畢業不久來鎮上當教師的弗恩·馬林斯小姐,遭到流裏流氣的男生調戲,反遭學生家長辱罵,最後也不得不離開這個小鎮。對工人邁爾斯和女教師弗恩真正表示同情並給予精神安慰的,全鎮只有卡羅爾壹人。後來她在小鎮實在待不下去了,也只好出走。
卡羅爾在華盛頓待了兩年,感到首都和小鎮既有不同之處,也有相同之處。她明白了:恨個別的人和事是不必要的,這些人和事帶有普遍性。挫折和打擊磨掉了她的壹點棱角,但她的銳氣並未消磨盡。她成熟、靈活壹些了,但並沒變得虛偽。易蔔生的“娜拉”出走後是壹去不回的,卡羅爾兩年後卻從華盛頓返回格佛草原鎮。那不是興高采烈的凱旋而歸,她是懷著失敗英雄的悲壯感回去的。盡管她承認自己失敗了,但她恪守自己的信念,聲稱對鎮上的陋習還要繼續批評指摘。
和卡羅爾熱心改革不同,肯尼科特大夫思想保守,沒有什麽“開拓、前瞻”的興趣。要說“前瞻”,他結婚後想先攢點錢再生個孩子,然後蓋壹所讓全鎮刮目相看的漂亮房子,再就是攢夠養老的錢。為此,在行醫之外他熱衷於做地產生意。他的興趣過分向物質傾斜,略顯低俗。他不僅不同情、支持卡羅爾激進的思想、言行,而且無法進入卡羅爾讀詩、聽音樂那些精神領域。他不僅循規蹈矩,對激進的言行還以“繩之以法”之類的口吻加以譴責、反對,而且他把卡羅爾欣賞的高雅文藝斥之為“破爛貨”,嗤之以鼻。這些都是作者對他的貶抑,甚至對他的粗魯舉止,如當著別人的面搓腳趾之類,辛克萊·劉易斯描寫起來筆尖也是飽含辛辣味的。
但作者決無全盤否定這個人物之意。相反,他處處贊頌這個人物的優秀精神品格,使讀者對肯尼科特油然而生敬意。首先是肯尼科特埋頭苦幹的踏實精神。作為鄉村醫生,哪怕半夜三更接到病人電話他都馬上出診,風裏來雨裏去,冰天雪地不能開汽車就趕馬車,病情危急就在病人家中簡陋的條件下動外科手術。卡羅爾是目睹了這些情景的。平時因兩人性格不合她憂郁感傷,但在丈夫的救死扶傷的英雄行為面前她變得像小學生壹般崇拜、驚嘆。另外,肯尼科特心地善良,因而具有良好的職業道德、敬業精神。比起卡羅爾他平時是多了壹點等級觀念的。對身處社會最底層的人他平時是不太放在眼裏的。但壹旦這個下等人得了病他就會盡心盡力去救治。貧窮的病人因暫時付不出醫藥費而畏畏怯怯,他會加以寬慰,甚至還關照家人拿點食物給病人充充饑。他雖然不懂濟慈的詩和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但他醫術精湛,並努力追趕醫學新進展。無數病人就在他那雙外科醫生的巧手下轉危為安了,盡管他那雙手不善於愛撫自己的妻子。還有,肯尼科特醫生愛祖國、愛家鄉、愛家人。哪怕中傷他妻子的流言蜚語滿天飛,他也不為所動;哪怕妻子出走,他也到華盛頓去向妻子表達自己的誠意。這都是男子漢的寬闊胸懷。肯尼科特和卡羅爾兩人之間這種互相包容,是他們克服差異免於家庭破裂的基本條件,也是他們各自的內涵和修養的表現。他們都是有突出的優點又有嚴重缺點的。作者顯然愛用對照的手法來顯示人物性格。比如拿卡羅爾的缺點和肯尼科特的優點壹比照,就更清楚她缺乏韌性,缺乏埋頭苦幹、壹幹到底的精神。拿卡羅爾和女教師維達·舍溫壹對照,也顯出卡羅爾缺乏靈活、變通的彈性。維達·舍溫畢竟幹成了壹件漂亮的實事,把新校舍建起來了。這事關鍵在籌款。向富人遊說募捐不但要有耐心而且要有技巧。像卡羅爾那種壹語不合調頭就走的性格最終是壹事無成的。她的思想帶有空想、浪漫色彩,她的性格也略顯膚淺,雖然她對自己的信念很執著,對下壹代的進步充滿信心。
卡羅爾和肯尼科特的突出優點,不但與壹個國家的立國精神是壹致的,而且也和全人類的普世倫理主要原則是壹致的。文明、進步是先進力量對保守、落後勢力作鬥爭的歷史進程。自20世紀初至第壹次世界大戰結束,美國社會又壹次掀起大規模的社會改革潮流。改革的中心任務是消除貧困和愚昧。社會改革的深化導致20年代美國經濟、文化的繁榮。美國有文學史家認為斯托夫人和辛克萊·劉易斯是最能順應歷史潮流的作家。斯托夫人用《湯姆叔叔的小屋》喚起人們對蓄奴制的憎恨,辛克萊·劉易斯則用《大街》喚起人們對深化社會改革,戰勝愚昧、落後的熱情。《大街》的問世,無疑是對美國文明、進步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