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湘人·厭鶯聲到枕》由賀鑄創作,被選入《宋詞三百首》。這首詞為傷春懷人之作。上片觸景生情,引起對昔日心上人的懷念。下片由情入景,抒發相思的苦情。這首詞寫尋常離索之思,於精麗中見渾成,於頓挫中見深厚。
原文
望湘人·厭鶯聲到枕
作者:賀鑄
厭鶯聲到枕,花氣動簾,醉魂愁夢相半。被惜余薰,帶驚剩眼,幾許傷春春晚。淚竹痕鮮,佩蘭香老,湘天濃暖。記小江風月佳時,屢約非煙遊伴。
須信鸞弦易斷。奈雲和再鼓,曲終人遠。認羅襪無蹤,舊處弄波清淺。青翰棹艤,白蘋洲畔,盡目臨臯飛觀。不解寄、壹字相思,幸有歸來雙燕。
註釋
①帶驚:因消瘦而吃驚。《梁書·沈約傳》載沈約與徐勉書:“.....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以此推算,豈能支久?”
②剩眼:指人變瘦後,腰帶上空出越來越多的孔眼。淚竹痕鮮,佩蘭香老,湘天濃暖記小江。
③淚竹:二女娥皇,女英為舜妃。傳說舜死於蒼梧,舜死後,二女灑淚於竹,淚染楚竹而成斑痕,故斑竹又稱淚竹。唐郎士元《送李敖湖南書記》:“入楚豈忘看淚竹,泊舟應自愛江楓。”
④佩蘭:佩飾的蘭花。非煙:步非煙,唐開功業妾。屈原《離騷》:“紉秋蘭以為佩。
⑤非煙:唐武公業的妾名。姓步,事見皇甫枚《非煙傳》。此處借指情人。
⑥鸞弦:《漢武外傳》:“西海獻鸞膠,武帝弦斷,以膠續之,弦二頭遂相著,終日射,不斷,帝大悅。”後世稱結娶為“續膠”或“續弦”,此處以鸞弦指愛情。
⑦奈雲和二句:錢起《省試湘靈鼓瑟》詩:“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此處化用其意。雲和,古時琴瑟等樂器的代稱,語出《周禮·春官·大司樂》“雲和之琴瑟。”庚信《周記圜丘歌·昭夏》:“孤竹之管雲和弦,神光未下風肅然。”曲終,原本作“曲中”,據別本改。
⑧羅襪:見周邦彥《瑞鶴仙》註。此處代指情人。 《釋名.釋衣服》:“襪,末也,在腳末也。”更早的時候,“襪”字從韋部、從革部而不從衣部,應該是以皮革做成的。在漢代“襪”字出現了,既然從衣,就不再以皮為之。漢張衡的《南都賦》:“修袖繚繞而滿庭,羅襪躡蹀而容與”,當中提到羅襪壹詞,說明早在漢代,人們所穿的襪子,已經由布帛做成。
⑨青翰:船名。因船上有鳥形刻飾,塗以青色,故名。《說苑·善說》:“鄂君子皙之泛舟於新波之中也,乘青翰之舟。”南朝宋顏延之《三月三日曲水詩序》:“龍文飾轡,青翰侍禦。”艤,船靠岸。
⑩臨臯:臨水之地。屈原《離騷》:“步余馬於蘭臯兮。”註:“澤曲曰臯。”飛觀,原指高聳的宮闕,此處泛指高樓。觀,樓臺之類。
譯文
鶯啼聲傳來,鮮花的香氣飄進屋裏。這動人的聲音,這沁人肺腑的香氣,卻只能令我心煩。因為我在醉中苦悶,在夢中無法擺脫縈纏。它們消耗了我大半光陰。鴛被上還有她熏的余香,令我珍惜。我因思念她為她瘦得太快,雙眼憔悴。多少次傷春悲秋,今年的春天似乎更晚。斑竹的淚痕似乎未幹,曾佩過的幽蘭消減,湘地的天氣陰柔。記得在清風明月的良辰,多次相約美人,與我結伴遊賞玩樂。我相信鸞弦脆弱,任憑我再三弄弦曲終人散,佳人依然不曾出現。她的蹤跡無處可尋,昔日同遊的地方,只有微風吹拂江面,江波處無跡可求。我登上岸邊高高的樓觀,終日裏凝神眺看,無壹音信,只有雙燕歸來以解相思。
賞析
此為傷離懷人之作。詞中以典雅華麗、蘊藉凝煉的語言和動蕩開合、嚴密渾然的結構,先由景到情,復由情到景,壹波三折,回旋往復,渾成深厚,有飛揚頓挫、壹詠三嘆之妙。李攀龍評比詞曰:“詞雖婉麗,意實展轉不盡,誦之隱隱如奏清廟朱弦,壹唱三嘆。”上片起首三句,由室外而室內,由寫景而入抒情,迷離惝恍,哀感頑艷。“厭”字下接以四字對句,寫室外充滿生機之盎然春意,極細膩,極柔媚。鶯聲恰恰而到枕,花香溫而動簾,春光明媚,欣欣生意,本應使人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現冠不合常理之“厭”字,立刻化歡樂之景而為悲哀之情,變柔媚之辭而為沈痛之語。哀愁無端,壹字傳神,為全篇定調。故明代沈際飛《草堂詩余正集》評曰:“‘厭’字嶙峋。”第三句具體描寫“厭”字之神理。“魂”而曰“醉”,則借酒澆愁,已非壹時:“夢”而曰“愁”,則夢魂縈繞,無非離緒。醉、愁交織,充斥胸臆,作者此時,欲不厭春景,又將何如!
接下來三句寫室內景物,透露“醉魂愁夢”之由。“余薰”謂昔日歡會之余香,“剩眼”指腰中革帶空出的孔眼。詞人以壹“惜”字寫出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之悲哀,以壹“驚”字寫出朝思暮愁、形削骨立之憔悴。“幾許”句為上片詞意之樞細。“傷春”總上,“春晚”啟下,刻意傷春而春色已晚,其中既有韶華易逝、春意闌珊之悲哀,亦暗含與戀人往日***度春光而今不可復得之痛苦,情感頗為復雜,語氣極其沈重。
“淚竹”三句亦景亦情,情景交融,意謂壹派濃暖的暮春天氣裏,湘妃斑竹,舊痕猶鮮,屈子佩蘭,其香已老,所出徒為愁人提供觸景傷情的材料而已。歇拍以“記”字領起,再由景到情,拍合舊事,振起上片。此二句緊承前之的層層鋪墊和渲染,收束上片蕩氣回腸之愁情,於平實的敘述中寄寓沈重的哀傷。
過片抒情,前兩句承上啟下,直抒胸臆。鸞弦易斷,好事難終;雲和再鼓,曲終人遠。上句借弦斷喻自己與情人的分離,然而心中未始不殘存著鸞膠再續的壹線希望;下句化用錢起“曲終人不見,江山數峰青”(《省試湘靈鼓瑟》)句意,言這壹線希望頓時破滅。“須信”和“奈”兩個虛詞壹承壹轉,把郁積心頭的落寞和絕望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認”字以下,直至“盡目臨臯飛觀”,都是望中所見。以眼前之景達“曲終人遠”之情,情中置景,細膩熨貼。詞人登“臨臯飛觀”而望遠,則洲畔白蘋萋萋,江邊畫舫停泊,即目皆為舊日景物,然而昔時雙雙攜手水邊弄波之舊處,卻再也見不到心上人輕盈的體態。
結拍構思奇特,非同凡響。“不解”句,上應“鸞弦易斷”、“曲終人遠”,以加倍筆法,深化此時淒婉欲絕的心情。伊人壹去,不僅相見無期,而且杳無間信,使人愁腸百結,肝膽俱裂。“幸有”壹句,強顏自慰,愈見辛酸,些許溫情與欣喜之中,帶有無限的淒涼和感傷,使人從燕歸人遠,燕雙人孤的意象中蕕得深沈的感慨與回味。
《蓼園詞選》評此詞“意致濃腴,得《騷》、《辨》之遺。張文潛稱其樂府妙絕壹世,幽索如屈宋,悲壯如蘇、李,斷推此種。”此乃深透之語。
講解
這是壹首懷人之作。上片由景生情,下片由情入景。
“厭鶯聲到枕”三句,總說心境。“鶯聲到枕,花氣動簾”寫室外充滿生機的盎然春意十分細膩。本來,鶯聲到枕,花氣動簾,應是賞心悅目、心曠神怡的良辰美景,而詞人卻恰恰在其前冠以“厭”字,立即化歡樂之景而為悲哀之情,變柔媚之辭而為沈痛之語。哀愁無端,壹字傳神,為全詞定調。“醉魂愁夢相半”具體描寫“厭”字之神理。“魂”而曰“醉”,則借酒澆愁,已非壹時;“夢”而曰“愁”,則夢魂縈繞,無非離緒。醉愁相加,充斥於胸,詞人此時,欲不厭春景,又將何如!此三句由外而內,由景入情,迷離惝恍,哀感頑艷。
“被惜余薰,帶驚剩眼,幾許傷春春晚”寫室內景物,申說“醉魂愁夢”之由。這裏,“余薰”謂昔日歡會之余香。“等驚剩眼”壹句,據《南史·沈約傳》載:沈約言己老病,有“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之語。這裏的“剩眼”指腰中革帶空出的孔眼,代指日漸消瘦。詞人以“惜”寫出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之悲哀;以“驚”寫出朝思暮愁、形銷骨立之憔悴。詞至此才揭示出,前三句之所“厭”、“醉”、“愁”全由與戀人分離之情事而發。然而詞人卻欲言又止;接下歸結為“幾許傷春春晚”。“幾許”二字,可見傷春已久;“傷春”二字總上;“春晚”二字啟下。刻意傷春而春色已晚,其中既有韶華易逝、春意闌珊之悲哀,又暗含與戀人往日***度春光而今不可復得之痛苦。
“淚竹痕鮮,佩蘭香老,湘天濃曖。”申說可傷之景。詞作由內而外,寫即日所望。在壹派濃暖的暮春天氣裏,湘妃斑竹,舊痕猶鮮,屈子佩蘭,其香已老。這裏,詞人舊典活用,突出了“鮮”、“老”二字,這“鮮”“老”之物,皆令人觸目生哀傷懷。這幾句亦景亦情,情景交融。
“記小江風月佳時,屢約非煙遊伴”拍合舊事,振起前片。眼前的景物是那樣熟悉,詞人的腦海裏,很自然浮現出昔日歡會的場面。還是同樣的小江之畔,還是風月佳時,自己曾不止壹次地與戀人聚首。此二句平平敘來,若不經意,然而由於有了前面的層層渲染和鋪塾,因而讀後字字都能給人以痛心疾首之感。上片回環反復之愁情,至此句句都落到實處,詞作騰挪跌宕,搖曳多姿,曲盡體物寫情之妙。
“須信鸞弦易斷。奈雲和再鼓,曲終人遠”三句,承上啟下,直抒胸意。“鸞弦”,據《漢武外傳》:“西海獻鸞膠,武帝弦斷,以膠續之,弦兩頭遂相著。”後稱男子續娶為續弦。這裏以“鸞弦”指情事。“雲和”,琴瑟等樂器的代稱。前兩句是說,鸞弦易斷,好事難終;雲和再鼓,曲終人遠。詞人在上句借弦斷喻與情人的分離,然而心中未始不殘存著鸞膠再續的壹線希望。下句用錢起“曲終人不見,江山數峰青”句意,言人散無蹤,使這壹微茫的希望頓時破滅。 “認羅襪無蹤,舊處弄波清淺。”這兩句緊承“曲終人遠”壹句而來,言人雖無蹤,地猶可認,語尤沈痛。
“青翰棹艤”三句,登高遙望,騁想無極。詞人登“臨臯飛觀,”則洲畔白蘋萋萋,江邊畫舫停泊,即目皆為舊日景物。然而昔時雙雙攜手水邊弄波之舊處,卻再也見不到心上人輕盈的姿態。這幾句文勢騰挪天矯,文心委婉曲折,曲盡體物寫情之妙。“文如看山不喜平”,詞亦依然。
“不解寄”三句,轉入景收,借燕以自寬。這裏,“不解寄”上應“鸞弦易斷”、“曲終人遠”,以加倍筆法,深化此時淒婉欲絕之心情。“幸有”壹句,篇末逆轉,韻味無窮。伊人壹去,不僅相見無期,就連壹點消息也無,這豈能不使人黯然神傷!正在愁苦之際,似曾相識的舊時雙燕卻翩翩歸來,給人帶來壹絲慰藉。人有情,卻不解寄相思;燕無知,卻似曾解人寂寞,故以“幸有”二字以自寬。當然,所謂“幸有”之背後,卻蘊含著多少淒涼、寂寞與感傷。這與起句“厭”鶯聲到枕遙相呼應。起句“厭”,結句卻“幸”、喜,章法亦奇,針線亦密,尤見功力。
作者介紹
賀鑄(1052-1125年3月18日) 字方回,又名賀三愁,自號慶湖遺老,祖籍山陰(今浙江紹興),生長於衛州(今河南汲縣)。長身聳目,面色鐵青,人稱賀鬼頭。孝惠皇後族孫,授右班殿直,元佑中曾任泗州、太平州通判。晚年退居蘇州,杜門校書。不附權貴,喜論天下事。能詩文,尤長於詞。其詞內容、風格較為豐富多樣,兼有豪放、婉約二派之長,長於錘煉語言並善融化前人成句。用韻特嚴,富有節奏感和音樂美。部分描繪春花秋月之作,意境高曠,語言濃麗哀婉,近秦觀、晏幾道。其愛國憂時之作,悲壯激昂,又近蘇軾。南宋愛國詞人辛棄疾等對其詞均有續作,足見其影響。代表作為《青玉案·橫塘路》、《鷓鴣天·半死桐》、《芳心苦》、《生查子·陌上郎》、《浣溪沙》([壹]、[二]、[三])、《搗練子·杵聲齊》、《思越人》、《行路難·小梅花》、《淩歊·控滄江》、《搗練子·望書歸》、《采桑子》等,其中以《青玉案·橫塘路》、《鷓鴣天·半死桐》、《芳心苦》三首為最。《鷓鴣天·半死桐》悼念詞人相濡以沫的妻子,字字悲切,如泣如訴,“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這壹句更是飽含深情,哀婉淒絕。《芳心苦》寫“斷無蜂蝶慕幽香,紅衣脫盡芳心苦”的荷花,視角新奇卻又不失於理,且托物言誌,可謂手法高妙。
賀鑄年少讀書,博學強記。任俠喜武,喜談當世事,“可否不少假借,雖貴要權傾壹時,小不中意,極口詆之無遺辭”(《宋史·賀鑄傳》)。17歲時離家(輝縣)赴汴京,曾任右班殿直。監軍器庫門,出監臨城縣酒稅。元豐元年(1078)改官滏陽都作院。五年赴徐州領寶豐監錢官。由於所任皆冷職閑差,抑郁不得誌,自稱“四年冷笑老東徐”。元祐三年(1088)赴和州任管界巡檢。此雖武職,但位低事煩,不遂其願。不久因李清臣、蘇軾推薦,改文職,任承事郎,為常侍。旋請任閑職,改監北嶽廟。紹聖二年(1095)授江夏寶泉監,在任上整理舊稿,編成《慶湖遺老前集》。元符元年(1098)因母喪去職,不久東歸,遊歷或居住於蘇、杭壹帶。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服喪期滿,召為太府寺主簿,繼又改任宣議郎,通判泗州。崇寧四年(1105)遷宣德郎,通判太平州。再遷奉議郎。大觀三年(1109)以承議郎致仕,蔔居蘇州。重和元年(1118)以太祖賀後族孫恩,遷朝奉郎,賜五品服。他因尚氣使酒,終生不得美官,悒悒不得誌。晚年更對仕途灰心,在任壹年再度辭職,定居蘇州。家藏書萬余卷,手自校讎,以此終老。這壹時期,他繼續編成《應湖遺老集》。宣和七年(1125)二月甲寅(十二)日(3月18日)卒於常州之僧舍。存詞280余首。
詞牌簡介
《望湘人》,詞牌名之壹,雙調壹百零七字,上片十壹句五仄韻,下片十句六仄韻,獨體。
格律
厭鶯聲到枕,花氣動簾,醉魂愁夢相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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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惜余熏,帶驚剩眼。幾許傷春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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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竹痕鮮,佩蘭香老,湘天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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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小江、風月佳時,屢約非煙遊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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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信鸞弦易斷。奈雲和再鼓,曲終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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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羅襪無蹤,舊處弄波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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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翰棹,檥白蘋洲畔。盡目臨臯飛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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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寄、壹字相思,幸有歸來雙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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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意符號:⊙可平可仄;○平聲;●仄聲;△平韻;▲仄韻;A葉平韻;B葉仄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