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讀完這本書,心中的疑慮慢慢解開了。作者戴維·克裏斯特爾是壹位英國語言學家,在書中,他用深入淺出的文字將語言研究的各種成果娓娓道來。在每壹章的結尾,又穿插了與本章內容有關的趣味知識和小故事,書籍講述的過程引人入勝。不僅如此,《語言小書》的魅力還在於,它既是壹本語言學入門小書,也是壹本生活啟示的大書。
書中講到,嬰幼兒在學習語言的初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模仿。但和我們想象的不同,他們最先開始模仿的不是發音,而是語言的節奏和語調。人類嬰兒的大腦裏,早已植入了壹套進化了上萬年的“語言習得機制”。這套機制隨時等待著被語言刺激激活,而為了幫助嬰兒掌握語言,父母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斷地重復,不斷地對話,在重復嬰兒語言的同時,幫助他們把語言擴展復雜化。
比如,書中講到壹個爸爸和兩歲孩子的對話,他們壹起看書上的壹幅圖,爸爸問:“那是什麽?”孩子說:“壹只狗。”爸爸通常會接著說:“那是壹只狗,壹只棕色的大狗,對嗎?”“對。”孩子回答道。
在這段對話中,爸爸不斷地在重復孩子已知的語言“壹只狗”,同時又告訴孩子“狗是棕色的”,這就是在不斷重復的同時,幫助孩子擴展語言,使語義逐漸復雜化。嬰幼兒也正是要靠著父母不厭其煩的重復,自己不斷地模仿,才能逐漸掌握壹門語言。
不僅在語言習得的最初是這樣,文學作品的創作同樣要先模仿。作者在第三十六章《形成風格》中提到,“我們該如何形成自身的個人風格呢?方法之壹就是找到我們欽佩的榜樣,並模仿他們。如果妳認為特裏·普拉切特是位了不起的作家,那就學著以他的方式寫作。”戴維·克裏斯特爾認為,不斷地模仿和試驗最終會幫助妳找到壹種用起來最舒服的寫作方式,也就是妳個人的寫作風格。
人類用了上萬年完成了聲音的模仿,在8000年前才出現了最初的文字符號。從簡單的提醒,到復雜的社交,再到文字的記錄,語言的發展過程,也是壹部從模仿到創造的變遷史。
在發現了兒童教育、個人寫作和語言發展的奧義之後,我慢慢消除了自己的壹些焦慮,也認識到了掌握語言最關鍵的壹點:在著急開始創造之前,最簡單的學習方式其實是模仿。無論是小孩子學習母語,還是成人學習壹門新語言,亦或是我自己寫作,這些過程都離不開模仿的基礎。在學習語言的最初,急功近利地追求速成、追求技巧,其實都不如靜下心來,抱著嬰兒學習母語的心態開始模仿,通過大量的重復和練習,幫助自己完成從模仿到創造的飛躍。
書中第七章《進行對話》提到“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我們要使用語言,但最重要的原因之壹,無疑是與其他人交談。”羅賓·鄧巴有壹本書叫《梳毛、八卦及語言的進化》,其中壹個核心的觀點也提到,梳毛社交是語言產生的源泉,而交流八卦是人類語言進步的階梯。可見,是溝通的需要產生了語言,而語言的發展,也是為了不斷與他人對話,與自我進行溝通。
語言除了用來溝通,還有著其他的作用,比如表明身份、獲得尊重、增強文化的多樣性。語言的統壹有助於不同種族之間的溝通,語言的多樣性卻讓文化擁有更多的可能。
《語言小書》中提到了各類方言之間的差異和隔閡,上層階級和普通民眾之間的語言差異和隔閡。人類迄今為止演化出了6000多種不同的語言,然而現代社會的每壹天,都會有十幾種語言瀕臨消亡或者正在滅絕。僅僅是在中國,我們尚且會對不同地區的方言抱有壹種歧視的心態,更別說去包容世界範圍內不同種族之間的語言了。
面對語言的最終走向,《梳毛、八卦及語言的進化》壹書持有悲觀的心態,認為“甚至有人預言終有壹日世界會剩下兩門主要語言,按目前看來,幾乎可以確定是英語和中文”。
而《語言小書》的作者恰恰是同樣感覺到了這樣的趨勢,因而才在書中多次呼籲關註少數族裔的語言,關註母語的多樣性,關註語言正在消亡的問題,用壹種更加開放和包容的心態去學習多種語言,借此增進不同種族之間的溝通和了解。
面對語言的差異我們需要更加開放的心態,面對言語障礙患者,我們同樣也需要包容。
戴維·克裏斯特爾的《語言小書》中指出,語言溝通的過程,不僅僅是完成發聲那麽簡單,我們要禮貌地對話,要聆聽他人,同時要及時給出反饋,大多數時候,我們還要學著讀懂言外之意。而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熟練用語言進行順暢的溝通。例如,自閉癥患者只能從表面來認識世界,壹個後果就是他們無法識別隱含在語言之中的豐富含義。
《梳毛、八卦及語言的進化》中提到的壹位自閉癥患者母親講述的壹個經典案例:她準備去拜訪住在馬路對面的鄰居,出門前告訴自己患有自閉癥的兒子,如果他過會兒也想過去,記得把門帶上。差不多過了壹個小時他真的原封不動地照做了,把前門拽下來帶了過去。
面對這樣的語言障礙患者,《語言小書》的作者也在書中呼籲,“希望妳們能關心那些在學習和使用母語方面有障礙的人們,並盡可能幫助他們”。這樣充滿人情味的呼籲和倡導,也恰恰是《語言小書》同那些學術大部頭區別開來的地方。
壹種語言想要存活,初期是需要標準和規則的。《語言小書》中提到,“標準的書寫方式使人們能夠互相理解”,人們進入學校學習統壹的語法規則、發音標準、表達規範和書寫方式,進而使相互之間的溝通變得容易起來。
然而,語言要想長久地發展並延續下去,是絕不能停滯不前的。英語詞典中,每年都會收錄壹些產生重要影響的外來詞匯;曾經被稱為火星文的網絡用語,很多隨著時代的變遷被淘汰,但也有壹些逐漸成為了固定的用法;我們學習的中文,曾經某個字擁有壹個大家都容易讀錯的發音,慢慢地,那個錯誤的讀音反而成為了這個字的標準發音。
語言的各個部分都在變化,唯壹沒有變化的語言就是那些已經滅絕的語言。“新詞出現,舊詞消失,人類知識的每個領域和社會的每個部分都遵循這樣的規律”。正因為不斷地接納新知,語言才得以豐富和發展。而語言發展對於個體發展的啟示就在於,“終身學習和終身成長”的理念勢必要盡早樹立,不斷地學習和接受新事物,不斷地更新理念和發展自己,個體才不會被時代的洪流淘汰。
以上就是《語言小書》帶給我的啟示,也是作者在書中提到語言的最後壹個功能:“我們用語言來幫助我們思考……把筆記寫在紙上幫助我們組織想法,把想法寫在紙上幫助我們理清思路,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麽”。我想,這也是語言最重要的壹個功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