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謝餉櫻桃
綠葉成陰春盡也,守宮偏護星星。留將顏色慰多情。分明千點淚,貯作玉壺冰。
獨臥文園方病渴,強拈紅豆酬卿。感卿珍重報流鶯。惜花須自愛,休只為花疼。
註釋:1、餉、指饋贈。2、綠葉成陰,成語,出自杜牧詩句:“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比喻指女子出嫁生了子女。3、守宮即守宮砂、以朱砂飼壁虎搗爛而成者,舊謂塗於婦女臂上可驗持貞操。4、分明千點淚,貯作玉壺冰。典出晉王嘉《拾遺記·魏》,文帝所愛美人,姓薛名靈蕓。別父母,歔欷累日,淚下沾衣。至升車就路之時,以玉唾壺承淚,壺則紅色。喻指血淚。5、文園方病渴、化用陸遊詩句:“正復悲秋如騎省,可令病渴似文園”。騎省、官署名,陸詩指晉文人潘嶽。文園、指落魄文人下榻的地方。6、報、報道的意思。7、流鶯、鳴聲婉轉的鶯。
此詞題有謝餉櫻桃,就因為壹個餉字,有學者把櫻桃,流鶯硬是和科舉考試扯上了關系,認定此詞是納蘭為感激老師徐乾學饋贈其櫻桃而作。
餉者,究其本意是指給田頭勞動的人送食物。後來引申出了很多意思,饋贈禮品就是最常見的,本詞中肯定也是指的饋贈。所以,誰是贈送櫻桃之人就成了解讀本詞的關鍵。
相傳,唐太宗賞賜櫻桃給雋公,因效法南北朝時期梁帝給巴陵王送東西,沒有用賜字而用了餉字。所以後來就有人幹脆把餉字理解成長輩(上級)給晚輩(下級)贈送禮品了。
李商隱絕句《百果嘲櫻桃》雲:“珠實雖先熟,瓊莩縱早開。流鶯猶故在,爭得諱含來”。義山詩多有抨擊時政,此詩弦外之音當是諷刺當時不正常的科舉考試,影射有人不是憑真本事而是靠別人的幫助才登上高第。納蘭為詞本就喜歡化典且多出自義山詩句,所以櫻桃、流鶯就自然的和科舉考試聯系到了壹起。納蘭當年因病未能參加最後的殿試而落第,老師徐乾學憐憫其才,帶些櫻桃來看望他,納蘭謙恭的填詞謝餉似乎已經順理成章了。
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
這裏至少有兩個不能解釋的疑點:
其壹:滿詞盡壹些諸如綠葉成蔭、多情、千點淚、紅豆等代表情愛意象的詞句,如果是學生寫給老師,未免顯得太輕浮。這對壹個出身豪門,身份尊榮的皇帝近侍來說,絕對是說不過去的。
其二:將櫻桃、流鶯、科舉聯系起來的紐帶是義山的絕句,這樣壹來,納蘭就是那靠攀附的不學無術之徒,徐乾學就是那“流鶯”了。流鶯在義山絕句中充當的是壹個不甚光彩的角色,無論是反用典故抑或其他表現手法,相信壹向自負才高的納蘭是絕對不會這樣比喻的。再說納蘭當年既沒有參加殿試,也就沒有依靠徐乾學博取功名了。
那麽,這個人到底是誰呢?還是得先將此詞譯成白話再說。
又是壹年春天過去了,妳本該早為人母,然而妳卻守身如玉,壹直守護著自己手臂上那顆星點大小的朱砂印記。留著這猩紅色來慰藉自己的這份深情。這哪是什麽紅色印記啊,分明是由妳的千萬點血淚凝聚而成。
在我生病的時候,妳送來了這些櫻桃,盡管我現在毫無食欲,但無論如何也要把它當成相思紅豆壹樣吃幾顆,以表達對妳的感激和思念之情。為了感謝妳的關心,我會珍重自己,那婉轉的鶯鳴就是我身體日漸好轉的訊號。妳也要珍重愛惜自己,不要只為了我的病而感到心疼。
有人說,此人是納蘭兩小無猜的表妹。兩人剛剛懂得相愛時,表妹卻因美貌被遴選進了皇宮。表妹後來又因才華出眾,成了某位公主的老師,其身份自然比納蘭尊貴,所以也能擔得起這個餉字。
納蘭有無這樣壹個表妹,史書沒有記載,自已無從考究。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壹定是個和納蘭有著深度感情糾結的未婚女子。至於其能否擔得起這餉字,本人看還可以這樣理解:餉字本意是指給田頭勞動的人送食物,也就可以引申為妻子給在田頭勞動的丈夫送食物。如果這個女人因為某種特殊原因(被召進宮等)不能與納蘭長相廝守,甚至連到納蘭的病榻前探病都不能,只能托人(差人)轉贈壹些櫻桃來表達壹下心意。因為納蘭深愛此女,將其當做心目的中的妻子,抑或因愛而生尊重,用上這個餉字也是可以的。
總之,這是壹首委婉、含蓄的情詩。表達的是納蘭這位多情公子的壹份復雜的,非拙筆可以描述的綿綿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