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咕咕咕,他的腳步聲驚起了壹只貓頭鷹的狂叫,展翅飛向了孤伶伶聳立在山頂的那棵老松樹上。
寧采臣嚇得放慢了腳步,夜,是那麽的靜,連壹點風都沒有,月色蒼白得淒涼,遠外,近處,黑沈沈的壹片或者壹陀黑影,嚇得寧采臣不由加快步伐。
翻過山坡,沒走多遠,依稀間,野蒿那邊不遠處,好像有壹間屋宇,寧采臣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壹條粗索,喜出望外,心想,這下倒有個瓦礫遮天,度過今晚,天明再趕路了。
蒿深莖密,走起路來卻有些困難,寧采臣又擔心野蒿叢中潛伏有毒蛇,想到行囊內有壹盞牛皮燈籠,他忙取出來點亮,又怕碰上野鬼攔路,他壹手緊緊抱著燕赤霞送給他的劍囊,以防萬壹,想到這壹個不顯眼的劍囊,居然有如此大的神力,寧采臣心中對燕赤霞暗暗感激,同時,又湧起壹股愧疚,心想,燕赤霞肯定白白趕了壹大段路了,倘若被他知道,自己欺騙了他,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呢?
壹邊胡思亂想,好快寧采臣已靠近那壹間屋宇,借著明晃晃的月色,他這才看清楚,原來面前的是壹間寺廟,舉高燈籠壹看,匾額上寫著‘蘭若寺’三字,看來荒廢已久,匾額布著壹層灰埃,似多日無人打理,廟前也長滿了雜亂無章的蓬蒿。
寧采臣也不由多想,推門便進去,門吱地壹聲,驚起了廟裏幾只蝙蝠,嚇得從破窗飛竄了出去。
寧采臣舉燈環顧了壹下,只見蛛網重重,寺廟內供奉的是地藏菩薩,佛像左手還斷裂為二,摔在壹邊,神像前香爐厚厚壹大層殘灰燭垢,足見這壹座‘蘭若寺’昔日曾經輝煌過,想到,竟然落成今日如斯境地,寧采臣心中不由輕嘆壹聲,他拾起神像的斷肢接上去,然後,恭敬地拜了拜,說道:
“在下寧采臣,路過此地,由於身疲力竭,借寶殿息宿壹宵,多有打擾,望菩薩見諒!”
說完,他將牛皮燈籠往墻內壹插,這時他才留意到廟右邊,還有壹個小門,好像是通往後殿,旁邊的角落竟然有壹堆幹草,好像之前也有過路人在此作息過,寧采臣便壹屁股坐在幹草上,軟綿綿的,說不出的舒坦。
寧采臣以劍囊當枕,雖然疲憊,但卻輾轉難眠,畢竟是在這廢寺,加上剛才又碰上妖孽,心中難免有所忌憚,側目透過破窗,外面夜涼如水,蟲鳴蚓語。
忽然,聽到有人聲喁喁私語,寧采臣壹下子精神了起來,心想,莫非有妖?還是這寺內另有他人住宿。
正當他疑惑之際,壹陣輕風吹起,門嘅壹下子開了,壹個白衣女子盈盈而入。
寧采臣忙站起身子,借著火光,清楚地看見來者是壹個妙齡女子,模樣出奇的標誌,身形嬌俏。
女子見到寧采臣卻不感驚訝,反而莞爾壹笑,頓時,另人感滿室生輝。
寧采臣忙問,:“姑娘,妳到這裏來幹什麽?”
女子卻說:“這話,好像是我問公子才對呢?”
寧采臣壹楞,女子又說:“我叫小蘭,我們是鄰居呢!漫漫長夜,公子,壹個人難道不寂寞嗎?小蘭特意過來陪伴公子的。”
寧采臣看見小蘭臉帶嬌羞,眉目含情,反倒來氣了,正色說:“姑娘,妳還是回去吧,倘若被人瞧見,又生閑言碎語了。”
小蘭仍心生不舍,“難道公子是嫌棄小蘭長得不夠好看麽?不喜歡小蘭?”
“姑娘,妳這是什麽話?壹個婦道人家怎麽如此輕浮。”
小蘭被寧采臣這麽壹說,臉色漲紅。
寧采臣又說:“小蘭姑娘,妳再不出去,我可要出去了。”
小蘭羞愧難當,轉身輕盈盈地蓮步而出,寧采臣見狀,這才松了壹口氣,他見到寺門敞開,便走前幾步欲關上木門,好好作息,隱隱間聽到頭頂‘哧哧’細響,他便擡頭壹看,這壹看卻把他嚇得不輕,只見頭頂的梁上纏著兩條壹青壹黑的大蛇,正向下朝著自己吐著信子。
寧采臣嚇得慌忙連退幾步,順手提起插在墻上的燈籠,忙向寺廟右邊的門口快步走出去。
原來,這壹個門口是通向壹個院子,涼風迎面撲了過來,月色如晝,院內還有壹個小池,野荷爭相鬥艷,彌漫著淡淡壹股清香,另人心曠神怡,寧采臣心想,就在這院內呆到天亮,也不差呢。
他正想找壹塊石塊坐下,壹只大老鼠竄到池邊,似乎想覓食蓮子,忽然,池中的水‘啪’壹下,老鼠吱吱慘叫兩聲,寧采臣扭頭壹看,嚇了壹跳,老鼠被壹條巨蟒已纏到了水中,接著,池中的野荷聳動,水也翻起漣漪。
寧采臣提著燈籠上前幾步往池中壹看,又是驚慌失措,池中,白的,青的,黑的,棕的,大的,小的,纏滿了長蛇,有的已爬出池邊。
寧采臣嚇得撥腿又是向前走,院子的殘墻已倒,他想到這蘭若寺不是久留之地,又怕有毒蛇追來,慌忙跑開。
到了後山,吹起了徐徐涼風,天居然下起了毛毛雨,好像就要天亮了。
寧采臣感覺到有點涼意,見前方有壹棵參天大榕樹,樹下有壹塊光滑的大石塊,寧采臣小跑過去,坐了下來。
風托著毛毛細雨,滿天滿地飄著,天地間白蒙蒙壹片,就要天亮了,寧采臣打量了壹下四周,這才發覺,景色竟然出奇的美,不遠處有壹條小河,河面飄繞著壹層霧氣,裊裊悠悠,岸邊花紅柳綠,還有壹條獨木橋橫伸到對岸,岸那邊奇石嶙峋,異花奇草爭相鬥艷,還有壹個涼亭,在白霧中若隱若現,美不勝收。
忽然,沙沙沙輕響,透過霧氣,寧采臣發現,對岸不遠的涼亭內有個婀娜的背景,在用壹把大銅梳,梳理著壹頭瀑布般的烏黑長發。
寧采臣壯了壯膽子,走近岸邊,大聲說:
“餵,妳是人還是鬼?少在這裏作怪了。”
那人聽到寧采臣的喊聲,停止了手中的銅梳,緩緩站起身子,轉過身來,竟然是壹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只見這個女子,壹襲白裳,青絲如雲,丹鳳眼新月眉,絕美容顏足以另日月無光,天地生輝,可,女子的眉宇間鎖著淡淡憂愁,壹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女子輕輕地說:“我是人。”
因為寧采臣壹連遇上怪事,不再敢輕易相信,
“是人?妳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女子反問,“那妳又怎麽來到這裏了?”
這麽壹問,卻將寧采臣楞住了。
女子柔柔地又說:
“蘭若寺妖魔作孽,妳從這條獨木橋過來吧,我引妳出去。”
寧采臣想到戲臺上的三鬼,又想到詭異的小蘭,現在面對這壹個女子,他心生警惕,仍是將信將疑,又追問:
“妳真的不是妖孽?”
女子壹聽,竟然滑下了兩行清淚來,猶如梨花帶雨。
忽然,她舉起銅梳,往粉嫩纖纖的手膀壹割,梳齒立刻在手膀刮出壹條血痕來,血,壹滴壹滴地湧了出來。
寧采臣大吃壹驚,雖然是隔著壹條小河,但他清楚地看見女子的血,鮮紅如朱。
他的心不再忐忑不安了,快步踏上獨木橋,河面雖然不寬,但水面離橋卻足有幾丈高,彌漫著滾滾的霧氣,使人感覺有點眩暈,寧采臣不敢向下多望,快步便蹦了過去。
毛毛細雨雖然停了,但,煙霧仍然飄逸,寧采臣不敢靠近女子,在丈余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帶著幾分焦急地關切說:
“姑娘,妳快包紮好傷口吧!”
女子隨手在身旁壹棵小樹上摘了幾片花瓣,揉了幾下,敷在傷口上,取出壹條白絲綢,包紮住手腕,壹下子,血將白絲綢染得淡淡的嫣紅。
寧采臣見狀,心生歉疚,看著女子楚楚可憐,心中生憐,又問:“姑娘,妳沒事吧!”
女子見到寧采臣這麽問,扭頭盈盈壹笑,卻答非所問,說:“我叫聶小倩,不知道公子貴姓?”
“免貴,我姓寧,名采臣。”
女子莞爾壹笑,
“寧采臣?這名字倒真有趣。”
然後,眉頭壹蹙,眼望著手腕的傷口,‘哎呀!’壹聲,似乎傷口在生疼。寧采臣心中壹急,忙問:“聶姑娘,妳怎麽了?”
聶小倩壹笑,“寧公子叫我小倩好了。”壹邊靠近兩步,又說:“寧公子,可否替小倩檢查壹下傷口?”
聶小倩這麽壹靠近,寧采臣只感似菊又若蘭的女人體香撲面而來,心神不由壹悅,又見到聶小倩眉眼含春,他還是理智戰勝了沖動,忙向後閃退兩步,並說:
“倘若聶……小倩姑娘傷口作疼的,還是快快回去,敷壹下藥吧!”
聶小倩臉色微微壹紅,卻說:“難道寧公子幫我檢查壹下都不好嗎?”
“男女授受不親,只恐被人瞧著壞了小倩姑娘的好名聲。”
聶小倩撲哧掩嘴壹笑,
“我都不介意,寧公子何必介懷,更……何況……,這裏除了妳我之外,又沒別人。”
寧采臣望見聶小倩眉宇帶著幾分挑逗,嘴角含情,倒反感了起來,不好氣地說:
“想不到小倩姑娘,貌若天仙,舉止卻如此輕浮。”
聶小倩壹聽,剎那間,臉色壹紅,滿臉羞愧,她走開兩步,纖纖玉手壹揚,擲出了壹錠黃金來,正滾在寧采臣腳下。
寧采臣壹楞,正色說:“小倩姑娘,妳這是……,哼,不義之財,我才不要。”
說完,寧采臣拾起銀子,壹擲,咕嚕嚕,銀子差壹點滾到了河裏去。
聶小倩見狀,反倒微微壹笑,扭頭卻向不遠處的壹座石山邊,叫道:
“妹妹,妹妹,妳還不快快出來,謝過妳的恩公。”
寧采臣壹楞,感到莫名其妙的。
“好端端的壹個人,被姐姐嚇得成什麽模樣了。”
壹把嬌滴滴的聲音,從石山後傳了出來,同時,壹個壹身白長綢的女子,含羞答答地走了出來。
寧采臣定眼壹看,是在‘蘭若寺’見過的小蘭。
小蘭沖著寧采臣盈盈壹笑,作輯說:“小蘭謝過恩公搭救之恩。”
寧采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搭救之恩?我對姑娘何恩之有?”
小蘭和聶小倩見到寧采臣壹臉憨態,相視壹笑。
聶小倩柔聲說:“實不相瞞,寧公子,小蘭妹妹便是妳黃昏搭救過的那只靈狐……”
此話壹出,寧采臣嚇了壹跳,下意識地退後壹步,將燕赤霞送給他的劍皮囊摟於胸前,失聲問:“妳……妳們是狐妖?”
小蘭嘟嘟嘴,白了寧采臣壹眼,忙說:
“什麽狐妖?這話說得真難聽。姐姐……可是人呢!”想到寧采臣曾有恩與自己,小蘭下半句放柔了語氣。
寧采臣如夢初醒,又問:“那……那麽……,蔡員外的大公子便是妳所害的了?燕赤霞兄臺說得真沒錯了,妳便是那壹只狐妖。”
小蘭辯道:“那個……他死有余辜……。”
聶小倩緩緩解開紮在手腕的絲綢,剛才用銅梳刮傷的手腕,竟然完好無損。她見寧采臣壹臉愕然,便說:“剛才,只是小蘭妹妹用了遮眼之術而已。寧公子,我們這麽做,都是迫不得已啊!”
說著,聶小倩淚珠已在眼眶盈盈打轉,楚楚動人,她又接著說:“我們都是被姥姥所迫,若有不從,我們就會痛受折磨之苦……。”
“姥姥……?”
小蘭似乎嘆了壹口氣,說:“沒錯,姥姥是千年樹精,吸了日月精華成妖,法力高深莫測,我們都被她所控,我這個小妖,倒好說,只是……,我們若有不從,姐姐這個凡人之軀,那能受得了那般折磨呢!幸好……姐姐戴有壹個靈鐲,不然後果……,真不堪設想呢!”
寧采臣又是壹臉疑惑,卻壹聽小倩是‘凡人之軀’時,又莫名顯出幾分喜悅,忙問:“小倩姑娘,妳……妳不是狐妖?”
聶小倩喟然長嘆,壹臉愁緒,說:“說來話長,我乃是蘭溪聶家莊人士,爹爹聶松仁是鹽商,只因壹日,我無意中聽到,在庭院修剪花卉的仆人金婆婆和王婆婆的對話,說什麽,如果碰上煩心事,只要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心願寫在紙上,然後,再塞到壹棵多年的老芭蕉樹內,心願就會實現了。剛巧,那時我略有心事,便偷偷將生辰八字和心願寫在紙上,找了壹樹老芭蕉樹,挖了壹個小洞,然後封好小洞……。”
未完待續!
努力搬磚,踏實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