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塞:悼剩和尚
與鄂貌圖不同,高塞是位居住盛京較久的皇室宗親。鐵保主編八旗詩集《熙朝雅頌集》在首集卷第壹“鎮國愨厚公”名下簡介雲:“公名高塞,號敬壹,太宗文皇帝第六子。有《恭壽堂集》……王士禎《池北偶談》:‘敬壹道人,性淡泊如枯禪老衲,好讀書,善彈琴,工詩畫,精曲理。常見仿雲林小幅,筆墨淡遠,擺脫畦徑,雖士大夫無以逾也。’”鐵保將他列在《熙朝雅頌集》宗室詩人的首位,張佳生也沿用了這個認定,即稱高塞為“清代第壹位宗室詩人”。
雖是清太宗皇太極的皇子和順治皇帝的皇兄,高塞的政治生涯並不如意。他長期生活在關外,順治九年(1652年) 才被封為輔國公,康熙初年才入關,康熙九年晉鎮國公,這不過是皇室中處於中等的爵位,並沒有實權。這主要是入關時他年紀尚幼,更主要的是他的生母是壹位庶妃。
由於在宗室中未受重視,性格淡泊,高塞不喜軍事生活,卻對漢族文化藝術產生極大興趣。江南文人蔣成為他家的邸中客,漢族詞人陳維崧也成了他的好友。他還與有學識的僧人、道士交往密切,對他們持友好態度。他的詩歌中就有《悼剩和尚》《贈正寓和尚》《贈焦冥道士》等作品,其《悼剩和尚》詩雲——
壹葉流東土,花飛遼左山。
同塵多自得,玩世去人間。
古塔煙霞在,禪關水月閑。
空悲留偈處,今日***躋攀。
“剩和尚”,即僧人函可,順治三年因文字獄謫戍盛京,後住持慈恩寺。他發起組織冰天社,並寫了許多詩,抒發流放中抑郁不滿的情緒,為朝廷所警惕,乾隆四十年曾諭令盛京工部侍郎兼奉天府尹富察善收繳他的詩集,刪除他的碑刻,可見清初將他視為危險人物。而身為天潢貴胄的高塞不僅與他交往,還寫詩悼念他,可見與他友情的深厚,這首五律就表現了高塞對剩人和尚函可的敬佩與懷戀之情。
全詩寫得飄逸、超凡脫俗。函可走了,詩人卻覺得他如“壹葉”,“花飛”在遼沈山河間長存。回憶函可的形象,詩人覺得這位高僧在塵世灑脫,告別人間猶玩世不恭。而今,猶在的是“古塔煙霞”“禪關水月”。“偈”,佛經也。故人去了,留下了詩人與他同處誦經的聖地,觸物生情,他怎能不想到與故人同攀呢!——壹位天潢貴胄與壹位和尚的真摯情誼盡融於字裏行間。
高塞:宿向陽寺
也許正是受了剩人和尚函可和道士苗君稷(焦冥) 等人的影響,高塞也對佛家所創造的禪境多幾分向往了,在他吟詠沈陽的詩作中,就有些瞻拜佛寺的篇章,如《宿向陽寺》——
聖朝存象法,古寺復聞鐘。
花引山門路,雲開野殿松。
高齋談靜理,遠嶼淡秋容。
日暮還攜杖,月明林外峰。
向陽寺遺址位於棋盤山北麓,四面環山,避風向陽。西離蒲河鎮約七裏,北距蓮花村約二裏,是壹座明代古剎。《盛京通誌》載:向陽寺在城東四十裏灰山上,大殿之楹,韋馱殿壹楹,天王殿三楹,觀音殿壹楹,耳房五楹,禪房四楹,大門五楹,牌樓壹座。牌樓匾額上刻:“雙峰翠永”四個大字。“雙峰”,當指輝山、棋盤山兩座山。“翠永”,當指兩山蒼翠永駐,春光永在。這樣壹座山野古寺,對久居盛京的高塞來說,自然是有吸引力的,他來瞻禮燒香都在情理之中。
《宿向陽寺》這首五律中,高塞以對登棋盤山宿向陽寺所見所感,展示自己寧靜淡雅,超然物外的人生追求,首聯寫為尋求“象法”真諦,自己從盛京城趕到棋盤山古寺來,聽到鐘聲已知山寺不遠了。頷聯寫登山尋寺時所見向陽寺的景物:絢爛的鮮花引路來到山門,白雲繞松,排開山野的殿宇。頸聯記詩人與向陽寺住持在“高齋”談佛法梵音(靜理,此處指佛法梵音);齋門外的山光秋色和人的心境壹樣淡遠。尾句寫詩人留宿在向陽寺,天晚了還攜杖而出,要借明月數青峰。這裏“攜杖”是為登山方便與安全,並非因詩人老邁。高塞生於崇德二年(1637年),卒於康熙九年(1670年),年僅三十三歲,他在盛京時當在三十歲之前。同《悼剩和尚》壹詩壹樣,從《宿向陽寺》這首五律的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是詩人性求淡泊,唯願寧靜致遠的曠世情懷與詩歌風格的清疏淡遠恰相壹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