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古風(其壹)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
王風委蔓草,戰國多荊榛。
龍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
正聲何微茫,哀怨起騷人。
揚馬激頹波,開流蕩無垠。
廢興雖萬變,憲章亦已淪。
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
聖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
群才屬休明,乘運***躍鱗。
文質相炳煥,眾星羅秋旻。
我誌在刪述,垂輝映千春。
希聖如有立,絕筆於獲麟。
古風(其十五)
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臺。
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
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
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
方知黃鵠舉,千裏獨徘徊。
子夜四時歌:秋歌
長安壹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子夜四時歌:冬歌
明朝驛使發,壹夜絮征袍。
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
裁縫寄遠道,幾日到臨洮?
長幹行
妾發初復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壹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滪堆。
五月不可觸,猿鳴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壹壹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春思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
五嶽尋仙不辭遠,壹生好入名山遊。
廬山秀出南鬥旁,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
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梁。
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障淩蒼蒼。
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為廬山謠,興因廬山發。
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
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雲裏,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遊太清。
夢遊天姥吟留別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
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
天臺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我欲因之夢吳越,壹夜飛渡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
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
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龍吟殷巖泉,栗深林兮驚層巔。
雲青青兮欲雨,水淡淡兮生煙。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動, 怳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金陵酒肆留別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勸客嘗。
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雲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長相思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行路難三首之壹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行路難三首之二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雉賭梨栗。
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
淮陰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
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擁彗折節無嫌猜。
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
昭王白骨縈蔓草,誰人更掃黃金臺?
行路難,歸去來!
塞下曲六首(其壹)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壹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壹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贈孟浩然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渡荊門送別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
送友人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壹為別,孤蓬萬裏征。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聽蜀僧浚彈琴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
為我壹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夜泊牛渚懷古
牛渚西江夜,青天無片雲。
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
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
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
靜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怨情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玉階怨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下江陵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壹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清平調三首之壹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清平調三首之二
壹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清平調三首之三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闌幹。
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
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揮。
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復樂,陶然***忘機。
月下獨酌
花間壹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人道精神鑄詩篇
——談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寫於唐肅宗上元二年(761),即杜甫在成都草堂定居後的第二年八月,這時詩人已經五十歲。這首詩通過茅屋被秋風所破的慘狀以及屋漏雨濕苦況的描寫,表現了詩人寧願自己受凍而使天下寒士俱歡顏的人道主義胸懷。
杜甫於“安史之亂”後,經過了壹番顛沛流離的生活,飽嘗了國破民困之痛和饑寒交迫之苦。於乾元二年(759),他“壹歲四行役”(《發同谷縣》),到達了四川的成都。這年春天他從洛陽到華州,秋天自華州到秦州,冬初自秦州到同谷,年底由同谷入蜀。杜甫攜家帶眷,長途跋涉,壹路之上見到的是餓殍遍地、白骨滿野的慘象,聽到的是征戰不息、動亂不已的訊息,過的是“不爨井晨凍,無衣夜床寒”(《空囊》)的日子,有時甚至還要靠拾橡栗、挖野芋充饑。到了成都之後,得到友人嚴武等人的幫助,在西郊的浣花溪畔建立了新居,他自稱為“浣花草堂”。杜甫對草堂很是滿意,打算在此長住下去,“蔔宅從茲老,為農去國賒” (《為農》)。成都政局的暫時穩定,自己由飄泊流徒轉為定居,使杜甫的心情逐漸愉快起來。“兩個黃鸝鳴翠柳,壹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 (《絕句》) 自然環境安靜優美;“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江村》)家庭生活怡然而樂;“童仆來城市,瓶中得酒還。” (《早起》)日子是多麽優裕舒適。詩人在此安居了壹年多時間,正當草堂經營得初具規模時,他避開了政治的暴雨,卻碰上了自然的狂風——
八月秋高風怒號,
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飛渡江灑江郊,
高者掛罥長林梢,
下者飄轉沈塘坳。
風速很快,風勢極猛,風力特大。“八月秋高風怒號”,首先點明八月這臺風季節,交代了事件發生的時間,接著於“秋高”後綴以“風怒號”,寫出了風雲突變,狂風驟至。秋高氣爽,萬裏無雲,驀地風吼如雷,震天撼地,從這天時變化之快上,可見風速之快,從“怒號”的聲勢上,足證風威之盛。接著詩人從四個側面來具體表現風力之猛:卷起屋上“三重茅”草,可見千鈞之力,茅飛渡江,可見送程之
遠;高掛林梢,可見飛揚之高;下沈塘坳,可見旋動之勢。因為址卷了“三重茅”,所以也才有到處飛灑的可能。從卷起茅草的“多”和茅草飄飛的“遠”、 “高”、 “低”幾方面把風寫得使人如聞其聲,如見其狀,如感其力。寫風愈大,愈顯得屋破之慘。
秋風破茅屋,是詩中敘寫的主要事件,也是借以抒發感情的基礎,因而從風寫起,並緊扣住風與茅的關系行筆,因風大而茅飛,由茅飛見風勢,這不僅壹下子就點明了題意,而且為下文寫與兒童爭茅、屋破雨漏設置了條件。風本無形可睹,只有通過受風之物來表現。使風具體化,可以寫樹木折斷,也可以寫江河如沸,而詩人只收筆於茅上,筆墨集中,語言經濟。風破茅屋,詩人眼看慘淡經營的茅屋毀於壹旦,痛心疾首,他多麽想收集殘草,重新整修。可是壹群鄰村兒童卻又乘風搶草——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
忍能對面為盜賊。
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
歸來依杖自嘆息。
這壹富有戲劇性的鏡頭,把詩人焦灼的心情寫得形象逼真。南村群童看到遍地亂草,爭著拾回去燒火,詩人大聲制止也無效,他們身子壹閃就躲進竹林中去了。我們看到年老體弱的詩人,在呼嘯的狂風之中,壹面搶著去抓那些稍遲即逝的茅草,壹面呵斥行動敏捷的拾草小孩,草飛迅疾,他行動遲緩,風聲尖厲,他聲音嘶啞,更加顯得詩人的心急如焚。
這壹風中奪茅的插曲,作者意在表現愛茅如命的心情,而非誣蔑群童“為盜賊”的行為。雖然詩中用了“群童欺我”、“忍能對而為盜賊”等帶有貶意的語句,可是其中的感情,全出於“惜茅”,而非源於“恨童”。大風把茅草吹得到處亂飛,詩人要想收集,猶如火後拾炭;何況風還在刮,草還在飛,他又能抓回多少呢。用矯健靈活的小孩子和他那衰老乏力的形象壹對比,更加突顯了詩人與茅屋的感情。這壹節仍然是圍繞著“茅”來寫,是風破茅屋後情節的自然延伸,也為屋上無茅而漏雨作鋪墊。詩人跌跌撞撞追不上茅草,唇焦口燥喊不住群童,只有歸來倚杖自嘆息,他壹嘆無情的天公毀了他的安身之所,二嘆無知的群童不知他的苦衷,三嘆無力衰翁難以重振家業。損船偏遇頂頭風,破屋又遭連夜雨,詩人在嘆息聲中,又迎米了新的災難——
俄頃風定雲墨色,
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鐵,
嬌兒惡臥踏裏裂。
床頭屋漏無幹處,
雨腳如麻未斷絕。
自經喪亂少睡眠,
長夜沾濕何由徹?
風定雨至,屋漏難眠,屋破之後,穿風漏雨,壹家人都難以入睡。“嬌兒惡臥踏裏裂”,“惡臥”是說小孩子不好好睡覺,不是壹般的“睡態不好”。因為“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床上地下已是雨水漫流,秋風秋雨冷颼颼,加上“布衾多年冷似鐵”,陳年敗絮,又硬又冷,小孩子怎麽經受得了,那裏能酣然入夢。他們在那裏亂踢亂蹬,陳舊不堪的被裏子也給蹬裂開了。詩人自從社會動亂以來,國家安危常燃燒著他的心,民生疾苦常煎熬著他的胸,使得他經常失眠。如今身在屋內,擡頭見天;躺在床上,身邊有水,眼看小兒都難入睡,自己又怎能合眼。撫事感時,萬念交集,自然通宵不眠了。
寫屋破雨漏的苦況,詩人取嬌兒“惡臥”這壹典型細節很有代表性。無知小兒原是嗜睡的,他們固然不知憂國念民,即就是風破茅屋,他們也是不知生活的艱辛的。可是現在卻不好好睡覺,由此更可想知大人壹定在那裏唉聲嘆氣,想得很多,很遠。漫漫長夜,詩人橫思縱想,千感萬慮,最後歸結為壹點——
安得廣廈千萬間,
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顛,
風雨不動安如山。
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
吾廬獨玻受凍死亦足!
壹家處於風襲雨淩之中,詩人不拘於壹家的寒暖,不囿於壹己的哀樂,而大聲疾呼拯天下寒士於淒風苦雨之中,救廣大貧儒於水深火熱之間,這種對未來的美好願望,放射著人道主義的燦爛光華。如前所述,詩人久經喪亂而到成都,劫後余生,對安定的環境自然十分珍惜。詩人得以築成草堂是不容易的,對可以安居的草堂感情是很深厚的。這次臺風襲擊,將茅屋前的楠樹也紿拔了。“虎倒龍顛委榛棘”,“草堂白此無顏色”,(《楠樹為風雨所拔嘆》)他對茅屋為秋風所破是很痛惜的。詩人在這種境遇之下毀了安身之所,不陷在個人的悲苦窮愁之中,而是想到“天下寒士”有風雨不動的廣廈千萬間,胸懷是多麽開闊,思想是多麽高尚。
處於當時歷史條件下的詩人,目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的慘痛現實,身受兵荒馬亂的荼毒,備嘗輾轉流徙的苦味,他憂國憂民,多麽希望改變現狀喲;“安得壯士挽天河,凈洗甲兵長不用” (《洗兵馬》),“安得務農息戰鬥,普天無更橫索錢”(《晝夢》),“焉得鑄甲作農器,壹寸荒田牛得耕”(《蠶谷行》)。他希望省刑罰、薄稅斂,可是卻找不到使得天下寒士俱歡顏的真正好辦法。杜甫找不到救治社會的藥方,徒有改造社會的願望。他這種“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舍己為人的思想很是難能可貴,對於封建士大夫來說,無疑是進步的,應該予以肯定;這種人道主義思想,也是我國封建社會中自屈原以來文人創作的優良傳統。
這首詩由敘事和抒情兩大部分組成。詩的主旨全在篇尾的壹段抒情,激情奔放如山呼嘯,思想閃光似霓紅麗天,可是詩人卻從敘事入手,因事入情,借事抒情,抒情如水到渠成,孕足而娩。
敘事時徑情順連,由敘事到抒情,則逆義反聯。敘事按風來、屋破、雨至、屋漏的順序,依下午、傍晚、入夜、夜深的次第來寫,隨著時間的推移,風與雨的變化,寫足了茅屋為秋風所破的苦況,壹苦風卷茅草,二苦群童搶草,三苦屋漏雨濕,四苦通宵難眠。在苦之難熬的基礎上,展開了聯想,想到天下寒士如何才不苦。由自己的受寒,想到天下寒士;由自家的屋破,想到風雨不動的廣廈,由壹家的愁苦想到天下寒士的歡顏。這樣寫,聯系自然,對比強烈,寫出了新意,拓開了境界,使人感到詩人身居破屋之內,輾轉床褥之上,卻心遊四海,胸懷八荒。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語暢情酣,充分發揮了歌行體自然流麗的長處,對於擅長排律的杜甫說來,自然屬於難得的佳作。這是因為內容決定了形式,表現狂風亂雨、茅飛屋漏等,如果孜孜以求對仗工整,斤斤計較聲律的細密,則將束縛感情的宣泄。且杜甫入蜀之後,詩風也有所變化,社會生活促使詩人的世界觀、藝術觀起了變化。明代胡震亨就指出“千載僅有杜詩,千載僅有杜公詩遘耳”,“論杜詩者論於杜世與身所遘,而知天所以佐成其詩者實巧” (《唐音癸簽》)卷二十五)也就是說有如此生活才有如此之詩。這種明白如話的語言,如脫口而出,無丹鉛之色,無扭捏之態,無矯飾之音,白描式的勾勒,形象逼真,動人心魄;加之語句參差錯落,基本七言,間之以短的二言,長的九言、十壹言,在慢聲中有頓挫,有助於跌宕起伏的感情表達,增強了詩的感染力。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人道主義胸懷,壹向為人所稱道,因而此詩曾被譽為富於人民性的優秀篇章。而郭老在《李白與杜甫》壹書中,卻認為杜甫“是站在地主階級的立場、統治階級的立場,而為地主階級、統治階級服務的”,談不上有什麽人民性。那麽,究竟如何理解這首詩的人民性問題,現在談談我們的看法。
郭老認為衡量古代作品是否具有人民性,主要就是看作者是否站到人民的立場和表現了人民的感情。杜甫的這首詩中“貧窮人的孩子被罵為‘盜賊’, 自己的孩子卻是“嬌兒”;“詩中所說的分明是‘寒士’,是在為沒有功名的或者有功名而無富貴的讀書人打算,怎麽能夠擴大為‘民’或‘人民’呢?”我們認為這種對詩的分析不切合實際,這種觀點也難以成立。
先談“他罵貧窮的孩子為‘盜賊’的問題。秋風破茅屋,把茅草吹得到處亂撒,壹群鄰村兒童乘風搶草,詩人寫道“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這壹段風中奪茅的描寫,雖然用了“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其詞面雖帶有貶意的語言,可是其中的感情,全出於“惜茅”,而非源於“恨童”。是意在表現詩人愛茅如命的心情,而非誣蔑群童“為盜賊”的行為。詩人經過較長時間地集資,慘淡經營而成的草堂,壹旦毀於臺風之下是很痛心的。大風把茅屋上的草吹得到處亂飛,詩人想要收集,猶如火後拾炭;何況風還在刮,草還在飛,他又能抓回多少呢!用“公然抱茅入竹去”的那些矯健靈活的小孩子和他那“唇焦口燥呼不得”的衰老乏力的形象壹對比,也就更加突顯了詩人與茅屋的感情。因此詩人“歸來倚杖自嘆息”,就不純然悲嘆世風日下,風俗不淳,而是壹嘆無情的天公毀了他的安身之所,二嘆無知的群童不明他的苦衷,三嘆無力衰翁難以重振家業。詩的這部分描寫,是風破茅屋後情節的自然延伸,也為屋上無茅而漏雨作鋪墊,更為最後翻跌出“安得廣廈千萬間”的願望預設了對比條件。我們解詩時決不可淺看字面輕為詮釋,劉勰講:“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雖幽必顯。” (《文心雕龍.知音》)“忍能對面為盜賊”,不可輕解為“好忍心呵,當我面就做強盜。” (郭老的譯文) “忍能”是“竟能”的意思,“為盜賊”也只是“搶奪”之意。這和“豈意賊難料,歸軍星散營” (《新安吏》),“寇盜狂歌外,形骸痛飲中” (《陪章留後侍禦(彜)宴南樓》)等詩中的“賊”、“寇盜”含意不能等同。至於說稱自家的小孩子為“嬌兒”,同樣是為了顯示屋破後的苦況。疼愛的孩子不願意睡覺,是因了“布衾多年冷似鐵”,陳年老絮,又硬又冷,加之“床頭屋漏無幹處”,雨濕後更難安睡,把被裏子都蹬裂開來了。本是希望嬌兒早早入睡,可是又無法安眠,這不更顯得屋破雨漏的苦不堪言嗎?因此,不要只從“盜賊”、 “嬌兒”的字面上看,就判定詩的內在感情。當然詩人對於搶茅草的群童和自家的孩子,因關系有親琉之別,具體情況又有利害得失,自然感情上也不是壹視同仁的,更不會愛鄰村群童勝過了自家子女。對於封建士大大來說,我們也不應作這種苛求。
再談他所要“庇”的“寒士’’的問題。郭老因為先給杜甫定了地主階級意識,因而也就認定寒士是“沒有功名富貴的或者有功名而無富貴的讀書人”。其實“寒士”也就是指貧窮的人。《南史·劉祥傳》:“彥回曰,寒士不遜。祥曰:不能殺袁劉,安能免寒士。”這裏的寒土,就是指貧微之人。再說,即使寒士是指未得功名富貴的讀書人,又怎麽不可以歸為“民”和“人民”呢?封建社會中也決不只有農民才稱之為人民的, “人民這個概念在不同的國家和各個國家的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內容” (毛澤東:《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 這裏有詳細的解答
/
如果無法瀏覽內容,請多試幾次。這裏有詳細的解答
/
如果無法瀏覽內容,請多試幾次。這裏有詳細的解答
/
如果無法瀏覽內容,請多試幾次。這裏有詳細的解答
/
如果無法瀏覽內容,請多試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