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壹片手的海洋翻動;
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壹聲雄偉的汽笛長鳴。
北京車站高大的建築,
突然壹陣劇烈的抖動。
我雙眼吃驚地望著窗外,
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的心驟然壹陣疼痛,壹定是
媽媽綴扣子的針線穿透了心胸。
這時,我的心變成了壹只風箏,
風箏的線繩就在媽媽手中。
線繩繃得太緊了,就要扯斷了,
我不得不把頭探出車廂的窗欞。
直到這時,直到這時候,
我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壹陣陣告別的聲浪,
就要卷走車站;
北京在我的腳下,
已經緩緩地移動。
我再次向北京揮動手臂,
想壹把抓住他的衣領,
然後對她大聲地叫喊:
永遠記著我,媽媽啊,北京!
終於抓住了什麽東西,
管他是誰的手,不能松,
因為這是我的北京,
這是我的最後的北京。
熱愛生命
也許我瘦弱的身軀象攀附的葛藤,
把握不住自己命運的前程,
那請在淒風苦雨中聽我的聲音,
仍在反復地低語:熱愛生命。
也許經過人生激烈的搏鬥後,
我死得比那湖水還要平靜。
那請去墓地尋找的我的碑文,
上面仍刻著:熱愛生命。
我下決心:用痛苦來做砝碼,
我有信心:以人生去做天秤。
我要稱出壹個人生命的價值,
要後代以我為榜樣:熱愛生命。
的確,我十分珍愛屬於我的
那條曲曲彎彎的荒槽野徑,
正是通過這條曲折的小路,
我才認識到如此艱辛的人生。
我流浪兒般的赤著雙腳走來,
深感到途程上頑石棱角的堅硬,
再加上那壹叢叢攔路的荊棘
使我每壹步都留下壹道血痕。
我乞丐似地光著脊背走去,
深知道冬天風雪中的饑餓寒冷,
和夏天毒日頭烈火壹般的灼熱,
這使我百倍地珍惜每壹絲溫情。
但我有著向舊勢力挑戰的個性,
雖是歷經挫敗,我絕不輕從。
我能頑強地活著,活到現在,
就在於:相信未來,熱愛生命。
瘋狗
——致奢談人權的人們
受夠無情的戲弄之後,
我不再把自己當人看,
仿佛我成了壹條瘋狗,
漫無目的地遊蕩人間。
我還不是壹條瘋狗,
不必為饑寒去冒風險,
為此我希望成條瘋狗,
更深刻地體驗生存的艱難。
我還不如壹條瘋狗!
狗急它能跳出墻院,
而我只能默默地忍受,
我比瘋狗有更多的辛酸。
假如我真的成條瘋狗
就能掙脫這無情的鎖鏈,
那麽我將毫不遲疑地,
放棄所謂神聖的人權。
魚兒三部曲
壹
冷漠的冰層下魚兒順水而去,
聽不到壹聲魚兒痛苦的嘆息,
既然得不到壹點溫暖的陽光,
又怎能迎送生命中絢爛的朝夕?!
現實中沒有波浪,
可怎麽浴血搏擊?
前程呵,遠不可測,
又怎麽把希望托寄?
魚兒唯壹的的安慰,
便是沈湎於甜蜜的回憶。
讓那痛苦和歡欣的眼淚,
再次將淡淡的往事托起。
既不是春潮中追尋的花萼,
也不是驕陽下恬靜的安息;
既不是初春的寒風料峭,
也不是仲夏的綠水漣漪。
而是當大自然纏上白色的繃帶,
流著鮮血的傷口剛剛合愈。
地面不再有徘徊不定的枯葉,
天上不再掛深情纏綿的寒雨。
它是怎樣猛烈地跳躍呵,
為了不失去自由的呼吸;
它是怎樣瘋狂地反撲呵,
為了不失去魚兒的利益。
雖然每次反撲總是失敗,
雖然每次彈越總是碰壁,
然而勇敢的魚兒並不死心,
還在積蓄力量作最後的努力。
終於尋到了薄弱環節,
好呵,弓起腰身彈上去,
低垂的尾首騰空躍展,
那麽靈活又那麽有力!
壹束淡淡的陽光投到水裏,
輕輕撫摸著魚兒帶血雙鰭;
"孩子呵,這是今年最後的壹面,
下次相會怕要到明年的春季。"
魚兒迎著陽光愉快歡躍著,
不時露出水面自由地呼吸。
鮮紅的血液溶進緩緩的流水,
頓時舞作疆場上飄動的紅旗。
突然,壹陣劇烈的疼痛,
使魚兒昏迷,沈向水底。
我的魚兒啊,妳還年輕,
怎能就這樣結束壹生?!
不要再沈了,不要再沈了,
我的心呵,在低聲地喃語。
……終於魚兒蘇醒過來了,
又拼命向著陽光遊去。
當它再壹次把頭露出水面,
這時魚兒已經竭盡全力。
冰冷的嘴唇還在無聲地翕動,
波動的水聲已化作高傲的口氣: "永不畏懼冷酷的的風雪,絕不俯仰寒冬的鼻息。"
說罷,返身紮向水底,頭也不回地向前遊去……
冷漠的冰層下魚兒順水漂去,
聽不到壹聲魚兒痛苦的嘆息。
既然得不到壹點溫暖的陽光,
又何必迎送生命中絢爛的朝夕?!
二
趁著夜色,鑿開冰洞,
漁夫匆忙地設下了網繩。
堆放在岸邊的食品和煙絲,
朦朧中等待著藍色的黎明。
為什麽懸垂的星鬥象眼淚壹樣晶瑩?
難道黑暗之中也有真實的友情?
但為什麽還沒等到魚兒得到暗示,
黎明的手指就摘落了滿天慌亂的寒星?
壹束耀眼的燦爛陽光,
晃得魚兒睜不開眼睛,
暖化了冰層凍結的的夜夢
慈愛地將沈睡的魚兒喚醒:
"我的孩子呵,可還認識我?
可還叫得出我的姓名?
可還在尋找我命運的神諭?
可仍然追求自由與光明?"
魚兒聽到陽光的詢問,
睜開了迷惘失神的眼睛,
試著搖動麻木的尾翼,
雙鰭不時拍拂著前胸:
"自由的陽光,真實地告訴我,
這可是希望的春天來臨?
岸邊可放下難吃的魚餌?
天空可已有歸雁的行蹤?"
沈默呵,沈默,可怕的沈默,
得不到壹絲壹毫的回聲。
魚兒的心突然顫抖了,
它聽到樹枝在嘶喊著苦痛。
警覺催促它立即前行,
但魚兒癡戀這壹線光明,
它還想借助這縷陽光,
看清楚自己渺茫的前程……
當魚兒完全失去了希望,
才看清了身邊猙獰的網繩。
"春天在哪兒呵,"它含著眼淚
重又開始了冰層下的旅程。
象漁夫咀嚼食品那樣,
陽光撕破了貪婪的網繩。
在煙絲騰起的雲霧之中,
漁夫做著豐收的美夢。
三
蘇醒的春天終於盼來了,
陽光的利劍顯示了威力,
無情地割裂冰封的河面,
冰塊在河床裏掙紮撞擊。
冰層下睡了壹年多的水蟒,
剛露頭又趕緊縮回河底,
榮稱為前線歌手的青蛙,
也嚇得匆忙向四方逃匿。
我的魚兒,我的魚兒呵,
妳在哪裏,妳在哪裏?
妳盼了壹冬,就是死了,
也該浮上來妳的屍體!
真的,魚兒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剛才微微翕動的鰓片,
現在象平靜下去的波浪。
是因為它還年輕,性格又倔強,
它對於自由與陽光的熱切盼望,
使得它不顧壹切躍出了水面,
但卻落在了終將消融的冰塊上。
魚兒臨死前在冰塊上拼命地掙紮著
太陽急忙在雲層後收起了光芒--
是她不忍心看到她的孩子,
年輕的魚兒竟是如此下場。
魚兒卻充滿獻身的欲望:
"太陽,我是妳的兒子,
快快抽出妳的利劍啊,
我願和冰塊壹同消亡!"
真的,魚兒真的死了,
眼睛象是冷漠的月亮,
剛才微微翕動的鰓片,
現在象平靜下去的波浪。
壹張又壹張新春的綠葉,
無風自落,紛紛揚揚,
和著淚滴壹樣的細雨,
把魚兒的屍體悄悄埋葬。
是壹堆鋒芒畢露的魚骨,
還是堆豐富的精神礦藏,
我的靈魂那綠色墳墓,
可曾引人深思和遐想……
當這冰塊已消亡, 河水也不再動蕩。
竹叢裏蹦來青蛙,
浮藻中又來遊出水蟒。
水蟒吃飽了,靜靜聽著,
青蛙動人的慰問演唱。
水蟒同情地流出了眼淚,
當青蛙唱到魚兒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