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與殘疾、農活與婚姻,讓她對自己身體的存在敏感到了極致。她的詩盡是觸覺,偶有視覺也壹筆填之。就連詩集的標題《月光落在左手上》,也在嘗試著觸碰。
幾乎每首詩裏都帶著對身體的感知,“被秋天咬了壹口”、“壹想到妳就小了、輕了”、“把身體捶打得越來越薄”、“妳的名字被我咬出血”……《漏底之船》最寫出她與自己身體的對話,把身體的感知與詩的語言線性地連接起來。“前世的木性和今生的水性”是那麽地流暢又觸目驚心。她就是那壹葉舟,在詩歌的救贖裏飄動,身體在搖搖晃晃的人間爭鬥。
她寫美好:
“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壹塊陳皮/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所以我壹次次按住內心的雪/它們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天”
她寫愛、寫美好、寫春天,但是她把自己比喻成壹塊陳皮,她是自卑的,認為自己不配得到。即使無比向往也不敢觸碰、不敢靠近,壹次次按住內心的雪。她就像生活在連綿不斷的陰雨天之中,壓抑、沈重,就算偶爾放了晴也不敢貪求。
她寫悲傷:
“我心湧悲傷的時候,大口吃飯/這種炫耀,唯有風知道”
這句詩帶給我的感覺就是壹個人很孤獨又昂頭走著路。沒有人懂她,悲傷的時候大口吃飯,只有自己能滿足自己安慰自己。她炫耀什麽?炫耀自己吃了好的很滿足,但同時又是因為悲傷才大口吃飯。可是沒有人去聆聽她、去陪伴她、去問她怎麽了,只有風。
她寫愛:
“我愛上這塵世紛紛擾擾的相遇/愛上不停重復俗氣又沈重的春天/愛上這承受壹切,又粉碎的決心/……妳,註定會遇見我,會著迷於岸邊的火/會騰出壹個手掌/把還有火星的灰燼接住/而我,也必淪陷為千萬人為妳歌頌的/其中壹個”
她的情詩帶著少女的熱烈和朦朧,熱烈是她從未真正被愛過的渴望,朦朧又是印刻在靈魂上的壹筆自卑,她又愛又怕。《夢見雪》裏的飄動,又耐心地把飄動按住;《無題》中把安慰的愛寫成心無芥蒂得打起瞌睡;還有最動情的《美好之事》,那是深諳世事又自顧不暇的純情,如果這種愛只屬於少女,或者女人。那我也只能是個少女,或者女人。又愛又怕的美感,不可以被男權征服。
我相信詩歌是她的保護罩,帶給她精神力量。也相信對於身體殘疾的她,詩歌是她感受這個世界,表達內心世界的壹種出口,於她而言,詩歌就是壹種對世界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