頷聯轉入寫景。涓細的水流載著落花漂浮而去,片斷的雲彩隨風吹灑下壹陣雨點。這正是南方暮春時節具有典型特征的景象,作者把它細致地描畫出來,逼真地傳達了那種春天正在逝去的氣氛。不僅如此,在這壹幅景物畫面中,詩人還自然地融入了自己的身世之感。那漂浮於水面的落花,那隨風帶雨的片雲,漂泊無定,無所歸依,不正是詩人自身淪落無告的象征嗎?擴大開來看,流水落花,天上人間,壹片大好春光就此斷送,不也可以看作詩人深心眷念的唐王朝終於被埋葬的表征?詩句中接連使用“細”、“浮”、“別”、“斷”、“孤”這類字眼,更增添了景物的淒清色彩,烘托了詩人的悲涼情緒。這種把物境、心境與身境三者結合起來抒寫,達到融和壹體、情味雋永的效果,正是韓偓詩歌寫景抒情的顯著特色。
頸聯再由寫景轉入抒情。芳時,指春天。芳時恨,就是春歸引起的悵恨。但為什麽要說“人閑易有芳時恨”呢?大凡人在忙碌的時候,是不很註意時令變化的;愈是閑空,就愈容易敏感到季節的轉換,鳥啼花落,處處都能觸動愁懷。所以這裏著力點出壹個“閑”字,在刻畫心理上是很精微的。再深壹層看,這個“閑”字上還寄托了作者極深的感慨。春光消去,固然可恨,尤可痛心的是春光竟然在人的閑散之中白白流過,令人眼瞪瞪望著它逝去而無力挽回。這不正是詩人自己面臨家國之變而不能有所作為的沈痛告白嗎?下聯“地迥難招自古魂”,則把自己的愁思再轉進壹層。迥,偏遠的意思。招魂,語出《楚辭·招魂》,原指祈禱死者復生的壹種宗教儀式,這裏只是壹般地用作招致魂魄。詩人為惜春而寄恨無窮,因想到如有親交故舊,往來相過,互訴心曲,也可稍得慰藉,怎奈孤身僻處閩南,不但見不到熟悉的今人,連古人的精靈也招請不來,豈不更叫人寂寞難堪?當然,這種寂寥之感雖托之於“地迥”,根本上還在於缺乏知音。“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登幽州臺歌》)韓偓此時的孤憤心情,同當年的陳子昂確有某種相通之處。
結尾處故意宕開壹筆,借流鶯的殷勤相顧,略解自己的春愁,表面上沖淡了全詩的悲劇色調,實際上將那種世無知音的落寞感含蓄得更為深沈,表達得更耐人尋味。
通篇扣住“春盡”抒述情懷,由惜春引出身世之感、家國之悲,壹層深壹層地加以抒發,而又自始至終不離開春盡時的環境景物,即景即情,渾然無跡,這就是詩篇沈摯動人的力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