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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寫了哪些十四行詩?

1 我們願最美的人繁衍生息, 嬌艷的玫瑰才會永不雕零, 成熟的總要死去, 柔弱的後代自會把他放在心間; 而妳,卻只與自己明亮的眼睛為伴, 燃燒自己,培育那眼裏的火焰, 把豐收的地方變成壹場饑荒, 妳與自己為敵,對甜美的自己未免過於殘忍。 妳是當今世界最新鮮的裝飾品, 妳是燦爛春天裏的唯壹信使, 妳在自己的蓓蕾裏埋葬了妳的子孫, 妳這個愛財如命的家夥,妳越是吝嗇情況就越糟糕。 憐憫這個世界吧,否則妳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 妳把世界應得的壹份吃了,只剩下妳和墳墓。 二 當四十個冬天圍攻妳的朱顏, 在妳美的園地挖下深的戰壕, 妳青春的華服,那麽被人艷羨, 將成襤褸的敗絮,誰也不要瞧: 那時人若問起妳的美在何處, 哪裏是妳那少壯年華的寶藏, 妳說,“在我這雙深陷的眼眶裏, 是貪婪的羞恥,和無益的頌揚。” 妳的美的用途會更值得贊美, 如果妳能夠說,“我這寧馨小童 將總結我的賬,寬恕我的老邁,” 證實他的美在繼承妳的血統! 這將使妳在衰老的暮年更生, 並使妳垂冷的血液感到重溫。

 三 照照鏡子,告訴妳那鏡中的臉龐, 說現在這龐兒應該另造壹副; 如果妳不趕快為它重修殿堂, 就欺騙世界,剝掉母親的幸福。 因為哪裏會有女人那麽淑貞 她那處女的胎不願被妳耕種? 哪裏有男人那麽蠢,他竟甘心 做自己的墳墓,絕自己的血統? 妳是妳母親的鏡子,在妳裏面 她喚回她的盛年的芳菲四月: 同樣,從妳暮年的窗妳將眺見—— 縱皺紋滿臉——妳這黃金的歲月。 但是妳活著若不願被人惦記, 就獨自死去,妳的肖像和妳壹起。

 四 俊俏的浪子,為什麽把妳那份 美的遺產在妳自己身上耗盡? 造化的饋贈非賜予,她只出賃; 她慷慨,只賃給寬宏大量的人。 那麽,美麗的鄙夫,為什麽濫用 那交給妳轉交給別人的厚禮? 賠本的高利貸者,為什麽浪用 那麽壹筆大款,還不能過日子? 因為妳既然只和自己做買賣, 就等於欺騙妳那嫵媚的自我。 這樣,妳將拿什麽賬目去交代, 當造化喚妳回到她懷裏長臥? 妳未用過的美將同妳進墳墓; 用呢,就活著去執行妳的遺囑。

 五 那些時辰曾經用輕盈的細工 織就這眾目***註的可愛明眸, 終有天對它擺出魔王的面孔, 把絕代佳麗剁成龍鍾的老醜: 因為不舍晝夜的時光把盛夏 帶到猙獰的冬天去把它結果; 生機被嚴霜窒息,綠葉又全下, 白雪掩埋了美,滿目是赤裸裸: 那時候如果夏天尚未經提煉, 讓它凝成香露鎖在玻璃瓶裏, 美和美的流澤將壹起被截斷, 美,和美的記憶都無人再提起: 但提煉過的花,縱和冬天抗衡, 只失掉顏色,卻永遠吐著清芬。

 六 那麽,別讓冬天嶙峋的手抹掉 妳的夏天,在妳未經提煉之前: 熏香壹些瓶子;把妳美的財寶 藏在寶庫裏,趁它還未及消散。 這樣的借貸並不是違禁取利, 既然它使那樂意納息的高興; 這是說妳該為妳另生壹個妳, 或者,壹個生十,就十倍地幸運; 十倍妳自己比妳現在更快樂, 如果妳有十個兒子來重現妳: 這樣,即使妳長辭,死將奈妳何, 既然妳繼續活在妳的後裔裏? 別任性:妳那麽標致,何必甘心 做死的勝利品,讓蛆蟲做子孫。

 七 看,當普照萬物的太陽從東方 擡起了火紅的頭,下界的眼睛 都對他初升的景象表示敬仰, 用目光來恭候他神聖的駕臨; 然後他既登上了蒼穹的極峰, 像精力飽滿的壯年,雄姿英發, 萬民的眼睛依舊膜拜他的崢嶸, 緊緊追隨著他那疾馳的金駕。 但當他,像耄年拖著塵倦的車輪, 從絕頂顫巍巍地離開了白天, 眾目便壹齊從他下沈的足印 移開它們那原來恭順的視線。 同樣,妳的燦爛的日中壹消逝, 妳就會悄悄死去,如果沒後嗣。

 八 我的音樂,為何聽音樂會生悲? 甜蜜不相克,快樂使快樂歡笑。 為何愛那妳不高興愛的東西, 或者為何樂於接受妳的煩惱? 如果悅耳的聲音的完美和諧 和親摯的協調會惹起妳煩憂, 它們不過委婉地責備妳不該 用獨奏窒息妳心中那部合奏。 試看這壹根弦,另壹根的良人, 怎樣融洽地互相呼應和振蕩; 宛如父親、兒子和快活的母親, 它們聯成了壹片,齊聲在歡唱。 它們的無言之歌都異曲同工 對妳唱著:“妳獨身就壹切皆空。”

 九 是否因為怕打濕妳寡婦的眼, 妳在獨身生活裏消磨妳自己? 哦,如果妳不幸無後離開人間, 世界就要哀哭妳,像喪偶的妻。 世界將是妳寡婦,她永遠傷心 妳生前沒給她留下妳的容貌; 其他的寡婦,靠兒女們的眼睛, 反能把良人的肖像在心裏長保。 看吧,浪子在世上的種種浪費 只換了主人,世界仍然在享受; 但美的消耗在人間將有終尾: 留著不用,就等於任由它腐朽。 這樣的心決不會對別人有愛, 既然它那麽忍心把自己戕害。

 壹零 羞呀,否認妳並非不愛任何人, 對待妳自己卻那麽欠缺綢繆。 承認,隨妳便,許多人對妳鐘情, 但說妳並不愛誰,誰也要點頭。 因為怨毒的殺機那麽纏住妳, 妳不惜多方設計把自己戕害, 銳意摧殘妳那座崢嶸的殿宇, 妳唯壹念頭卻該是把它重蓋。 哦,趕快回心吧,讓我也好轉意! 難道憎比溫婉的愛反得處優? 妳那麽貌美,願妳也壹樣心慈, 否則至少對妳自己也要溫柔。 另造壹個妳吧,妳若是真愛我, 讓美在妳兒子或妳身上永活。

 壹壹 和妳壹樣快地消沈,妳的兒子, 也將壹樣快在世界生長起來; 妳灌註給青春的這新鮮血液 仍將是妳的,當青春把妳拋開。 這裏面活著智慧、美麗和昌盛; 沒有這,便是愚蠢、衰老和腐朽: 人人都這樣想,就要鐘停漏盡, 六十年便足使世界化為烏有。 讓那些人生來不配生育傳宗, 粗魯、醜陋和笨拙,無後地死去; 造化的至寵,她的饋贈也最豐, 該盡量愛惜她這慷慨的賜予: 她把妳刻做她的印,意思是要 妳多印幾份,並非要毀掉原稿。

 壹二 當我數著壁上報時的自鳴鐘, 見明媚的白晝墜入猙獰的夜, 當我凝望著紫羅蘭老了春容, 青絲的卷發遍灑著皚皚白雪; 當我看見參天的樹枝葉盡脫, 它不久前曾蔭蔽喘息的牛羊; 夏天的青翠壹束壹束地就縛, 帶著堅挺的白須被舁上殮床; 於是我不禁為妳的朱顏焦慮: 終有天妳要加入時光的廢堆, 既然美和芳菲都把自己拋棄, 眼看著別人生長自己卻枯萎; 沒什麽抵擋得住時光的毒手, 除了生育,當他來要把妳拘走。

 壹三 哦,但願妳是妳自己,但愛呀,妳 終非妳有,當妳不再活在世上: 對這將臨的日子妳得要準備, 快交給別人妳那俊秀的肖像。 這樣,妳所租賃的朱顏就永遠 不會有滿期;於是妳又將變成 妳自己,當妳已經離開了人間, 既然妳兒子保留著妳的倩影。 誰肯讓壹座這樣的華廈傾頹, 如果小心地看守便可以維護 它的光彩,去抵抗隆冬的狂吹 和那冷酷的死神無情的暴怒? 哦,除非是浪子;我愛呀,妳知道 妳有父親;讓妳兒子也可自豪。

 壹四 並非從星辰我采集我的推斷; 可是我以為我也精通占星學, 但並非為了推算氣運的通蹇, 以及饑荒、瘟疫或四時的風色; 我也不能為短促的時辰算命, 指出每個時辰的雷電和風雨, 或為國王占蔔流年是否亨順, 依據我常從上蒼探得的天機。 我的術數只得自妳那雙明眸, 恒定的雙星,它們預兆這吉祥: 只要妳回心轉意肯儲蓄傳後, 真和美將雙雙偕妳永世其昌。 要不然關於妳我將這樣昭示: 妳的末日也就是真和美的死。

 壹五 當我默察壹切活潑潑的生機 保持它們的芳菲都不過壹瞬, 宇宙的舞臺只搬弄壹些把戲 被上蒼的星宿在冥冥中牽引; 當我發覺人和草木壹樣蕃衍, 任同壹的天把他鼓勵和阻撓, 少壯時欣欣向榮,盛極又必反, 繁華和璀璨都被從記憶抹掉; 於是這壹切奄忽浮生的征候 便把妙齡的妳在我眼前呈列, 眼見殘暴的時光與腐朽同謀, 要把妳青春的白晝化作黑夜; 為了妳的愛我將和時光爭持: 他摧折妳,我要把妳重新接枝。

 壹六 但是為什麽不用更兇的法子 去抵抗這血淋淋的魔王——時光? 不用比我的枯筆吉利的武器, 去防禦妳的衰朽,把自己加強? 妳現在站在黃金時辰的絕頂, 許多少女的花園,還未經播種, 貞潔地切盼妳那絢爛的群英, 比妳的畫像更酷肖妳的真容: 只有生命的線能把生命重描; 時光的畫筆,或者我這枝弱管, 無論內心的美或外貌的姣好, 都不能使妳在人們眼前活現。 獻出妳自己依然保有妳自己, 而妳得活著,靠妳自己的妙筆。

 壹七 未來的時代誰會相信我的詩, 如果它充滿了妳最高的美德? 雖然,天知道,它只是壹座墓地 埋著妳的生命和壹半的本色。 如果我寫得出妳美目的流盼, 用清新的韻律細數妳的秀妍, 未來的時代會說:“這詩人撒謊: 這樣的天姿哪裏會落在人間!” 於是我的詩冊,被歲月所熏黃, 就要被人藐視,像饒舌的老頭; 妳的真容被誣作詩人的瘋狂, 以及壹支古歌的誇張的節奏: 但那時妳若有個兒子在人世, 妳就活兩次:在他身上,在詩裏。

 壹八 我怎麽能夠把妳來比作夏天? 妳不獨比它可愛也比它溫婉: 狂風把五月寵愛的嫩蕊作踐, 夏天出賃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時照得太酷烈, 它那炳耀的金顏又常遭掩蔽: 被機緣或無常的天道所摧折, 沒有芳艷不終於雕殘或銷毀。 但是妳的長夏永遠不會雕落, 也不會損失妳這皎潔的紅芳, 或死神誇口妳在他影裏漂泊, 當妳在不朽的詩裏與時同長。 只要壹天有人類,或人有眼睛, 這詩將長存,並且賜給妳生命。

 壹九 饕餮的時光,去磨鈍雄獅的爪, 命大地吞噬自己寵愛的幼嬰, 去猛虎的顎下把它利牙拔掉, 焚毀長壽的鳳凰,滅絕它的種, 使季節在妳飛逝時或悲或喜; 而且,捷足的時光,盡肆意地摧殘 這大千世界和它易謝的芳菲; 只有這極惡大罪我禁止妳犯: 哦,別把歲月刻在我愛的額上, 或用古老的鐵筆亂畫下皺紋: 在妳的飛逝裏不要把它弄臟, 好留給後世永作美麗的典型。 但,盡管猖狂,老時光,憑妳多狠, 我的愛在我詩裏將萬古長青。

 二零 妳有副女人的臉,由造化親手 塑就,妳,我熱愛的情婦兼情郎; 有顆女人的溫婉的心,但沒有 反復和變幻,像女人的假心腸; 眼睛比她明媚,又不那麽造作, 流盼把壹切事物都鍍上黃金; 絕世的美色,駕禦著壹切美色, 既使男人暈眩,又使女人震驚。 開頭原是把妳當女人來創造: 但造化塑造妳時,不覺著了迷, 誤加給妳壹件東西,這就剝掉 我的權利——這東西對我毫無意義。 但造化造妳既專為女人愉快, 讓我占有,而她們享受,妳的愛。

 二壹 我的詩神並不像那壹位詩神 只知運用脂粉塗抹他的詩句, 連蒼穹也要搬下來作妝飾品, 羅列每個佳麗去贊他的佳麗, 用種種浮誇的比喻作成對偶, 把他比太陽、月亮、海陸的瑰寶, 四月的鮮花,和這浩蕩的宇宙 蘊藏在它的懷裏的壹切奇妙。 哦,讓我既真心愛,就真心歌唱, 而且,相信我,我的愛可以媲美 任何母親的兒子,雖然論明亮 比不上掛在天空的金色燭臺。 誰喜歡空話,讓他盡說個不窮; 我誌不在出售,自用不著禱頌。

 二二 這鏡子決不能使我相信我老, 只要大好韶華和妳還是同年; 但當妳臉上出現時光的深槽, 我就盼死神來了結我的天年。 因為那壹切妝點著妳的美麗 都不過是我內心的表面光彩; 我的心在妳胸中跳動,正如妳 在我的:那麽,我怎會比妳先衰? 哦,我的愛呵,請千萬自己珍重, 像我珍重自己,乃為妳,非為我。 懷抱著妳的心,我將那麽鄭重, 像慈母防護著嬰兒遭受病魔。 別僥幸獨存,如果我的心先碎; 妳把心交我,並非為把它收回。

 二三 仿佛舞臺上初次演出的戲子 慌亂中竟忘記了自己的角色, 又像被觸犯的野獸滿腔怒氣, 它那過猛的力量反使它膽怯; 同樣,缺乏著冷靜,我不覺忘掉 舉行愛情的儀節的彬彬盛典, 被我愛情的過度重量所壓倒, 在我自己的熱愛中壹息奄奄。 哦,請讓我的詩篇做我的辯士, 替我把纏綿的衷曲默默訴說, 它為愛情申訴,並希求著賞賜, 多於那對妳絮絮不休的狡舌: 請學會去讀緘默的愛的情書, 用眼睛來聽原屬於愛的妙術。

 二四 我眼睛扮作畫家,把妳的肖像 描畫在我的心版上,我的肉體 就是那嵌著妳的姣顏的鏡框, 而畫家的無上的法寶是透視。 妳要透過畫家的巧妙去發見 那珍藏妳的奕奕真容的地方; 它長掛在我胸內的畫室中間, 妳的眼睛卻是畫室的玻璃窗。 試看眼睛多麽會幫眼睛的忙: 我的眼睛畫妳的像,妳的卻是 開向我胸中的窗,從那裏太陽 喜歡去偷看那藏在裏面的妳。 可是眼睛的藝術終欠這高明: 它只能畫外表,卻不認識內心。

 二五 讓那些人(他們既有吉星高照) 到處誇說他們的顯位和高官, 至於我,命運拒絕我這種榮耀, 只暗中獨自賞玩我心裏所歡。 王公的寵臣舒展他們的金葉 不過像太陽眷顧下的金盞花, 他們的驕傲在自己身上消滅, 壹蹙額便足雕謝他們的榮華。 轉戰沙場的名將不管多功高, 百戰百勝後只要有壹次失手, 便從功名冊上被人壹筆勾消, 畢生的勛勞只落得無聲無臭: 那麽,愛人又被愛,我多麽幸福! 我既不會遷徙,又不怕被驅逐。

 二六 我愛情的至尊,妳的美德已經 使我這藩屬加強對妳的擁戴, 我現在寄給妳這詩當作使臣, 去向妳述職,並非要向妳炫才。 職責那麽重,我又才拙少俊語, 難免要顯得赤裸裸和她相見, 但望妳的妙思,不嫌它太粗鄙, 在妳靈魂裏把它的赤裸裸遮掩; 因而不管什麽星照引我前程, 都對我露出壹副和悅的笑容, 把華服加給我這寒傖的愛情, 使我配得上妳那繾綣的恩寵。 那時我才敢對妳誇耀我的愛, 否則怕妳考驗我,總要躲起來。

 二七 精疲力竭,我趕快到床上躺下, 去歇息我那整天勞頓的四肢; 但馬上我的頭腦又整裝出發, 以勞我的心,當我身已得休息。 因為我的思想,不辭離鄉背井, 虔誠地趲程要到妳那裏進香, 睜大我這雙沈沈欲睡的眼睛, 向著瞎子看得見的黑暗凝望; 不過我的靈魂,憑著它的幻眼, 把妳的倩影獻給我失明的雙眸, 像顆明珠在陰森的夜裏高懸, 變老醜的黑夜為明麗的白晝。 這樣,日裏我的腿,夜裏我的心, 為妳、為我自己,都得不著安寧。

 二八 那麽,我怎麽能夠喜洋洋歸來, 既然得不著片刻身心的安息? 當白天的壓逼入夜並不稍衰, 只是夜繼日、日又繼夜地壓逼? 日和夜平時雖事事各不相下, 卻互相攜手來把我輪流挫折, 壹個用跋涉,壹個卻呶呶怒罵, 說我離開妳更遠,雖整天跋涉。 為討好白天,我告它妳是光明, 在陰雲密布時妳將把它映照。 我又這樣說去討黑夜的歡心: 當星星不眨眼,妳將為它閃耀。 但天天白天盡拖長我的苦痛, 夜夜黑夜又使我的憂思轉兇。

 二九 當我受盡命運和人們的白眼, 暗暗地哀悼自己的身世飄零, 徒用呼籲去幹擾聾瞆的昊天, 顧盼著身影,詛咒自己的生辰, 願我和另壹個壹樣富於希望, 面貌相似,又和他壹樣廣交遊, 希求這人的淵博,那人的內行, 最賞心的樂事覺得最不對頭; 可是,當我正要這樣看輕自己, 忽然想起了妳,於是我的精神, 便像雲雀破曉從陰霾的大地 振翮上升,高唱著聖歌在天門: 壹想起妳的愛使我那麽富有, 和帝王換位我也不屑於屈就。

 三零 當我傳喚對已往事物的記憶 出庭於那馨香的默想的公堂, 我不禁為命中許多缺陷嘆息, 帶著舊恨,重新哭蹉跎的時光; 於是我可以淹沒那枯涸的眼, 為了那些長埋在夜臺的親朋, 哀悼著許多音容俱渺的美艷, 痛哭那情愛久已勾消的哀痛: 於是我為過去的惆悵而惆悵, 並且壹壹細算,從痛苦到痛苦, 那許多嗚咽過的嗚咽的舊賬, 仿佛還未付過,現在又來償付。 但是只要那刻我想起妳,摯友, 損失全收回,悲哀也化為烏有。

 三壹 妳的胸懷有了那些心而越可親 (它們的消逝我只道已經死去); 原來愛,和愛的壹切可愛部分, 和埋掉的友誼都在妳懷裏藏住。 多少為哀思而流的聖潔淚珠 那虔誠的愛曾從我眼睛偷取 去祭奠死者!我現在才恍然大悟 他們只離開我去住在妳的心裏。 妳是座收藏已往恩情的芳冢, 滿掛著死去的情人的紀念牌, 他們把我的饋贈盡向妳呈貢, 妳獨自享受許多人應得的愛。 在妳身上我瞥見他們的倩影, 而妳,他們的總和,盡有我的心。

三二 倘妳活過我躊躇滿誌的大限, 當鄙夫“死神”用黃土把我掩埋, 偶然重翻這拙劣可憐的詩卷, 妳情人生前寫來獻給妳的愛, 把它和當代俊逸的新詩相比, 發覺它的詞筆處處都不如人, 請保留它專為我的愛,而不是 為那被幸運的天才淩駕的韻。 哦,那時候就請賜給我這愛思: “要是我朋友的詩神與時同長, 他的愛就會帶來更美的產兒, 可和這世紀任何傑作同俯仰: 但他既死去,詩人們又都邁進, 我讀他們的文采,卻讀他的心。”

 三三 我們總願美的物種繁衍昌盛. 好讓美的玫瑰永遠也不雕零。 縱然時序難逆,物壯必老, 自有年輕的子孫來壹脈相承。 而妳,卻只與自己的明眸定婚, 焚身為火,好燒出眼中的光明。 妳與自我為敵,作踐可愛的自身, 有如在豐饒之鄉偏造成滿地饑民。 妳是當今世界鮮美的裝飾, 妳是錦繡春光裏報春的先行。 妳用自己的花苞埋葬了自己的花精, 如慷慨的吝嗇者用吝嗇將血本賠盡。 可憐這個世界吧,妳這貪得無厭之人, 不留遺嗣在世間,只落得蕭條葬孤墳。

 三四 四十個冬天將會圍攻妳的額頭, 在妳那美的田地上掘下淺槽深溝。 那時,妳如今令人欽羨的青春華服 將不免價落千丈,寒傖而又鄙陋。 如有人問起,何處尚存妳當年的美色, 或何處有遺芳可追錄妳往昔的風流, 妳卻只能說:“它們都在我深陷的眼眸。” 這回答是空洞的頌揚,徒令答者蒙羞。 但假如妳能說:“這裏有我美麗的孩子 可續我韶華春夢,免我老邁時的隱憂”, 那麽孩子之美就是妳自身美的明證, 妳如這樣使用美,方值得謳頌千秋。 如此,妳縱然已衰老,美卻會重生, 妳縱然血已冰涼,也自會借體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