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因為他像極了從前的自己,妳極力擺脫的那個自己。
恨是因為他幼稚、張狂、固執、做作、無知。
喜是因為他讓妳與自己重逢,他是妳曾真實存在過的最好證明。
悲是因為妳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他被囚於回憶中像只困獸,偏偏還不自知。
妳分不清楚究竟是妳拋棄了他,還是他拋棄了妳,或者說,是妳拋棄了妳。
她有我的缺點,我努力改正的壹切缺點。
她有我欠缺的文學天賦和敏銳感知力,她將流淚的眼睛比作閃爍著星光的棒棒糖,眼睛是星,淚痕是棒。
她癡迷《夜航西飛》、雙節棍、滑板、登山和遠方,而我對柏瑞爾·馬卡姆壹無所知,我的抽屜塞滿《故事會》,仰躺是我的樂趣。
我們站在壹起,大家無壹例外地誇贊我。也許只有我註意到,她身上有我們不解卻超越我們的東西。
某個瞬間我好像愛上了她,用薄紙罩在童話書上臨摹人魚公主的她,趴在烤箱前等“叮”壹聲的她,流連於兒童玩具貨架前的她,看電影壹定要吃爆米花的她,養死了壹盆又壹盆仙人掌還樂此不疲的她,為抱枕取名字的她,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她……
多數時候我對她嗤之以鼻。她是任性的小孩,玩些壹哭、二鬧、三出走的把戲。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詩人,滿嘴的琴棋書畫詩酒花,留我以柴米油鹽醬醋茶。她是個瘋子,摔了手機,砸壞電腦,我想砸了她。
我又想保護她,保護她的率直、天真、善良、無畏、燦爛。
然而事實是,我既沒有能力保護她,也無法改變她。
我讀過她所有的小說、散文和詩歌,卻從未翻過她送我的《卡夫卡全集》。我不愛文學,但她的文字真美,我用僅有的壹點知識讀它們,我被灼傷了。
妳壹定要寫下去,無論如何不要放棄!我如是對她說。
事實上,我隱瞞了真實想法,我希望她停筆。她必然停筆,遲早而已。
她約我上山頂看日出和雲海,我拒絕,她不知道我討厭露營;她寄來壹張飛往稻城亞丁的機票,我隨手丟進雜物箱,她不知道我討厭遠行;她發起視頻,我切換到語音,她不知道我討厭面對她。
因為她是我的傷口,不願醫治的傷口。我喜歡觸碰這個傷口,尤其在每壹個失眠的夜晚。壹點不疼,視覺上有種觸目驚心的美,像綿長的雨季,像蓮心,像秋陽,像夢不到盡頭的山月清溪。
曾經她拋棄了我,如今我以牙還牙。可是我又控制不住地想她。她喜歡搜集帽子,我就買各式各樣的帽子塞滿衣櫃,每天戴壹頂,照鏡子時替換成她的臉。她喜歡拼圖,我幾乎將所有業余時間都用於拼圖,當1000片的拼圖熟練到能在半小時內完成後,就買下壹盒,現在裝拼圖的盒子能堆3米高了。盡管如此,我還是抓不住她,她也抓不住我,我們壹樣固執。
她曾以為我是她的未來和終點,其實我只是個流離的問號。人最可怕的不是失敗,而是壹開始就認錯了方向。
我愛她,亦恨她,想遠離她,又放不下她。我永遠忘不了在她身邊的心境,就像幼時追逐自己影子的快樂,無聊也快樂。
她是我的修辭,是溺水的遊魚,是開始是結束,是絕美是悲愴,是來不了亦過不去的遠方,我舍不得放她去流浪,我只能放她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