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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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
1.
高雅化的音樂性和微型化的定格性。二者合之,則組成古典詩詞的獨特審美標準。
語言是詩歌的載體,這音樂美與微型美,其本在於民族的語言美。漢語言本身,就是世界範疇內最富美學蘊義的獨特符號。與海外拼音化文字相較,全然屬於另壹種模式。音、形、意三位壹體方塊字的多維性,單音節字多向組合的活潑性,以及連綿、雙聲疊韻的發現……確是構築詩詞美的最佳原材料。從聲的角度講,四聲的調式、平仄的區劃,自如地彈奏出抑揚頓挫、起伏跌宕、高低長短的節奏;從韻的角度講,眾多的異議同音字,異形同韻字,天然地生發著和諧***鳴、回環往復的旋律。漢語文字在詩詞中有規律的排列組合,平仄交對,音韻相協,營造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音樂效果。當句平仄交錯,對句平仄互對,兩聯之間平仄相粘,這是唐詩的格律運動規則。宋詞、元曲盡管樣式有別,也無不神合於這種聲韻和美的普遍性邏輯軌跡。其實,舊體詩本來與音樂有著傳統的難分難舍的血緣關系,就是當它與音樂分離的時候,依然如故地顯示著音樂美的天性,這是漢語自身的音樂屬性圈定的。少年時,筆者曾在北京音樂廳聆聽俞平伯、朱光潛等先輩擊鼓吟詩誦詞,其第壹印象就是:“詩原來竟是音樂!”時至今日老之已至,那耐人尋味的音符蕩漾依舊,不絕於耳。“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詩寫的是歌聲,其實詩自身也是歌聲。亞裏士多德說:“高尚的享樂”是藝術的本質,讀詩是享樂,聽詩尤是“高尚的享樂”。因為詩詞不僅是語言藝術,還是“聽覺藝術”。
2.
“驚奇”是壹個重要的審美標準。“驚人”、“驚心動魄”等美學要求,主要是側重於作品所產生的令人驚奇的審美效應,在詩學中表現為對卓異的語言創造之提倡。也就是要鍛造錘煉具有震撼力的警句,來作為作品的“高光點”。陸機在《文賦》中提出:“立片言以居要,乃壹篇之警策。雖眾辭之有條,必待茲而效績。”這裏所說的“警策”,即是在詩文中最能竦動讀者的警句,此乃全篇最見華彩的句子,也是作品的安身立命之處。有了它,可以使作品滿篇生輝。雖然作品的詞語都是頗有條理的,但卻有賴於警句的出現,才能更好地發揮作用。這種警句雖然只是“片言”,卻是作品價值的關鍵所在。宋人呂本中認為“警策”即“驚人語”,他說:“‘立片言以居要,乃壹篇之警策’,此要論也。文章無警策,則不足以傳世,蓋不能竦動世人。如老杜及唐人諸詩,無不如此。但晉宋間人,專致力於此,故失之綺靡,而無高古氣味。老杜詩雲‘語不驚人死不休’,所謂驚人語,即警策也。” 劉勰《文心雕龍·隱秀》篇所說的“秀”,即以“卓絕”而秀出眾作的,《隱秀》篇雲:“夫心術之動遠矣,文情之變深矣,源奧而派生,根盛而穎峻,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隱。隱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獨拔者也。隱以復意為工,秀以卓絕為巧,斯乃舊章之懿績,才情之嘉會也。夫隱之為體,義生文外,秘響旁通,伏采潛發,譬爻象之變互體,川瀆之韞珠玉也。故互體變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潛水,而瀾表方圓。——贊曰:深文隱蔚,余味曲包。辭生互體,有似變爻。言之秀矣,萬慮壹交。動心驚耳,逸響笙匏。”在劉勰的創作論文藝思想中,“隱秀”是壹對有重要價值的美學範疇。“隱”指作品余味曲包,含蓄無盡;“秀”指卓絕獨拔,警策竦人。二者是辯證的統壹,互為表裏。範文瀾先生註雲:“重旨者,辭約而義富,含味無窮,陸士衡雲‘文外曲致’,此隱之謂也。獨拔者,即士衡所雲‘壹篇之警策也’。” 劉勰在《隱秀》篇的贊語中突出地強調了秀句所產生的“動心驚耳”的效果,這對中國古代文論中對審美驚奇感的重視,是有深遠影響的。
3.
隔與不隔是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裏提出的壹對相反的審美概念。
隔,隔膜,是指在詩歌創作過程中,其情、景、辭,或是藝術構思,境界物化等,有關節不妥貼,不圓潤,給讀者造成隔膜。所謂不隔、與隔相反,詩歌創作完美渾成,詩意濃郁,形象鮮明生動,含意深厚耐人尋味,隔與不隔,既可以對壹位詩人而論,又可就具體的詩作或手法而言。回到《錦瑟》壹詩,不知道這位唐代大詩人是在侮辱後人的智商還是譏笑我們的孤陋,全詩首、額、頸三聯壹句壹典,若要弄懂每壹句的具體含義,需要諳熟《漢書》、《莊子》、《水經註》、《博物誌》、《宋書》,且詩境朦朧,寓意抽象,真真難懂!至如杜甫《登高》的前四句:“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雖是壹組空境頭,但眼前秋色歷歷在目,氣象闊大,形象鮮明,使人如身臨其境,而所展示的境界,也極雄渾高遠,飽含了詩人的無窮情思,形成了情景交融和諧統壹的藝術整體,此謂“易懂”。可見,詩詞中所謂的“難懂”,應指在傳統的寫作形式中加入了象征主義的元素和印象派手法,用具體可感的物象表現抽象的情感,徒增閱讀障礙;而“易懂”,則如包恢在《答曾子華論詩》壹文中說:“古人於詩不茍作,不多作。而或壹詩之出,必極天下之至精,狀理則理趣渾然,狀事則事情昭然,狀物則物態宛然。”
如此看來,詩詞中的“隔”與“難懂”、“不隔”與“易懂”雖有相通,也不盡同:“隔”不必“難懂”,“不隔”也不見得“易懂”。諸位看官,這串繞口令般的辨證關系並非不才妄言,試舉前人詩句佐證。白石《翠樓吟》有句“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消英氣”,王國維謂之“隔”。試想,用飲酒來消愁除悶,用賞花來消磨平生誌氣,理解起來應該不難,怎麽就“隔”了呢?原來,就整詞來看,這三句轉承突兀,且酒與譴愁、花與失誌缺乏必然聯系,流於臆想、不近自然,使人讀來生澀,思維跳躍,盡失暢達。足見,詩詞雖易懂也可能“隔”。再者,東坡詩《花影》曰:“重重疊疊上瑤臺,幾度呼童掃不開。剛被太陽收拾去,卻教明月送將來”。四句緊扣詩題,形象自然,當然“不隔”,但要想得其中真味,卻得下壹番功夫。乍看,這首詩是詠物詩,了解了蘇軾生平和此詩的時代背景後才發現,原來這是首政治抒情詩!蘇軾的政敵——所謂的“熙豐小人”在高太後臨朝時全被貶謫(剛被太陽收拾去);而到宋哲宗親政時,又全被起用(又教明月送將來),壹首小詩借郁郁花影抒發了詩人心中的憤懣。足見,詩詞雖“不隔”卻也並非易懂。
自王國維後,“隔”與“不隔”成了近代人區分詩文好壞的重要標準。作壹首“不隔”、“易懂”的好詩並非易事,既要避免平鋪直敘、空洞無物、流於浮面,又要避免堆垛典故、故弄玄虛、刻意追異求奇,精美的作品需要“意與境渾,心與物***,情思與景物交融”。正如王國維在《宋元戲曲史》中所言:“何以謂之有意境?曰:寫情則沁人心脾,寫景則在人耳目,述事則如其口出是也。古詩詞之佳者,無不如是” 。
4.古典詩詞的終極審美理想是溫柔敦厚,天人合壹是傳統詩詞最根本的哲學精神。
然而,天人合壹在本質上表現為人對天的順從,這同封建時代個人對於社會集體的順從是壹致的。所以古典詩詞的兩大主題神契自然與忠君愛國都不過是詩人個體不獨立的結果。除非中國永遠停留在前現代化的階段,否則終有壹日,古典詩詞將只能供人們所追憶、所緬懷。因為這種神契自然與忠君愛國的思想不符合時代的大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