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組詩是作者應邀陪同朝廷監察要員攜妓夜遊同宿湖上時所作。第壹首的隱喻之跡非常明顯,“新月”之“未安”,實為人的履跡和心情不安的映襯,月之“盤桓”,是遊歷者心境的折射。初五、初六的新月,不到二更便已沈下西山,如何在湖上繼續“吐艷”?而“半璧”實為“破璧”之隱語,這兩個所謂“遊人”三更時候還要看“半璧吐艷”,意在何為,不言自明。
第二首詩通過山水意象表達對社會的思考,充滿對人生之謎的悵惘。詩人被“欲落未落”的月景所傾倒,但是,卻不能忘懷塵世,想到變幻莫測的“明朝人事”,詩人癡迷悵惘,直至天明。對社會、人生深沈的思考,哲理性的思辨,盡在不言之中了。詩人以哲人的目光審視大自然,於是,日月星辰、山河草木就無不具有了深刻的哲學內容。當它們被作為意象攝入詩中,也就含有了永久的哲理:我是誰?世界是什麽?人生的意義是什麽?
第三首寫深夜西湖漁人盜魚。王十朋《分類東坡先生詩集註》引:“蒼龍,角、亢之宿,夜半而沒。”因此,“蒼龍已沒”表明夜已深。曹植《善哉行》說:“月沒參橫,北鬥闌幹。”闌幹,橫斜貌。劉方平《月夜》詩:“更深月色半入家,北鬥闌幹南鬥斜。”可見“牛鬥橫”亦寫“更深”。長庚星有芒,李渷《酬詞》:“長庚冷有芒,文曲淡無氣。”故長庚升指天將明。壹二句都是通過星宿的升沒來寫夜已深,天將曉。三四句寫漁人趕在未曉之前盜魚。“船過惟有菇蒲聲”是以有襯無,壹個“唯”字,說明除船穿行於菇蒲之中發出的聲響外,已沒有任何聲音,進壹步寫出了夜深人靜。蘇軾自註說:“湖上禁漁,皆盜釣者也。”蘇軾作為杭州通判,地方上的副長官,夜泛西湖,碰上漁人“盜釣”,違反“禁漁”規定,卻不予過問,這是因為他本來就反對官府與民爭利。這組詩主要是寫夜泛西湖所見之景,但這後兩句卻從壹個側面反映了“漁人”同官府的矛盾。
第四首的前兩句寫船過菇蒲:菇蒲無邊,湖水茫茫,荷花夜開,清香撲鼻。月夜泛舟於這樣的荷花叢中,更加令人陶醉。周密《癸辛雜識》載:“西湖四聖觀前有壹燈浮水上,其色青紅,自施食亭南至西冷橋復回。風雨中光愈盛,月明則稍淡。雷電之時,則與電光爭閃爍。”詩中的“漸見燈明出遠寺”即寫此,“漸”、“出”二字,正暗示了船在行進中。以上所寫都是月下湖光景色。“更待月黑看湖光”,提示組詩中的後文寫月落之後的湖光景色。此詩山水意象所含有的哲理內容是極不明的,確詩人取“月黑”才好“看湖光”這壹充滿理趣的現象,提供了可供讀者深掘的哲理境界。
第五首描寫月落之後的湖光,給人以變幻多端、神秘莫測之感,《嶺南異物誌》說:“海中遇陰晦,波如然火滿海,以物擊之,迸散如星火,有月即不復見。”這是說海波似火。江波也有類似景色:“江心似有炬火明,飛焰照山棲烏驚。悵然歸臥心莫識,非鬼非人竟何物?”(蘇軾《遊金山寺》)這幾句幾乎可作這壹首的註腳,說明湖光也是如此。第壹句“非鬼亦非仙”,是總寫湖光的奇異;第二句是寫“月黑”之後,風平浪靜之時,湖光清晰可見;第三句寫隨著船行,湖光如同也在移動,然後跟著進入了寺中;第四句是說船來到寺廟之下,卻根本看不見剛才仿佛“兩兩入寺”的湖光;烘托出了壹種神秘的氣氛。
組詩中每首之間,作者采用了蟬聯格(這種詩格始創於曹植《贈白馬王彪》),每首的結尾都是下壹首的開頭,而又略具變化:二、四首的開頭是壹、三首結尾的五、六兩字;第三首的開頭四字是第二首中結句的第三至第六四個字,但變“西沒”為“已沒”;第五首的開頭二字是第四首的結尾二字。這樣,既珠聯璧合,又錯落有致,讀起來輕快跳蕩。在風格上,這首壹組詩與蘇軾其他描寫西湖的詩篇如《有美堂暴雨》《望湖樓醉書》很不同。那些詩以氣勢磅礴勝,而這壹組詩卻給人以清新、雅淡、恬靜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