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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布置的摘抄應寫什麽

摘抄麽,壹天太少也不好對吧?

給妳幾篇散文

嫌多的話,壹天抄壹段

冢中琵琶

作者:林清玄

最近讀到魏晉時代藝術家阮鹹的傳記,阮鹹是魏晉南北朝七位最重要的詩人作家之壹,在當時號稱為“竹林七賢”,但是他凈像其他六賢阮籍,嵇康、山濤、向秀、王戎、劉伶有名,因為他的文學創作,壹點也沒有保留下來,我們幾乎無法從文字去追探他在詩創作上的成就。

幸而,阮鹹死的時候,以壹件琵琶樂器殉葬,使他成為中國音樂史上少數可以追思的偉大音樂家之壹。伴隨阮鹹長眠於地下的琵琶,經過從西晉到唐朝的五百年埋藏,到了唐玄宗開元年間,有人在古墓裏挖掘到壹件銅制的正圓形樂器,經過弘文館學士元行沖的考證,才證明它是阮鹹的遺物。

這壹件家中琵琶因為五百年的沈埋,已經不堪使用,元行沖叫技巧高明的樂匠依其樣式仿制了壹具木制樂器,稱為“月琴”,音調雄亮清雅,留傳至今,不但成為宮廷中的樂器,也成為後來民間最常使用的樂器。

到了唐德宗時代,名學者杜估鑒於“月琴”原是阮鹹所創制,為了懷念他的遺風逸響,將月琴定名為“阮鹹”,自此以後,凡是中國琵琶樂器全得了“阮鹹”的別名,阮鹹於是得以與中國音樂史同垂不朽。

阮鹹與琵琶的故事是宜於聯想的,經過時空壹再的洗煉,我們雖無幸重聆阮鹹的絲竹之音,但我們可以感受到壹顆偉大的藝術心靈不朽。藝術心靈的偉大縱使在地下數百年,縱使他手中的樂器弦敗質朽,卻仍然能在時空中放光,精燦奪目。阮鹹死時以琵琶殉葬,做為惟壹的知已,這種藝術之情使他恒常令人懷念。

千古以來,被認為中國音樂最高境界的名曲《廣陵散》便是阮鹹的創作,《廣陵散》隨著阮鹹的逝世,成為中國音樂上的絕響,我們如今眼望廣大的土地,傾聽歷史的足音,在夏夜星空的月下,仿佛看見阮鹹在竹林下彈月琴自娛,或者與嵇康的古琴(嵇康是古琴的高手,古琴狀似古箏)相應和,在琴聲響過,箏聲戛然而止的時候,他們縱酒狂歌,大談聖人的明教與老莊的自然,然後長嘆壹聲“禮豈為我輩設耶!”那是壹種什麽樣的境界呢?那是“抗懷物外,不為人役”的境界,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的境界,也是“功名皆壹戲,未覺負平生”的境界。

阮鹹的音樂天分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他很年輕的時代就被稱為音樂的“神解”,任何音樂到他的耳中馬上分辨出高低清濁,絲毫不爽;因此他不但彈奏月琴時能使人如飲醇酒,沈醉不已,他還是個音樂的批評家,對音樂的鑒賞力當世無有其匹。沒想到他的音樂批評,竟得罪主掌全國音樂行政的大官茍勛,向晉武帝進讒言,革去了阮鹹的官職。

阮鹹丟官的時候,官位是“散騎侍郎”,這個職銜我們不用考證來解釋,而用美感來聯想,就仿佛看見壹位卓然不群的流浪琴師,騎著驢子到處彈琴高歌的樣子。

事實上,阮鹹對當世的禮法非常輕蔑。他曾在母喪期間,身穿孝服,騎著驢子去追求自己私戀已久的胡婢,引得眾人大嘩,在當時是不可“思議的事,如今想起來卻特別具有壹種淒美的氣氛。可惜,他在追胡婢時是不是彈著琴,唱著情歌,就不可考了。而這種狂放不拘的生活,正是魏晉時代寄情林泉的藝術家,最真實的寫照。

我壹直認為像阮鹹這樣放浪形骸、不顧禮法、鼓琴狂歌、清淡無為的人,他是可以做到忘情的境界,但是他不能忘情音樂,以琵琶殉葬卻是不可解的謎,難道這位“禮解”能料到千年之後,人們能從家中的琵琶懷想起千年之前,曾在他手中傳揚的《廣陵散》由嗎?阮鹹給我們的啟示還不只此,他和當時的藝術家給我們壹個視野廣大的胸懷,也就是“以大地為棟宇,屋室為禪衣”的胸懷,因於這種胸懷,他們能體會到生活的樂趣,發出藝術的光輝。

我最喜歡“竹林七賢”的壹則故事是:有壹天嵇康、阮籍、阮鹹、山濤、劉伶在竹林裏喝酒,王戎最後才到。阮籍說:“這個俗氣的東西,又來敗壞我們的樂趣!”王戎回答說:“妳們的樂趣,豈是可以敗壞的嗎?”這則故事正道出了“竹林七賢”藝術生命的真正所在,妳看阮鹹留在墳墓中的琵琶,它雖朽了,卻永遠不會敗壞;因為那壹把琵琶,曾經屬於壹個偉大的藝術心靈,註定了它在人心裏永不敗壞的玄想——如此說來,琵琶恐怕也是有心的吧!

沈香三盞

作者:林清玄

去年聖誕節,在電視上看到教宗保祿六世在梵蒂岡的子夜彌撒中“奉香”。

那是用壹個金缽裝著的檀香,正點燃著,傳說借著這壹盞馨香,可以把於民們祈禱的聲音上達於天庭。我看到教宗提著香缽緩緩搖動祈禱,香煙裊裊而上,心裏感到壹種莫名的感動。突然想起幼年的壹件往事,當我知道佛教道教以外,還有天主教基督教時,已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

有壹次我問父親,基督教天主教到底與我們的佛教道教有什麽不同呢?父親漫不經心的說:“他們不拜拜,也不燒香。”這個回答大抵是對的,但後來我發現,“祈禱”在本質上與“拜拜”並無不同,只是壹直不知道西方宗教是不是燒香。

當我看到教宗在聖壇上燒香,那種感覺就使我幼年的經驗從遙遠的記憶長廊中浮現出來。教宗手上的壹盞香與插在祖宗神案前的香,在深壹層的意義裏是相同的,都是從平凡的人世往上提升,壹直到我們向往的天庭。

有壹回我到印度廟裏,發現古老的印度宗教也是焚香的。

為什麽焚了香以後,大上的諸神就知道我們的心願呢?這個傳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不知道。依我推想,在無形中上升的煙,因為我們不知它飛往的所在,只看它在空中散去,成為我們心靈與願望的寄托。

焚香是最奇怪的,不論何時,只要看到壹住香,心靈就有了安定的力量;相信那香不只是壹縷煙,而是在遙遠的地方,有壹個神借著那壹縷煙,聆聽了我們的聲音。

壹位朋友從外國回來,送我壹束西藏異香,香袋上寫滿了遷延扭曲的西藏文。由於它來自天寒的北方,輾轉那麽不易,使我壹直舍不得點燃,好像用了以後,它燒盡了,就要損失什麽壹樣。

春天以來,接連下了幾十天的雨,人的心如同被雨腌制了,變酸發黴了,每天在屋子裏繞來繞去,真是令人氣悶。

打開窗,那些春雨的細絲隨著微風飄進屋來,屋子裏總是有著濡濕的氣味,有壹天,我心愛的壹株麒麟草的盆景,因為連日的陰雨而有了枯萎的面貌,我看著麒麟草,心中突然感到憂愁紛亂起來。

我從櫃子裏取出那壹束西藏異香,在香案上點了壹支。那香比壹般廟裏的香要粗壹些,它的煙也是凝聚著的,過了三尺的地方就往四周散去,屋子裏猛然間彌漫著壹股清香。

香給人的感覺是溫馨而幹燥的,抗拒著屋內的潮濕。我坐在書桌前,不看書,也不工作,只是靜靜的冥想,讓自己的心思像壹支香凝聚在壹起,憂郁與紛亂緩緩地淡去了,心慢慢的清醒起來。

我是喜歡雨的,但雨應該是晴天的間奏,而不能是天氣的主調;壹旦雨成為天氣的主調,人的心情也如雨壹樣,交錯著找不到壹個重心。然而老是下雨也是無可如何的事,這時就在屋裏點壹支香吧!

壹支香很小,卻像大雨的原野裏有壹座涼亭,為我保有了壹塊於凈的土地——那時是,在江南的雨勢裏,還有西藏草原的風情。

喝茶常常不是為了解渴,而是為了情趣,尤其是喝功夫茶,壹具小小的杯子,不能壹口飲盡,而是壹點點細品。

所有的茶裏我最愛凍頂烏龍。凍頂不像香片那麽浮,不像清茶那麽澀,不像普洱那麽苦,也不像鐵觀音那麽硬;它的味道是拙樸的,它的顏色是金澄的,可以細細地品嘗。

有壹位朋友知道我愛凍頂,送來了壹罐收藏多年的陳年凍頂,罐於上寫了“沈香”兩個字,沈香的色澤比凍頂要濃,氣味卻完全改變了。烏龍雖拙,還是有壹點甘香,沈香卻把甘和香蘊藏起來,只剩下真正的拙,絲毫沒有火氣,好像是從記憶中滌濾過的;記憶有時是無味的,卻千疊萬壑的幽深,讓人沈潛其中,不知歲月的流轉。

中國人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茶是敬陪未座,我覺得如果有“沈香”喝,它就往前躥升,可以排到前面的位置。

最好的當然是在雨天,屋裏點起壹炷香,當微雨如星芒在屋外浮動時,泡壹壺沈香,看煙香裊裊,而茶香盈胸,那時真可以做到寵辱皆忘的境界。

隨風吹笛

作者:林清玄

遠遠的地方吹過來壹股涼風。風裏夾著呼呼的響聲。

側耳仔細聽,那像是某壹種音樂,我分析了很久,確定那是嫡子的聲音,因為蕭的聲音沒有那麽清晰,也沒有那麽高揚。

由於來得遙遠,使我對自己的判斷感到懷疑;有什麽人的笛聲可以穿透廣大的平野,而且天上還有雨,它還能穿過雨聲,在四野裏擴散呢?笛的聲音好像沒有那麽悠長,何況只有簡單的幾種節奏。

我站的地方是壹片鄉下的農田,左右兩面是延展到遠處的稻田,我的後面是壹座山,前方是壹片麻竹林。音樂顯然是來自麻竹林,而後面的遠方仿佛也在回響。

竹林裏是不是有人家呢?小時候我覺得所有的林間,竹林是最神秘的,尤其是那些歷史悠遠的竹林。因為所有的樹林再密,陽光總可以毫無困難的穿透,唯有竹林的密葉,有時連陽光也無能為力;再大的樹林也有規則,人能在其間自由行走,唯有某些竹林是毫無規則的,有時走進其間就迷途了。因此自幼,父親就告訴我們“逢竹林莫人”的道理,何況有的竹林中是有亂刺的,像刺竹林。

這樣想著,使我本來要走進竹林的腳步又遲疑了,在稻田田硬坐下來,獨自聽那壹段音樂。我看看天色尚早,離竹林大約有兩裏路,遂決定到竹林裏去走壹遭——我想,有音樂的地方壹定是安全的。

等我站在竹林前面時,整個人被天風海雨似的音樂震攝了,它像壹片樂海,波濤洶湧,聲威遠大,那不是人間的音樂,竹林中也沒有人家。竹子的本身就是樂器,風是指揮家,竹於和竹葉的關系便是演奏者。我研究了很久才發

現,原來竹子灑過了小雨,上面有著水漬,互相摩擦便發生尖利如笛子的聲音。而上面滿天搖動的竹葉間隙,即使有雨,也阻不住風,發出許多細細的聲音,配合著竹子的笛聲。

每個人都會感動於自然的聲音,譬如夏夜裏的蛙蟲鳴唱,春晨雀鳥的躍飛歌唱,甚至刮風天裏濤天海浪的交響。凡是自然的聲音沒有不令我們贊嘆的,每年到冬春之交,我在寂靜的夜裏聽到遠處的春雷乍響,心裏總有壹種喜悅的顫動。

我有壹個朋友,偏愛蟬的歌唱。孟夏的時候,他常常在山中獨座壹日,為的是要聽蟬聲,有壹次他送我壹卷錄音帶,是在花蓮山中錄的蟬聲。送我的時候已經冬天了,我在寒夜裏放著錄音帶,壹時萬蟬齊鳴,使冷漠的屋宇像是有無數的蟬在盤飛對唱,那種經驗的美,有時不遜於在山中聽蟬。

後來我也喜歡錄下自然的聲籟,像是溪水流動的聲音,山風吹撫的聲音,有壹回我放著壹卷寫明《溪水》的錄音帶,在溪水琤琮之間,突然有兩聲山鳥長鳴的銳音,盈耳繞梁,久久不滅,就像人在平靜的時刻想到往日的歡愉,突然失聲發出歡欣的感嘆。

但是我聽過許多自然之聲,總沒有這壹次在竹林裏感受到那麽深刻的聲音。原來在自然裏所有的聲音都是獨奏,再美的聲音也僅彈動我們的心弦,可是竹林的交響整個包圍了我,像是百人的交響樂團剛開始演奏的第壹個緊密響動的音符,那時候我才真正知道,為什麽中國許多樂器都是竹子制成的,因為沒有壹種自然的植物能發出像竹子那樣清脆、悠遠、綿長的聲音。

可惜的是我並沒有能錄下竹子的聲音,後來我去了幾次,不是無雨,就是無風,或者有風有雨卻不像原來配合得那麽好。我了解到,原來要聽上好的自然聲音仍是要有福分的,它的變化無窮,是每壹刻全不相同,如果沒有風,竹子只是竹於,有了風,竹於才變成音樂,而有風有雨,正好能讓竹子摩擦生籟,竹子才成為交響樂。

失去對自然聲音感悟的人是最可悲的,當有人說“風景美得像壹幅畫”時,境界便低了,因為畫是靜的,自然的風景是活的、動的;而除了目視,自然還提供各種聲音,這種雙重的組合才使自然超拔出人所能創造的境界。世上有無數藝術家,全是從自然中吸取靈感,但再好的藝術家,總無法完全捕捉自然的魂魄,因為自然是有聲音有畫面,還是活的,時刻都在變化的,這些全是藝術達不到的境界。

最重要的是,再好的藝術壹定有個結局。自然是沒有結局的,明白了這壹點,藝術家就難免興起“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寂寞之感。人能繪下長江萬裏圖令人動容,但永遠不如長江的真情實景令人感動;人能錄下蟬的鳴唱,但永遠不能代替看美麗的蟬在樹梢唱出動人的歌聲。

那壹天,我在竹林裏聽到竹子隨風吹笛,竟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等我走出竹林,夕陽已徘徊在山谷。雨已經停了,我卻好像經過壹場心靈的沐浴,把塵俗都洗去了。

我感覺到,只要有自然,人就沒有自暴自棄的理由。

用歲月在蓮上寫詩

作者:林清玄

那天路過臺南縣白河鎮,就像暑大裏突然飲了壹盅冰涼的蜜水,又涼又甜。

白河小鎮是壹個讓人吃驚的地方,它是本省最大的蓮花種植地,在小巷裏走,在田野上閑逛,都會在轉折處看到壹田田又大又美的蓮花。那些經過細心栽培的蓮花競好似是天然生成,在大地的好風好景裏毫無愧色,夏日裏格外有壹種欣悅的氣息。

我去的時候正好是蓮子收成的季節,種蓮的人家都忙碌起來了,大人小孩全到蓮困裏去采蓮子,對於我們這些只看過蓮花美姿就嘆息的人,永遠也不知道種蓮的人家是用怎麽樣的辛苦在維護壹池蓮,使它開花結實。

“夕陽斜,晚風飄,大家來唱采蓮謠。紅花艷,白花嬌,撲面香風暑氣消。妳打槳,我撐篙,乃壹聲過小橋。船行快,歌聲高,采得蓮花樂陶陶。”我們童年唱過的《采蓮謠》在白河好像壹個夢境,因為種蓮人家采的不是觀賞的蓮花,而是用來維持壹家生話的蓮子,蓮田裏也沒有可以打槳撐篙的蓮肪,而要壹步壹步踩在蓮田的爛泥裏。

采蓮的時間是清晨太陽剛出來或者黃昏日頭要落山的時分,壹個個采蓮人背起了竹簍,帶上了鬥笠,涉入淺淺的泥巴裏,把已經成熟的蓮蓬壹朵朵摘下來,放在竹簍裏。

采回來的蓮蓬先挖出裏面的蓮子,蓮於外面有壹層粗殼,要用小刀壹粒壹粒剝開,晶瑩潔白的蓮子就滾了壹地。蓮子剝好後,還要用細針把蓮子裏的蓮心挑出來,這些靠的全是靈巧的手工,壹粒也偷懶不得,所以全家老小都加入了工作。空的蓮蓬可以賣給中藥鋪,還可以掛起來裝飾;潔白的蓮子可以煮蓮子湯,做許多可口的菜肴;苦的蓮心則能煮苦茶,既降火又提神。

我在白河鎮看蓮花的子民工作了壹天,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覺得種蓮的人就像蓮子壹樣,表面上蓮花是美的,蓮田的景觀是所有作物中最美麗的景觀,可是他們工作的辛勞和蓮心壹樣,是苦的。采蓮的季節在端午節到九月的夏秋之交,等蓮子采收完畢,接下來就要挖土裏的蓮藕了。

蓮田其實是壹片汙泥,采蓮的人要防備田裏遊來遊去的吸血水蛙,蓮花的梗則長滿了刺。我看到每壹位采蓮人的褲子都被這些密刺劃得千瘡百孔,有時候還被刮出壹條條血痕,可見得依靠美麗的蓮花生活也不是簡單的事。

小孩子把蓮葉卷成杯狀,捧著蓮子在蓮田埂上跑來跑去,才讓我感知,再辛苦的收獲也有快樂的壹面。

蓮花其實就是荷花,在還沒有開花前叫“荷”,開花結果後就叫“蓮”。我總覺得兩種名稱有不同的意義:荷花的感覺是天真純情,好像壹個潔凈無瑕的少女,蓮花則是寶相莊嚴,仿佛是即將生產的少婦。荷花是宜於觀賞的,是詩人和藝術家的朋友;蓮花帶了壹點生活的辛酸,是種蓮人生活的依靠。想起多年來我對蓮花的無知,只喜歡在遠遠的高處看蓮、想蓮;卻從來沒有走進真正的蓮花世界,看蓮田背後生活的悲歡,不禁感到愧疚。

誰知道壹朵蓮蓬裏的三十個蓮子,是多少血汗的灌溉?誰知道夏日裏壹碗冰凍的蓮子湯是農民多久的辛勞?

我陪著壹位種蓮的人在他的蓮田梭巡,看他走在占地壹甲的蓮田邊,娓娓向我訴說壹朵蓮要如何下種,如何灌溉,如何長大,如何采收,如何避過風災,等待明年的收成時,覺得人世裏壹件最平凡的事物也許是我們永遠難以知悉的,即使微小如蓮子,部有壹套生命的大學問。

我站在蓮田上,看日光照射著蓮田,想起“留得殘荷聽雨聲”恐怕是蓮民難以享受的境界,因為荷殘的時候,他們又要下種了。田中的蓮葉坐著結成壹片,站著也疊成壹片,在田裏交纏不清。我們用壹些空虛清靈的詩歌來歌頌蓮葉何田田的美,永遠也不及種蓮的人用他們的歲月和血汗在蓮葉上寫詩吧!

鳳凰的翅膀

作者:林清玄

我時常想,創作的生命可以分成兩類:壹類是像恒星或行星壹爭,發散出永久而穩定的光芒,這類創作為我們留下了許多巨大而深刻的作品;另壹類是像彗星或流星壹樣,在黑夜的星空壹閃,留下了短暫而眩目的光輝,這類作品特別需要靈感,也讓我們在壹時之間洗滌了心靈。

兩種創作的價值無分高下,只是前者較需要深沈的心靈,後者則較需要飛揚的才氣。最近在臺北看了意大利電影大師費裏尼(Federico Fellini)的作品《女人城》,頗為費裏尼彗星似的才華所震懾。那是壹個簡單的故事,說的是壹位中年男子在火車上邂逅年輕貌美的女郎而下車跟蹤,誤人了全是女人的城市,那裏有婦女解放運動的成員, 有歌舞女郎、蕩婦、潑婦、應召女郎、“第三性”女郎等等,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費裏尼像在寫壹本靈感的記事簿,每壹段落都表現出光輝耀眼的才華。這些靈感的筆記,像是壹場又壹場的夢,粗看每壹場均是超現實而沒有任何意義,細細地思考則仿佛每壹場夢我們都經歷過,任何的夢境到最後都是空的,但卻為我們寫下了人世裏不可能實現的想像。

誠如費裏尼說的:“這部影片有如茶余飯後的閑談,是由男人來講述女人過去和現在的故事;但是男人並不了解女人,於是就像童話中的小紅帽在森林裏迷失了方向壹般。

既然這部影片是壹個夢,就用的是象征性的語言;我希望妳們不要努力去解釋它的涵意;因為沒有什麽好解釋的。”有時候靈感是無法解釋的,尤其對創作者而言,有許多靈光壹閃的理念,對自己很重要,可是對於壹般人可能毫無意義,而對某些閃過同樣理念的人,則是壹種***鳴,像在黑夜的海上行舟,遇到相同明亮的壹盞燈。

在我們這個多變的時代裏,藝術創作者真是如鳳凰壹般,在多彩的身軀上還拖著壹條斑燦的尾羽;它從空中飛過,還唱出美妙的歌聲。記得讀過火鳳凰的故事,火鳳凰是世界最美的鳥,當它自覺到自己處在美麗的顛峰,無法再向前飛的時候,就火焚自己, 然後在灰燼中重生。

這是個非常美的傳奇,用來形容藝術家十分貼切。我認為,任何無法在自己的灰燼中重生的藝術家,就無法飛往更美麗的世界,而任何不能自我火焚的人,也就無法穿破自己,讓人看見更鮮美的景象。

像是古語說的“破釜沈舟”,如果不能在啟帆之際,將岸邊的舟船破沈,則對岸即使風光如畫,氣派恢宏,可能也沒有充足的決心與毅力航向對岸。藝術如此,凡人也壹樣,我們的夢想很多,生命的抉擇也很多,我們常常為了保護自己的翅膀而遲疑不決,喪失了抵達對岸的時機。

人是不能飛翔的,可是思想的翅膀卻可以振風而起,飛到不可知的遠方,這也就是人可以無限的所在。不久以前,我讀到壹本叫《思想的神光》的書,裏面談到人的思想在不同的情況有不同的光芒和形式,而這種思想的神光雖是肉眼所不能見,新的電子攝影器卻可以在人身上攝得神光,從光的明暗和顏色來推斷壹個人的思想。

還有壹種說法是,當我們思念壹個人的時候,我們的思想神光便已到達他的身側溫暖著我們思念的人;當我們忌恨壹個人的時候,思想的神光則書到他的身側和他的神光交戰,兩人的心靈都在無形中受損。而中國人所說的“緣”和“神交”,都是因於思想 的神光有相似之處,在無言中投合了。

我覺得這“思想的神光’與“靈感”有相似之處,在“昨夜西風調碧樹,獨上高摟,望盡大涯路”時,靈感是壹柱擎天;在“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推悸”時,靈感是專註的飛向遠方;“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時,靈感是無所不在,像是沈默的、寶相莊嚴的坐在心靈深處燈火闌珊的地方。

靈感和夢想都是不可解的,但是可以鍛煉,也可以培養。壹個人在生命中千回百折,是不是能打開智慧的視境,登上更高的心靈層次,端看他能不能將仿佛不可知的靈感錘煉成遍滿虛空的神光,任所邀翔。

人的思考是鳳凰壹樣多彩,人壹閃而明的夢想則是鳳凰的翅膀,能沖向高處,也能飛向遠方,更能歷千百世而不消磨——因此,人是有限的,人也是無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