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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消失之日——讀谷川俊太郎《小鳥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在這個我們極其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世界中,是否存在著永恒之物?也許有,也許沒有。只是對於渺小的人類——我們而言,永恒什麽的過於遙遠,也過於虛幻,就像黎明時天邊若隱若現的晨星壹般。於是我們壹邊翹首觀望那臨近地平線的寶石,壹邊又撫摸著睡了壹晚後還略帶體溫的被褥——沒錯,我們身邊的壹切,還是會消失的。可能是外物在自己的註視下消失,也可能是自己先消失,隨後壹切便變為虛無。所以我們終究見不到永恒之物,即使它是存在的。更何況見到了也無法證明,因為只有永恒才能見證另壹個永恒。消失的那天遲早會到來,而在那之前,我們經歷的,便是所謂的人生罷。

那麽在這人生中,我們又會遇到什麽?我們遇到的,還是永無止境的消失。就這個意義上講,消失本身就是壹種永恒。

於是,野獸消失了,從森林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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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壹看是環保主義者的作品,告訴人們要珍愛野生動物。其實這樣想也無可厚非,雖然詩歌中出現的東西大多都是意象,但如果能讓其表面意義也有壹定的啟示作用,又何樂而不為呢?其實本詩每壹節都是如此,其表面含義過於直接和單純,以至於小孩子讀起來也不會感到壹絲晦澀。但這樣壹來就不成其為詩,反而是童謠了。所以作為讀者,就算可能會錯,可能會把作者的意圖破壞得體無完膚,也要盡可能地將思維擴展開來,從而得到屬於自己的答案。人們常說詩人的功夫在詩外,其實讀詩者的功夫又何嘗不是呢?

那麽這個“野獸”到底是什麽?光看第壹節的話似乎不太好理解,也許把後面的幾節都看完了就會明白吧。

縱觀全詩,後幾節中與“野獸”位置相同的意象分別是“魚”、“孩子”、“自己”以及“小鳥”。相對應的,當它們消失後,人們的行為分別是“鋪路”、“修建港口”、“建造公園”、“相信未來”以及“無知地歌唱”。也許別的地方不好理解,但這“相信未來“卻是再直白不過的了。“自己”從人群中消失了,之後“人彼此變得十分相似”,所以這並不是指生命的消亡,而是作為個體的人無法從廣義的人的集體中分離出來,已經“泯然眾人”了。但是呢,詩中的“人”並沒有在意,而是選擇“繼續相信未來”。他無視已經消失的個性和榮譽感,只壹味的做著夢。

然後最後壹段,“小鳥”消失了。上面人們至少還有夢可以做,有未來可以相信,但現在連夢想都消失了。“小鳥”這意象,很容易讓人想到天空、想到天堂,想到壹切人類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境。而正是因為這只“鳥”很“小”,和宏大無垠的天空形成強烈反差,所以它更被賦予了壹種向著夢想、理想鄉和光明未來不懈拼搏的精神。那麽現在,連夢想和追夢的精神都消失了,“人”還剩下什麽呢?恐怕只有生命了吧。但是沒有關系,就算壹切都消失了,只要這條命還在,我們還是可以“無知地繼續歌唱”,多麽大的諷刺!

當然,這“歌唱”之所以是“無知地”,是因為它並不是壹種樂觀主義精神,或者說不是壹種真正的樂觀主義精神。周國平先生曾說過:“人生的悲劇性方面,本是壹切人生哲學不應當回避的方面。膚淺的樂觀主義回避這個方面,虛假的樂觀主義掩蓋這個方面,適見其膚淺和虛假。”它更不是尼采所謂的“酒神精神”,尼采強調:“甚至在生命最異樣最艱難的問題上肯定生命,生命意誌在生命最高類型的犧牲中為自身的不可窮盡而歡欣鼓舞——我稱這為酒神精神。”而詩中的“歌唱”,只是空洞的發泄而已,其中沒有包含任何東西,更何況是生命意誌呢?有強烈生命意誌的人又怎麽會讓自己的生命變得僅僅是生命?

若讓我為這首詩補寫壹節,也許我會這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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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大地消失的日子

大地沈默地註視著遠方

生命在大地消失的日子

人還在那裏,壹成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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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筆拙劣,難入各位法眼。我之所以想補上這樣壹節,大概是出於壹種斬草除根的心態。所謂的“人”,有的時候不逼到死角是不會真正醒悟的。既然要消失,那麽就不要剩下,把生命也壹起送走罷。然後,最大的悲劇便誕生了,“人”看慣了滄海桑田,無數的事物在他眼前消失,直到最後自己也消失了,“人”本身卻未曾有過壹點變化。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也是用自己的生命見證了“永恒”呢。

所以這首《小鳥在天空消失的日子》所要表達的,正是我們,所謂的“人”在假設的“消失的日子”來臨前必須要做些什麽。但是具體要做什麽,作者沒有說,他沒必要並且沒辦法說。詩就是要給讀者留出思考空間的,並且每個人要做的事情也不盡相同,不能壹概而論。只要我們能意識到這壹點便好,在“野獸消失”、“魚消失”、“孩子消失”、“自己消失”、“小鳥消失”以及最後“生命消失”的日子來臨前,必須做些什麽……

對了,那麽之前的“野獸“、“魚”和“孩子”又是什麽呢?它們和之後的壹切又有怎樣的關系?若是按照上面的思路,“自己”是作為個體的人的個性和榮譽感的話,根據上下文遞進的關系,“建造公園”實在難以與之結合起來。所以可能還是單獨看待比較好。而且有壹個細節也值得註意,那就是前三節“人”做的事情都是壹種“修建”的創造性活動,後兩節則發生了變化。如此看來,“人”在某種東西消失之時,得到了另外壹些東西。

為什麽孩子在大街消失,大街反而會變得更加熱鬧?是因為人們修建公園麽?應該是這樣。“孩子”壹直是壹種單純而快樂的意象,但“公園”也可以映射出快樂,因此這兩種快樂必然不同。人們失去的是滿足初心的“單純的歡樂”,得到的則是熙熙攘攘的“欲望的快樂”,前後本質已然發生了改變。簡單來說,就是由“單純”變成了“復雜”。

按照這種得失的思路看前兩節,也許會明晰壹些。由於“路”和“港口”都有促進交通的作用,因此倘若第壹節的“路”以此為意,那麽第二節的“港口”就只能從“捕魚“的角度來看了。這樣壹來,第壹節中,“人”失去的是“自然”,得到的是“秩序”;第二節失去的是“長久利益”,得到的則是“短暫滿足”;加上第三節的失“單純”得“復雜”,壹條“人”被禁錮、變短淺、變扭曲的軌跡便躍然眼前了。

人在墮落。

人因墮落而變得彼此相同。

好像豁然開朗了,壹條由發散至集中的脈絡貫穿整首詩,使得“消失”這壹核心顯得更加刺眼。該行動了,就像AKB48《Beginner》中的那句歌詞壹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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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消失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