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馬蹄寺山依然是雪花飛揚,整個馬蹄寺山都籠罩在陰霾中,但天氣的陰沈、寒意並沒有減弱我們到馬蹄寺的迫切。我知道,這份迫切不光光是來此找尋壹處心靈的凈土,來朝拜和覲見這些石窟的佛像,而是心裏的那份冥冥中的牽掛時時刻刻在揪擾著自己。
雖然這已經是第三次來到馬蹄寺了。1993年的那次,父母帶著我,遊過後深有體會,那是對大山的體會,是對祁連山的壹次近距離的接觸,但對馬蹄寺卻沒有多少印象。而2003年,是和單位上的幾個同事壹起來的,那時是作為壹個文化的初醒者,對馬蹄寺已經有了壹個初步的認識,對馬蹄寺的 歷史 文化有了壹個大體的思考。回來後寫作的那篇《暗殤馬蹄寺》,是作為壹個文化良知者對現今馬蹄寺存在狀態的壹種思考,是對馬蹄寺遭到破壞的惋惜。而對於這壹次的到來,似乎已經讓我對馬蹄寺從 歷史 文化的背景和風物景色有了壹個比較全面的認識。而這每隔十年的到來,似乎都能看到馬蹄寺的變化,也看到了國家層面對文化的逐漸重視。
記得十年前當看到馬蹄寺內那些缺鼻子少眼睛、斷臂、身上開裂口、剝落、斷指的佛像與壁畫的時候,心裏還是隱隱的作痛了壹番。這十年裏,我壹直想再次來看看,但最終由於車途不便,加上工作繁忙壹直沒有再來過。今見時已是修復和重建,作為新顏呈現在我們面前。除過那些放置佛像的石窟是舊的,佛像已然新塑,聽講解員說,那些早期的佛像早已采取特殊手段密封擱置在倉庫裏。因為它們再遭受不起壹點點損傷和毀壞了,它們就像壹個個垂暮的老人,身體虛弱,壹場小小的感冒也可能要了他們的命。歷經時間的摧殘,後經長期無人管轄,如今能幸存下來也算是劫後余生了。相比起在中國北方的這片大地,很多文化古跡在經過 歷史 動蕩的洗禮以後基本上就蕩然無存了。有時候我就想,這是我們國人的愚昧,還是人性當中破壞欲的正常體現?當今天,我們意識到文物遺跡重要性的時候,才忽然發現這些文物遺跡的可貴之處。但後悔已沒有用了,世上也沒有賣後悔藥的。 歷史 中有些是讓我們不敢詬言的,卻讓我們體會到那些動蕩的 歷史 時期對文化曾經造成的破壞和傷害是那樣深刻。索性,這些石窟裏的佛像、壁畫隨著後來 旅遊 業升溫得到了政府部門的重視和保護,經過重建和修復,依然煥發出它藝術的光彩。
作為馬蹄寺石窟,它是繼敦煌莫高窟、榆林石窟之後,河西走廊三大石窟之壹。而更讓人驚嘆的是其絕壁外的鑿洞,這大大小小二十壹個石窟全部是懸掛在絕壁上的,其險峻和當時開鑿的艱難可想而知。當看到那些洞壁上顯眼的鑿痕,更是驚訝於古人毅力的堅強。如何在石壁上鑿窟,如何鑿出壹個個房間壹般大小的石洞,在多少個日月裏,那些倔強的隱士們,日復壹日,年復壹年地鍛鑿著。當今日從那洞窟中走過的時候,仿佛仍能聽到日夜不休的叮當聲。在沒有走進馬蹄寺石窟還不曾覺得,走進以後,才知道這些石窟的開鑿絕不僅僅代表人間的苦難,而更多地像是在詮釋人生的真諦。在這裏,那些苦修的隱士們靠著這每日不停歇的清脆的聲音壹點點頓悟,最終佛窟建成時,也是他們功成時。
有的人,可能壹生就鑿了壹個洞窟,而有的人壹生則鑿了很多個。有的人認為壹生做壹件事情,做的盡善盡美便可;而有的人不斷地在追求突破與戰勝自我。在這盡善盡美與不斷的追求中,造就了馬蹄寺石窟獨壹無二的藝術特色。那神態,那優雅與超凡的身姿,那恢宏的氣勢,那威嚴與慈祥的面容,都是獨壹無二的。雖然馬蹄寺石窟排在國內四大石窟之後,但它同樣是我國石窟藝術中的瑰寶,特別是金塔寺的高肉雕飛天在國內是絕無僅有的。而且它還是漢傳佛教與藏傳佛教並存的壹座寺廟,呈現出壹種異樣而獨特的佛教文化現象。馬蹄寺石窟內神態各異各式神佛,各種氣宇軒昂的佛塔,這些神佛和佛塔被放在這些鑿出的洞窟裏,儼然看不出它是鑲嵌在裏面的,而就像生長出來的壹樣,與這裏的壹切渾然融為壹體。
我想那些開鑿者,起初可能並未想到這些石窟後來會變成寺廟。因為最初開鑿的這些石窟僅是壹些學者和隱士,在這裏躲避戰亂的居所。後來來了壹些和尚,當然是壹些苦修和尚,也加入了鑿窟的大軍中。漸漸,當隱士退出 歷史 舞臺後,和尚們便閃亮登場了。雖然在魏晉時期,和尚們的地位依然很低,但通過佛教文化的不斷滲透,已然在本地落了戶。在還沒有走向俗世之前,馬蹄寺成為他們不二的首選地。但佛教已經在西域乃至河西走廊傳播開來。據記載,當時的北涼國國主沮渠蒙遜在阻攔了西去求法的和尚法顯,法顯在其國內開展的講經說法並沒有滿足這位皇帝的向佛之心,在對法顯放行後,他又下令在他的出生地臨松山澗(馬蹄寺石窟處)開鑿佛窟。在馬蹄寺石窟群落中,有很大壹部分是北涼時期開鑿的。後來和尚們陸續加入,讓這裏最終變成壹處遠近聞名的寺廟。這是壹段幾乎人人***知的關於馬蹄寺的壹段 歷史 。
再後來回鶻、吐蕃、西夏、蒙古等民族的出現,讓這裏又從漢傳佛教寺院,變成了藏傳佛教寺院。而它的這些變化與它所處的絲綢之路重要地帶,幾千年的 歷史 風雲變幻,我國佛教文化傳輸重要通道,魏晉的動蕩年代,以及人們內心的浮躁與追求平靜和這裏歷來是少數民族聚集區的 歷史 原因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我想,每壹種文化的呈現都有著它必然的原因。我們只需要用心靈默默地來體會、觀察,這些出自藝術家手下絕美而驚艷的藝術品,我們才能與它們達成心靈上的默契與溝通,最終真正理解這藝術的真諦和內涵。
二
對於馬蹄寺來說,簡簡單單把它當作壹個佛教寺廟來看,那就沒什麽意義了。實際上馬蹄寺石窟的存在是有其特殊的文化意義的。不光是其同樣作為我國石窟藝術的瑰寶,同時它也是魏晉文化在現實 社會 中的體現,可以把它看成是魏晉文化的壹個遺留物。
說到馬蹄寺,很自然地會讓我們想起壹個人,那就是最早帶領學生到這裏開鑿石窟的郭瑀。郭瑀,敦煌人,魏晉名士。壹說敦煌,會讓人馬上想到聞名遐爾的敦煌莫高窟。是的,馬蹄寺石窟的確與敦煌莫高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且馬蹄寺石窟內很多石雕的雕刻手法可,無不與敦煌莫高窟如出壹轍。但這與郭瑀的生世並沒有多少關系。這只是後來佛教東漸傳播過程種所留下的印跡。
其實郭瑀的到來,並沒有多少神秘。他起初是以學子的身份到張掖求學的。當時正值東晉末年,中原發生永嘉之亂,史稱五胡亂華事件。相比起當時中原的混亂,本來壹直被遊牧民族窺視的河西走廊成為壹塊理想的福地。很多名士也相約來到這裏,教學相長,辦書院教學生,成為延續他們生命意義的唯壹途徑。正是這些文化名士的到來,在這裏掀起了,與當時江南文化、中原文化並稱的河西文化三大文化體系。郭瑀前來求學的老師正是在張掖東山書院授學的文化名士郭荷。郭荷死後,郭瑀繼承了郭荷的衣缽,為避俗世的打擾,他便將書院遷至今天的馬蹄寺。似乎在他到來之前,這裏還是壹片未開發的處女地。雲山霧罩,山林峭拔,郁郁蔥蔥,有柔美鋪排的瀑布,還有縱橫交錯的山澗,似乎這樣的地方更應該稱之為人間仙境。人是不是更應該生活在這樣的壹個地方?所以後來郭瑀從張掖大東山遷往馬蹄寺,當看到這裏山清水秀時,而且適合開鑿石窟,他就依依不舍的,不想離開了。
起先,他是為避戰禍,主要是為躲避壹些官僚和帝王請他為官。魏晉人就是這樣,他不想在那種飄搖不定的生活裏迷失自我,而他們想的恰是想在這青山綠水間陶冶自己的情操,滋潤自己的精神。這從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中稽康的《與友絕決書》中就可以看出,他們中很大壹部分人,他們寧可死,也不願失去這壹份自由,他們是真正的隱士。
他們就是要在這種隱藏當中找到生活的真諦,找到人生的真諦。而苦修也成為這種隱士生活必備的功課。所以,郭瑀帶領學生開鑿石窟順理成章。因為他們的苦修就是開鑿石窟。加上還有壹些佛教徒的加入,他們的石窟從最開始的住人,到後來成為正經八百的佛窟。讓這些石窟從本質上有了較大的轉變。而並非壹開始就是佛教聖地。
三
我們從 歷史 教科書上可以看到,西晉末年東晉之初,發生了 歷史 上著名的永嘉之亂。胡人亂國,造成了中國長達半個世紀的分裂 歷史 。中國北方先後分裂成十六個國家。中原更是亂的壹塌糊塗。中原人士中很多都跑到河西來躲避戰亂。相對於中原來說,河西雖然也經歷著戰火的洗禮,但還算相對穩定,加上輪番上陣的那些帝王們也是求賢若渴,為維護自己的統治,大力地招收名人學士,特別是壹些有學問的人。所以中原的名士和有學問的人都跑到河西來,掀起了當時河西文化的大發展大繁榮。
郭瑀的到來正是這樣。並不是壹開始就來講學的,他最開始是來求學問的。當他在敦煌的時候就聽到大學問家郭荷在張掖講學。他便慕名前來 。
對於郭瑀本人的聰慧和極高的悟性,馬上得到了郭荷的認可。那麽多學子中,他是唯壹壹個繼承老師衣缽的人。東大山東山寺唐山書院,作為當時張掖最大的私人書院,在郭荷短短的80年間,這裏的僧眾和學者多如牛毛。當郭瑀成長起來以後,為避免俗世的幹擾,郭瑀便從張掖東山寺遷往了馬蹄寺,隨後也開始了他的講學生涯。1000多人,白天鑿石窟,晚上就在石洞裏聽他講課。這樣的盛況讓外界的很多人咂舌稱贊,所以,到後來他還是被外界所知曉,所以,壹批壹批的帝王們或者是將要建功立業,闖出壹翻天地的人們輪番請他出山。前涼的張天錫來找過他,前秦的符堅也來找過他,都被他婉言謝絕,最終郭瑀沒有堅持住,而被王穆糾擾,跟隨王穆壹起反抗前秦,但又因王穆殺友絕食而死。
郭瑀的死,就如他的到來壹樣,又壹次改寫了馬蹄寺的命運。馬蹄寺不再是那些學者的隱居處,而從此,被壹些僧眾繼續留居,並在此基礎上擴大修建,藏以佛像,建成了寺廟。後北涼國國主沮渠蒙遜也酷愛佛法,又因在自己的家鄉,便在前代開鑿石窟、供奉佛像的基礎上,大開佛窟之先,再次補充了郭瑀時代佛窟的數量,後經的北魏、北周、隋、唐、元、西夏、明、清歷代補充鑿建,最終形成今天的規模。
但今天的奇跡是建立在昨天的 歷史 之上的。如果沒有郭瑀,這裏也不可能形成這樣獨特的石窟群,讓我們領略到如此美妙的藝術。但郭瑀本人並未可知,他的時代已經遙遙地離我們遠去,但他的功績,他的學問,他在這個世間的名望,註定與這個佛窟,與這個寺廟有著扯不斷的淵源。
當今日我們再次撫摸洞中石壁上留下的那壹鑿子壹鑿子劃下的鑿痕,心中不免有幾分感慨和敬佩,敬佩古人的持之以恒毅力之堅強,相比起我們今天的人來說,能有幾人承受?不要說那些超強度的勞動了,光那清苦就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但正是有了他們,這些石窟與佛像,才奠定了其作為國內石窟藝術繞不過的壹道風景,才成為我們今天瞻仰的壹個奇跡!
作者簡介:萬有文,男,甘肅高臺縣人,出生於1981年8月7日,中國詩歌學會會員、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曾用筆名阿文、萬禹等,作品見《詩刊》《星星》《陽光》《散文選刊》《詩選刊》《四川文學》《飛天》《詩歌月刊》《延河》《國家濕地》《甘肅日報》《牡丹》《芒種》《短篇小說》《詩林》《石油文學》《中國文學》《散文家》等報刊雜誌,已出版詩集《故地》《月照河西》,曾獲詩刊社征文獎、國土資源部作協主辦的首屆“徐霞客杯”地學詩歌散文征文大賽佳作獎、張掖市第四屆金張掖文藝獎,並有小說、詩歌作品入圍“趙樹理杯”全國鄉土文學征文大賽、天津詩歌節及全國青年陽關詩歌獎。現供職於高臺縣文化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