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 7年,他致仕後開始了晚年在上饒的真正閑居生活。韓元吉壹生中效的人物有數百位,而重要的人物有 4位。其中呂祖謙是他的女婿,先他而逝。陸遊是他交往時間最長的朋友。朱熹是他學術上的諍友,而辛棄疾則是他退居上饒時來往最密切的朋友。辛棄疾最後定居上饒的時間是在淳熙 9年,即他的帶湖新居落成之後。對他而言,韓元吉是政壇和文壇的老前輩,事實上,元吉還是當時上饒文壇的盟主,辛棄疾因此對韓元吉非常尊重。《稼軒詞》“帶湖之什”有 5首給韓元吉的壽詞,又有 5首與韓元吉的唱和詞,足見兩人交往密切。辛棄疾給韓元吉的祝壽,最早的壹首是作於淳熙 9年( 1182)的《太常引·壽韓南澗尚書》,而最有名的壹首是作於淳熙 11年( 1184)的《水龍吟·甲辰歲壽南澗尚書》詞雲:
渡江天馬南來,幾人真是經綸手?長安父老,新亭風暴,可憐依舊。夷甫諸人,神州沈陸,幾曾回首!算平戎萬裏,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況有文章山山歌酒。待他年、整頓乾坤事了,為先生壽。
詞中辛棄疾對韓氏家庭、韓元吉本人贊美有加,他們兩人的感情基礎主要還在於有***同的抗戰理想,這在詞中表現得非常清楚。韓元吉亦為辛棄疾作《水龍吟》壹闕雲:
南風五月江波,使君莫袖平戎手,燕然未勒,渡瀘聲在,宸衷懷舊。臥占湖山、樓橫百尺,詩成千首。正草蒲葉老,鞭蕖香嫩,高門瑞,人知否?涼夜光牛鬥,夢初回,長庚如晝。明年看取, 旗南下,六騾西走。功畫淩煙,萬釘寶帶,百壺清酒。
韓元吉在詞中對辛棄疾投閑帶湖的生活有非常形象的描繪,是當時詞作中最真實且貼切後首。當時,韓元吉住在上饒城南,築蒼筤亭;而辛棄疾的帶湖莊園則在上饒城北,莊園最豪華的建築當為雪樓。冬天,韓元吉從城南載酒去帶湖與辛棄疾壹道在雪樓觀雪,故辛棄疾有《念奴嬌·和韓南澗載酒見過雪樓觀樓》壹詞,詞上闕雲:“兔園舊賞,悵遺蹤、飛鳥千山都絕。縞帶銀杯江上路,惟有南枝香別。萬事新奇,青山壹夜,對我頭先白。倚巖千樹,玉龍飛上瓊闕……”。詞中“縞帶銀杯江上路”是寫雪中的信江;“青山壹夜,對我頭先白”應指帶湖附近的篆岡和吉陽山。
辛棄疾《水調歌頭·慶韓南澗尚書七十》壹詞,作於淳熙 14年( 1187)據《南澗甲乙稿》中載《南劍道中詩》自註,稱“生於戊戎,至甲子年二十七。”查戊戍年為徽宗重和元年,至淳熙 14年丁未,恰為 70歲。但韓元吉在這次的 70壽辰之後不久即下世,這首詞因此成為韓元吉收到的最後的祝福。
淳熙 9年朱熹從臨安歸福建,途徑上饒,住在韓元吉家。第二天,韓元吉約了當地的詩人徐衡仲壹道陪朱熹遊南巖壹滴泉,辛棄疾知道後亦趕來相會,這便是上饒文化史上著名的南巖之會,關於南巖之會的具體情形,元吉之子韓淲《澗泉集》中《訪南巖壹滴泉》有真切的追憶,這已經在《辛棄疾傳》有詳細的描述,此不贅述。
在上饒,韓元吉與朱熹壹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系,淳熙 10年( 1183),朱熹率門人在武夷山下建武夷精舍,初成之際,請韓元吉作《武夷精舍記》。淳熙 11年( 1184) 2月,朱熹著名的《武夷櫂歌》 10首壹出,韓元吉是第壹個為作和歌的。和歌本有 10首,今僅存壹首。《南澗甲乙稿》卷六《次櫂歌韻》詩雲:“宛宛溪流九曲灣,山猿時下鳥關關。釣礬茶竈山樂,大隱蒼屏日月閑。”
朱熹作為理學家,與當時的文支並不隔膜,他對上饒的詩人的趙蕃、徐斯遠、韓仲止都有過評價。據其上饒的弟子陳文蔚記載:“先生每得未見書必窮日夜讀之……壹日得韓南澗集,壹夜與文蔚同香,倦時令文蔚讀,聽至五更盡卷,曰:壹生做詩只有許多。”從他壹夜與弟子同看詩集,看得實在疲倦而又叫弟子讀給他聽,憑此壹點足見他對元吉詩歌的著迷程度。但朱熹畢竟是理學家,他最後的壹句評語便反映出對韓元吉的惋惜,認為他僅僅是壹個詩人,而終究不能成道學。朱熹還是最早對韓元吉詩進行評論的人,他說:“無咎詩做著者盡和平,有中原之舊,無南方啁晰之音。”若從文學史角度看,元吉的詩詞應該在文學史占壹席之地的,只是學者對他重視不夠。
淳熙 14年,剛度過 70歲生日不久的元吉去世了,陸遊在《祭韓無咎尚書文》中評價他的詩文是“落筆天成,不事雕鐫。如先秦書,氣充力全,”這是今日所能見到的對元吉作品最恰當的評價,是壹點不誇張的。陸遊是當時最長壽的詩人之壹,他的許多詩友比他年輕的或比他年長的都壹個個先他而去。留下的雖然活著,但都是孤獨地活著。對於陸遊來說,回憶老朋友便常常在為他的日課。有時候,他偶然打開書篋,看到了韓元吉的來信,便觸景生情,作《開書篋見韓無咎書有感》。陸遊集中有許多記夢詩,其中有兩首是寫夢到元吉的,特別動情,其中壹首雲:
積雪欲照夜,老雞方唱晨。
諸公逝不久,幽夢忽相等。
話舊殷勤意,追觀見在身。
悠然又驚覺,撫枕壹悲辛。
還有壹首是寫與韓元吉同回京口,遍覽勝景,互相唱和,壹覺醒來,知為夢境,便籍枕作詩雲:
隆興之初客江臯,連攘結駟皆賢豪。
坐中無咎我所畏,日夜酬唱兼詩騷。
有時贈我玉具劍,間亦報之金錯刀。
舊遊忽墮五更夢,舉首但覺鐵翁高。
……
詩中陸遊稱元吉所作詩歌,使他敬畏,這也是對元吉的另壹種評價,反映了陸遊對韓元吉的尊重。
著名的詩評家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論韓元吉時稱:“韓尚書南澗本桐木派,有《甲乙集》……當是時,巨儒文士甚盛稱無咎與茶山。”方回還認為在江西詩派流行的當日,韓元吉詩不落流行,自成壹家,實為難得。韓元吉的詩文後來不傳,到清代《四庫全書》編者才從《永樂大典》中輯錄到 22卷,即今存於《四庫全書》中的《南澗甲乙稿》中立壹補傳。繼方回之後,《四庫》館臣對元吉的評價是符合歷史事實且最為重要的。《提要》雲:“統觀全集,詩體文格均有歐蘇之遺,不在南宋諸人之下,而湮沒不傳,殆不可解。然沈晦數百年,忽出於世,炳然發翰墨之光,豈非精神光彩終有不可磨,誠者故靈物 訶,得以復顯於今歟?”
元吉之子韓淲也是當時著名的詩人,號澗泉,與號章泉的趙蕃齊名,時人稱為“上饒二泉”,韓淲有短期仕歷,基本上以詩人終其壹生。韓元吉死後墓葬城東,其子孫定居在上饒各地,尤以鉛山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