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色堇
零星的燈火,任性的榕樹掩飾著
內心壹些秘密的想法
這裏回蕩著數不清的寂靜
只有遠處壹浪浪的潮湧漫過
我有些疲倦的影子
它們劃過沙粒,劃過
夜風中最稠密的部分
月光撒下來,海面落滿了碎銀
像壹個故事的發光處
今晚我無所事事,只能在島上傾聽
大海在自己的世界裏狂歡
我靠著虛空與波濤的轟鳴
看壹棵三角梅
在夜色中綻放得心滿意足
在棠樾
空氣中有木棉的味道,音樂的味道
詩歌的味道,繁花爭寵的味道
它們灑滿了八樓的陽臺
仙女湖的蓮蓬
像壹只鍍滿金湯的小獸
在彎曲的時間裏註視著南方的冬季
它蕩漾在令人興奮的時代
我輕輕推開那些輕煙
我知道余生要被包裹在壹株木棉裏
我要在這裏用愛煮酒
用微涼的手接近壹只鳥的目光
生活在此拐了個彎
我想與那些香茅草
壹起撐起壹片天,守著胸中的爐火
守著河流之外的幸福
我希望,在棠樾心能被點緩緩點亮
風從身邊吹過
天下無事的壹日
我想掐壹朵花送給她
送給這個不熟悉冬季的城市
她婉拒道:花會疼,不能折枝
此時,那隱匿的香氣與孤獨
擁抱在壹起
在這裏,我不用擔心降水量不足
不用擔心神的旨意是否能實現
風從身邊吹過
我們攜手的心比天地更廣闊
我們在花香中享受著繽紛和喜悅
此時,我想在落滿荊棘的風中愛她
在更高的清寂中完成內心的夙願
當然,我想成為她真正的子民
和壹個親密的人
而不是壹串零亂的腳印
深秋的橘園
這些時光中的果子不可輕易入口
它們掛在清寂的曠野
壹串壹串的,像小姐姐的笑聲
我想知道
它們是否會愛上昨日的江山
愛上壹群折枝的人
它們也許更願意聽壹聽山間的溪流
看壹看橘園的四周
到處都落滿了少年的歌聲
這不是杜撰,更像是壹些光線
這些熱烈的美
寓言壹樣搖蕩在壹首詩裏
雪中的柿子樹
這些壯烈的火,用熾熱裹緊了寒冷
鉚著勁兒,積攢著更多的傲骨
我幾乎忘了它深秋的影像
是誰用蒼老的手臂擎著壹生的暖意
它們趕走的是喧囂而不是雪
這些柔軟而尖銳的靈魂
我贊賞它們在風中的不悲不喜
壹場舊事被再次提起
這不是閃念亦不是隱喻
是大雪之年翻山越嶺的蒼茫
是壹顆柿子樹
改變了我們切入世界的方式
面對大海
面對大海我常有淚水溢出
這並不是遁世者的自喻
這是壹個陰郁詩人無法修復的心理
大海將教會我認識世界奔湧的樣子
陳舊的我討厭海上漂浮著的捕魚人
他們只有自己的生活
為此卻失去了壹顆悲憫之心
他們只能讓自己的靈魂空空蕩蕩
我沒住在海邊管不了那麽廣闊的事
薄暮時壹些海水漫過腳踝落到心裏
面對浩瀚的大海凝視生活是艱難的
我無需在它面前遮遮掩掩
那些落進海水的句子在晚霞中顫動
中秋之夜
那麽薄的月光像流水傾瀉而下
我崇敬那銀質的典禮
就像是我丟失的壹個舊址
更像是我摸不到體溫的摯友
相思的人把最後壹個詞命名為重生
現在有誰願意與妳靜坐或者對話?
月色如此遙遠
我隱約聽到時間清晰的爆裂聲
聽到落葉無處棲息的傷感
我懼怕這純凈與淒美的畫面
今夜我們不談別離
只在天涯處拱手相認
宿命的顫動如此真切
壹只麻雀在窗外的酸楂樹上
不停地啁啾
它是哪壹只,是不是昨天的那壹只
在寒冷的北方早已不再重要
也許,深秋對它們僅僅是辨認
而不是喚醒
在雨水與汙漬混合的午後
宿命的感覺如此真切
我的世界被風狠狠地
撕裂,蹂躪,抽打
我看到的冷
濃煙般翻滾,刀子般凜冽
它們在枯萎中停了下來
它們與我糾纏在壹起
桑科草原
淡綠,淺黃色的山脊
像上好的絲綢向天空鋪展
變換不定的波浪如莫奈的油畫
氈房裏隱約飄來卓瑪蒼茫的歌聲
遼闊的暮色加深了高原的質地
壹只雄鷹,壹群黑黢黢的牦牛
斜坡上列隊而行的山羊
它們是草原的動詞,它們滿足了
我對桑科最好的贊美
此時,壹聲鳥鳴在草木中閃現
撞響迎面而來的綠和它生動的童年
三千米的高反讓我分辨不出
哪是牦牛的蹄印哪是馬的足跡
我知道甘南的阿信在等我們
我知道心中的“拉章”在升起
對壹朵花的記憶
數九寒天,只有坡地上的梅
無論羞澀或是沮喪都默默地散發著
屬於它自己的味道
我抱著它的香,那麽緊張那麽小心
這些年我能抓住的東西像壹陣風
吹過瑟縮的落日
也吹過我矚目妳多年的眼神
我想妳壹定記得我們牽手的月夜
有著荷花壹樣聖潔的清輝
映照著土地的盟誓和相似的疼痛
我們不需要知道明天的事情
在最冷的季節,剔除著錯誤和恐懼
我壹次次觸摸著妳的有生之年
我們還有多少這樣的凝視
還有多少這樣未被寬恕的夜晚
當萬籟俱寂時我們望著鏡中的自己
花朵們波瀾不驚地開著
我願意再做壹次祈禱
妳看,異木棉上落滿了祥雲
壹株梅花正綻放得幸福而飽滿
作者簡介
三色堇,本名鄭萍,山東人,寫詩,畫畫,現居西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文學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在線簽約作家。獲得天馬散文詩獎、中國當代詩歌詩集獎、傑出詩人獎、“《現代青年》十佳詩人”稱號等。有作品散見於《人民文學》《北京文學》《上海文學》《詩刊》《詩歌月刊》《星星》等多種期刊。作品入選多種選本。出版詩集《南方的痕跡》《三色堇詩選》《背光而坐》、散文詩詩集《悸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