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美
孔子稱“辭達而已矣”,就是說辭要質樸無華最美。陸遊《讀近人詩》雲:“琢琱自是文章病,奇險尤傷氣骨多。君看大羹玄酒味,蟹螯蛤柱豈同科。”大羹玄酒,是古代祭祀當酒用的水,蟹螯蛤柱,雖然味道特殊,但終比不上純而無味的大羹玄酒,因為在人們神聖的祭壇上,它們是擺不上的。
樸素美的古典詩詞當推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整首詩明白如話,既不追求想象的新穎奇特,也摒棄了辭藻的精工華美;它以清新樸素的筆觸,抒寫了人們普遍***鳴的思鄉之情,成了炎黃子孫最熟悉的詩歌。
粗獷清淳境界深,茫茫原野響天音。
莫言下裏無人賞,壹曲穹廬勝萬金。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這首北朝民歌格調粗獷豪莽,語言淳樸上口,雖出自“下裏巴人”,卻不遜於“陽春白雪”,它真實抒寫勞動大眾的胸臆,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對詩歌的創作和發展起著推動作用。
語出天然立意新,粉脂除卻更相親。
何愁未有驚人句,眼處心生自有神。
詩歌如果刻意地追求形式的完美和辭藻的華麗,只會失去天然的質樸美,如同壹個容貌姣好的純情少女,過分的追求奇裝異服與粉脂唇膏,愛用濃妝艷飾打扮包裝自己,反而掩蓋固有的風韻,看起來令人不免討厭,倒不如洗凈脂粉鉛華,求其淡裝素抹,更顯得原色原質的可愛。
隱含直露各千秋,流暢清新是所求。
力棄陳言和僻字,剪裁口語也風流。
當今有許多描寫現代生活的好詩,不但充滿現代意識,連語音也是從口語中提煉出來的,如楊孔皆寫的《雞司令》:“春妹喜當司令員,口吹銅哨手揚鞭。開餐恰似兵排陣,啄食猶疑雨滴船。拾蛋朝朝逾兩百,賺錢月月上千元。阿哥相約黃昏後,青飼盈車下夕煙。”這首詩語言通俗流暢,意境也十分清新。聶紺弩先生更是裁剪口語入詩的高手,如“四手同心同壹鋸,妳拉我扯去還來。”(《伐木贈李錦波》)“口中白字捎三二,頭上黃毛辮壹雙。”(《女乘務員》)“把壞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環遊”(《推磨》)等等,這些樸實無華的大白話,所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量是精工華美的辭藻難以比擬的。
含蓄美
意於言外耐人探,欲識本真吟再三。
蘊藉之詩如橄欖,味雖苦澀有余甘。
詩經有篇《靜女》是這樣寫的:“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壹個帥氣的小夥子與漂亮的小姑娘幽期密約在城上的角樓,小夥子來到時,小姑娘卻故意躲藏起來,急得小夥子直搔頭,不知所措。當小姑娘出來送給小夥子壹支光彩鮮艷的紅筆時,小夥子高興得不得了,對小姑娘產生更深的愛慕之情,這就是含蓄的美。如果小姑娘直接出來與小夥子見面,並說些輕佻的話,就顯得索然無味,既沒有“搔首踟躕”的急切,也沒有“說懌女美”的甜蜜。
含蓄美的特點在於:意在言外,耐人尋繹,如吃橄欖,從苦澀之中咀嚼出不盡的甘腴之味;要洗盡鉛華脂粉,給人以“老樹著花”的美感,使讀者體味之後,感受到作品強烈的感染力。壹首好詩不要使人讀過就忘了,要讓人讀過還想再讀,還想從詩裏尋找到壹點什麽東西,又似乎在字面上找不到,但仍然覺得有點什麽東西可以尋找到似的,正是:情在詞外,狀溢目前,不迫不露。
凝煉美
興替千秋只語過,風光萬裏壹言羅。
敲詩拈出尋常句,唯響唯新不在多。
詩歌語言極其凝煉,它要求以有限的篇幅去表現盡可能豐富的內容。用字如用兵,以壹當十。唐代詩人韋莊的“六朝如夢鳥空啼”(《金陵圖》),壹語囊括了吳、東晉、宋、齊、梁、陳六個朝代定都金陵幾百年由興盛走向衰敗的歷史過程,其中有寫景有抒情,情景交融,哀嘆傷感之情溢於言表,真是:只語千秋。杜牧的“千裏鶯啼綠映紅”(《江南春》),僅用七個字,就把方圓千裏的江南春天美景盡鐘其裏,並且有聲有色,春意盎然,可謂:壹言萬裏。
《文心雕龍·煉字》雲:“善為文者,富於萬篇,貧於壹字。”古人煉字要求篇無虛意,句無虛語,語無虛詞,詞無虛字;煉字貴響,遣詞貴便,造句貴新,用意貴遠。但古人煉字更強調意境,不可雕琢過甚。易見事,易識字,易誦讀。平字見奇,常字見險,陳字見新,樸字見色。此“三易”、“四見”可作檢驗煉字好壞的標尺。
意境美
千錘百煉意為先,奇崛雄渾壯大千。
語淺婦孺皆樂詠,意深萬古可流傳。
詩詞創作不僅在於煉字、煉句,更在於煉意。同壹題材在不同詩人的筆下,可以呈現出不同的情景描繪,形成不同的意境和美學效果。如王維的“勸君更盡壹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高適的“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三首詩題材都是寫送行,由於構思和表現手法不同,各自創造了不同的意境美。又如杜甫寫松:“新松恨不高千尺”,陳毅寫松:“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陸遊詠梅:“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毛澤東詠梅:“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詩人獨具慧眼,另辟蹊徑,自成高格,成為煉意的典範。
形象美
毛澤東說:“詩要用形象思維,不能如散文那樣直說。”詩靠形象說話,詩詞創作要用形象思維。詩歌語言的形象美,首先表現在用形象思維進行藝術構思。
超越時空任騁馳,全憑形象巧思維。
風雲際會胸中出,浮藻聯翩筆下摛。
形象思維通過想象和聯想馳騁於極高極遠的空間,突破上下古今的限制,然後在眾多的形象中進行選擇概括,使感情更加鮮明,物象更加清晰,最後創造出具體鮮明而高度概括的形象。這個過程從詩人感物生情到窮情寫物,自始自終是在具體形象而不是抽象的概念中進行。
詠物攄懷貴寫真,須知比興是家珍。
敢教舊調翻新曲,寧復步人身後塵。
比興是詩人描寫事物時激發感情、產生聯想的構思過程和表現手法,說白了就是形象思維的運用。如《碩鼠》:“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通篇采用“比”的手法,形象地揭露統治階級不勞而獲的罪行。又如《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裏用水洲上鳴叫的鳩作起興,以引起下面淑女配君子的內容。
融情入景景生鮮,觸景生情情自然。
想象別開新境界,半由現實半由仙。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現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造境、寫境同樣需要用形象思維,寄情於景,融情入景,所見之景包含詩人的感情,就顯得生動形象,活靈活現;狀物抒懷,觸景生情,情由景生,而非憑空捏造,這情便水到渠成,合乎自然。情景交融,詩人將現實的景與浪漫的情相結合,創造出別開生面的境界,讓人從對形象的體味和感受中,領悟詩的思想並接受美的熏陶。
音樂美
詩詞從來就是吟唱的,故稱“詩歌”。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曾播之弦歌,漢樂府就是音樂機關搜集的民間歌謠,文人詩雖已脫離固定的曲調,但它的音樂性已融入語言的平仄韻律中。
仄仄平平間短長,回環往復韻悠揚。
或吟或唱人陶醉,恰似蓬萊曲壹章。
古典詩詞尤其是格律詩對聲律是非常講究的,要求句分平仄,字關抑揚;前有浮聲,後有切響。具體地說就是:壹句之中平仄相間,壹聯之中平仄相對,上下聯之間,平仄相連。吟之,朗朗上口,音韻和諧,即有抑揚頓挫的節奏美,又有回返往復的韻律美;聞之,就像欣賞優雅的仙樂,讓人得到美的熏陶和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