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帢幘山
任蕃
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松露滴衣裳。
前峰月照壹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
這首詩的作者是唐代詩人任蕃。任蕃壹作任翻,江東人。字不詳,生卒年亦不詳。《全唐詩》說他是唐末人。《唐才子傳》說他是中唐武宗會昌年間(844)在世。任蕃為人剛烈自負。《唐才子傳》記他年輕時曾進京赴進士第,落第後他對主考官表態說:“我出身寒素,不遠萬裏來京城應試。沒有車也沒有傘, 是用手遮著烈日步行來的,主要是想用中舉讓父母高興榮耀。妳難到沒有聽說江南有個任蕃,家貧吟苦,居然還忍心讓他來年再來應試。我不會再來了,就此告辭!今後彈琴自娛,學道自樂耳”。主考官聽後很慚愧,想挽留任蕃而不得。任蕃回家後,果如其言,寄情山水,常遊會稽苕、霅間。有詩名,與張籍、司空圖齊名。為詩重聲調,且不厭改。有詩集壹卷,《新唐書·藝文誌》有傳。
任蕃特別青睞浙江天臺巾子峰壹帶風景,曾有詩雲:“靈江江上巾峰寺,三十年來兩度登。”這首《宿帢幘山》即是寫於遊此山之際。辛文房的《唐才子傳》記載了任蕃修改此詩的故事:
任蕃有次遊浙江天臺巾子峰時,寫下壹首絕句《宿帢幘山》題於壁上:“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松露滴衣裳。前峰月照壹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 寫後頗為自得。第二日南遊,邊走還在邊吟誦此詩。突然發覺詩中“月照壹江水”的“壹”字不妥,與詩中“前峰”下的實景不符:因為江邊有高峰聳立,月色就只能照到半江水而不是壹江水,應用“半”字則顯出半是清輝,半是幽暗,明暗相映,且更富詩意。而且也更能體現詩人此時的`內在情感。因為《宿帢幘山》中的前兩句:“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松露滴衣裳”,不僅點明了登覽季節和時間,其中的“鶴翻松露”也是操守的自喻和暗示:新秋夜生涼之時,獨自佇立峰頂望月也是人生的壹種無奈。“前峰月照半江水”那半是清輝,半是幽暗,明暗相映的江水不正是任蕃的現實人生再現嗎?任蕃此時離帢幘山已有壹百余裏時,仍毅然決定返回改正,待他到題壁前,發現已經被人改成“半”字了。任蕃於是大呼,“臺州有人!”後人為了稱贊任蕃這種著意求精的精神,在任蕃題壁處又題了兩句:“任蕃題後無人繼,寂寞空山二百年。”任蕃熱愛大自然,怡情山水常常忘歸。他曾醉心於臨海巾峰寺壹帶山光水色,曾兩度登覽: “靈江江上巾峰寺,三十年來兩度登。”第三次來遊,竟壹住十年:“豈堪滄海畔,為客十年來”。《宿帢幘山》尤其是“前峰月照壹江水”之所以成為唐詩中的名篇名句,與他長期寄宿山水之間,深諳山光水性分不開的。當然,更是對他這種創作態度的稱許。
據《新唐書·藝文誌》:任蕃家貧,從江東往京城應試,沒有車馬,萬裏之途全靠步行。由於不屈身於有司,落第而歸。其記述赴試經過和感受的詩作《洛陽道》中有詩句雲:“百年路傍盡,白日車中曉。求富江海狹,取貴山嶽小。二端立在途,奔走何由了”。可見在落第之前就對世人求富求貴心生厭煩了。這與他在《宿帢幘山》中所詠歌的半是清輝,半是幽暗的“前峰月照半江水”也是前後吻合的。
“任蕃改詩”的故事除了《唐才子傳》外,明代蔣壹葵《堯山堂外紀》卷三十七,明代李東陽《麓堂詩話》,何文煥的《歷代詩話》,清人陸以湉《冷廬雜識》卷七也都有記載和評論,贊揚這種嚴肅認真、精益求精的創作態度!
附:
任蕃,會昌間人,家江東,多遊會稽、苕、霅間。初亦舉進士之京,不第。榜罷進謁主司曰“仆本寒鄉之人,不遠萬裏,手遮赤日,步來長安,取壹第榮父母不得。侍郎豈不聞江東壹任藩,家貧吟苦,忍令其去候來日也?敢從此辭,彈琴自娛,學道自樂耳”主司慚,欲留不可得。歸江湖,專尚聲調。去遊天臺巾子峰,題寺壁間雲“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松露滴衣裳。前峰月照壹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既去百余裏,欲回改作“半江水”,行到題處,他人已改矣。後復有題詩者,亡其姓名,曰“任蕃題後無人繼,寂寞空山二百年”才名類是。凡作必使人改視易聽,如《洛陽道》雲“憧憧洛陽道,塵下生春草。行者豈無家,無人在家老。雞鳴前結束,爭去恐不早。百年路傍盡,白日車中曉。求富江海狹,取貴山嶽小。二端立在途,奔走何由了”想蕃風度,此不足舉其梗概。有詩七十七首,為壹卷,今傳非全文矣。 ——《唐才子傳》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