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震雲從15歲開始寫作,那是1974年,他剛當兵。那個年代農村孩子沒什麽出路,整天在家裏吃高粱面,生活很苦,因此當兵對壹個孩子是特別好的差使,當了兵,再努努力,提了幹,就可以回家找媳婦。劉震雲當兵時第壹次見到火車,覺得那場面特莊嚴,火車開動放氣時的樣子,“嗚——”真好。排長是老兵,問他想家嗎,他心想有白饃吃還想什麽家啊。那時候拉兵的火車全是悶罐子,沒廁所,都是第二天早上車門拉壹條縫,排著隊撒尿,他在移動的物體上撒不出來,排長讓他排最後,結果壹轉身,他對著排長撒出來了,尿了排長壹褲子。排長跟他急了,說劉震雲我算是認識妳了,他告訴排長說我有點想家了。
劉震雲當兵是在甘肅壹個大戈壁灘上。他說他的壹個新兵朋友是他到目前為止遇到的為數不多的智商特別高的壹個人。壹上火車就開始寫詩“新家安在長城端”。劉震雲感慨道:“在我撒不出尿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寫詩了,可見比我聰明到何等程度。”他朋友說,妳別跟他們弄了,妳跟我學寫東西吧。劉震雲說,跟妳學寫詩啊,成啊。就這麽著,他開始寫詩。他的朋友在幾個月後跑了。壹開始認為他叛逃,那天晚上正睡覺呢,部隊緊急集合,團長說:“投降就讓他投降,不投降就讓他滅亡。子彈,上膛!”壹個團的兵力布置在邊境線上,最後突擊了壹天也沒找著。因為他的朋友回家了。
有壹次劉震雲去他村裏看他,發現他在家裏擺了好多書。村裏人都說他瘋了,農村孩子老不下地幹活,在家看書,不就是瘋了嗎?過了幾年,聽說那朋友殺了人。起因是女朋友也說他瘋了,找了另外壹個男的,他朋友“咣當”壹錘下去把那男的砸死了。公安局審訊他朋友。壹堂審下來,把公安人員的腦袋都弄大了,說沒見過這麽瘋的人。問他壹句話,他能說上幾十句,語速特別快,都是《資本論》上的話。縣公安局的人哪知道這種語言,紛紛嚷道:“他瘋啦—”
劉震雲最後總結說,是壹個瘋子把他領上了文學道路。但對他寫作影響最大的人是他媽媽。劉震雲的母親不識字,但她覺得寫作是件簡單的事。她在鎮上賣過醬油,那時開始學字。醬油店旁邊是個書店,她去抓了壹本書開始看,壹抓就是魯迅的書。後來她知道兒子以寫作為生,聊天時就說:“妳現在也寫東西?這工作不難。”劉震雲說:“我覺得挺難的。” 母親說:“魯迅在寫東西的人裏邊算是壹大個的嗎?”劉震雲說:“魯迅可成啊,好多人都覺得他寫得挺好的,把他當祖師爺。”母親說:“嗨,那寫作這東西太容易了,我看過他的書:後園有兩棵樹,壹棵是棗樹,另壹棵也是棗樹。我都能寫出來,我就是識字少,那有什麽,我賣醬油,壹個是醬油缸,另壹個也是醬油缸。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