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染和烘托是詩歌鑒賞中經常涉及到的概念。渲染旨在通過對環境,人物的行為、心理等作多方面的描寫、形容、修飾,來突出形象,表現中心;烘托則有意避開正面描寫,而從側面著意刻畫,以使所要表現的人、物、事鮮明突出,收到“烘雲托月”的藝術效果。這是兩種不同的表現手法,但經常被人們混為壹談。
那麽,怎樣把握渲染和烘托的區別呢?
第壹,看正面描寫還是側面描寫
渲染屬於正面描寫,烘托屬於側面描寫,這是它們最本質的區別。
(1)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裏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杜甫《登高》)
首聯“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寫登高之所見聞。天高氣爽,風聲獵獵,峽中哀猿長嘯,江渚清水環繞,在水清沙白的背景上,群鳥迎風飛翔,詩句通過六個特寫鏡頭,渲染出秋天的肅殺蒼涼。不難看出,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這些景物描寫對於肅殺蒼涼的秋天來說,它們都是正面的描寫。這樣的正面描寫就是渲染。
(2)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綃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漢樂府《陌上桑》)
見了美麗的羅敷,行者“下擔捋髭須”,少年“脫帽著綃頭”,耕鋤者停下手中的農活,羅敷之美可以想見。這裏沒有直接描寫羅敷的美貌,但羅敷之美通過行者、少年、耕鋤者的反應得到了有力的表現。行者等人的反應,對於羅敷之美來說,顯然是側面描寫,這樣的側面描寫就是我們所說的烘托。
第二,看托體與主體相屬與否
渲染和烘托都是通過具體的描寫來表達中心。如果把渲染烘托中的具體描寫當著托體,那麽所要表達的中心就是主體。在渲染和烘托中,托體和主體的關系是不壹樣的。
(3)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杜甫《絕句》
前兩句借“江碧”“鳥白”“山青”“花紅”來渲染怡人風光,表現愉悅之情。在這裏,“江碧”“鳥白”“山青”“花紅”是怡人風光的具體表現形態,它們雖然各自獨立,但都從屬於“怡人風光”。從這裏可以看出,在渲染中,托體(描寫對象)與主體(所要表達的事物)之間實際上是壹種從屬關系,托體是主體的具體表現,主體是托體的抽象概括。回頭再看例(1),“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對於肅殺蒼涼的秋天來說,其實也是壹種從屬關系,“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是肅殺蒼涼秋天的屬類,肅殺蒼涼藉“風急”、“天高”、“猿嘯”、“清渚”、“白沙”、“飛鳥”而存在。
(4)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白居易《夜雪》)
先寫衾枕之冷,再寫窗戶之明,又寫竹折之聲,連從三個方面來烘托夜雪。托體是“衾枕之冷”“窗戶之明”“竹折之聲”,主體是夜雪。與渲染不同,烘托的托體與主體,既不相似,也不相屬,它們是各自獨立的個體。再回頭看例(2)。托體是行人、少年等人的反應,主體是羅敷之美,托體能夠反映主體,但托體並不是主體的具體表現形態,托體和主體並不相屬。
渲染和烘托是兩種不同的表現手法,要正確認識它們,還要正確把握它們的相對性。
第壹,在壹段描寫裏,對主體理解不同,對表現手法的認識也不同。
韋應物《賦得暮雨送李胄》雲:“楚江微雨裏,建業暮鐘時。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海門深不見,浦樹遠含滋。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頷聯和頸聯描寫“帆重”“鳥遲”“天灰”“樹遠”,無壹字寫雨,卻讓我們感到,在船帆上,鳥羽上,在天際,在大樹上,全都是蒙蒙的細雨。這裏的描寫對象“帆”“鳥”“天”“遠”與所要表現的事物“雨”不是個別與壹般的關系,屬側面描寫,其表現手法顯然是烘托而不是渲染。但是,還可以有另壹種分析。詩人所要表現的事物是“雨景”,而“帆重”“鳥遲”“天灰”“樹遠”是“雨景”的壹個個特寫鏡頭,詩人正是通過壹個個雨中鏡頭濃墨重彩地展現了“雨景”,這是正面描寫,這樣又是渲染無疑了。這並不是誤解概念形成的分歧,而是對所要表現的事物認識不同而形成的不同結論。
第二,在同壹篇作品裏,分析的角度不同,就有不同的表現手法。
杜甫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壹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剛抽新芽的柳枝,成雙成對的黃鸝,自由自在的白鷺和壹碧如洗的青天,四種顏色新鮮而且明麗,構成了絢麗的圖景。對於賞心悅目的美景來說,黃鸝、翠柳,白鷺、青天,都是正面描寫,表現手法顯然是渲染。可是作者表現這美景又是為了什麽呢?原來,色彩的渲染可以傳達出愉快的情感,也可以反襯思歸的感傷,美景對於情感而言,這是側面描寫,這又是烘托無疑了。杜甫的《絕句》“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濃彩重墨寫怡人風光,這是渲染,可這賞心悅目的景象,卻是為寫下文勾起漂泊的傷感作鋪墊的,這就又是烘托了。先渲染,後烘托,局部是渲染,全局是烘托,渲染是手段,烘托是目的,通過渲染而達到烘托的目的,這種現象在借景抒情的詩篇中是很普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