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兩句則開始正面實寫詞人羈旅郴州客館不勝其悲的現實生活。壹個“館”字,已暗示羈旅之愁。說“孤館”則進壹步點明客舍的寂寞和客子的孤單。而這座“孤館”又緊緊封閉於春寒之中,置身其間的詞人其心情之淒苦就可想而知了。此時此刻,又傳來杜鵑的陣陣悲鳴;那慘淡的夕陽正徐徐西下,這景象益發逗引起詞人無窮的愁緒。杜鵑鳴聲,是古典詩詞中常用的表遊子歸思的意象。以少遊壹個羈旅之身,所居住的是寂寞孤館,所感受的是料峭春寒,所聽到的是杜鵑啼血,所見到的是日暮斜陽,此情此境,只能以“可堪”道之。
“可堪”者,豈堪也,詞人這重重淒厲的氣圍中,又怎能忍受得了呢?王國維評價這兩句詞說:“少遊詞境最淒婉,至‘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則變為淒厲矣。”過片“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連用兩則友人投寄書信的典故,極寫思鄉懷舊之情。“驛寄梅花”,見於《荊州記》記載:“魚傳尺素”,是用古樂府《飲馬長城窟》詩意,意指書信往來。少遊是貶謫之人,北歸無望,親友們的來書和饋贈,實際上並不能給他帶來絲毫慰藉,而只能徒然增加他別恨離愁而已。
因此,書信和饋贈越多,離恨也積得越多,無數“梅花”和“尺素”,仿佛堆砌成了“無重數”的恨。詞人這種感受是很深切的,而這種感受又很難表現,故詞人手法創新,只說“砌成此恨無重數”。有這壹“砌”字,那壹封封書信,壹束束梅花,便仿佛成了壹塊塊磚石,層層壘起,以至於達到“無重數”的極限。這種寫法,不僅把抽象的微妙的感情形象化,而且也可使人想象詞人心中的積恨也如磚石壘成,沈重堅實而又無法消解。
如此深重難排的苦恨中,迸發出最後二句:“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從表面上看,這兩句似乎是即景抒情,寫詞人縱目郴江,抒發遠望懷鄉之思。郴江,發源於湖南省郴縣黃嶺山,即詞中所寫的“郴山”。郴江出山後,向北流入耒水,又北經耒陽縣,至衡陽而東流入瀟水湘江。但實際上,壹經詞人點化,那山山水水都仿佛活了,具有了人的思想感情。這兩句由於分別加入了“幸自”和“為誰”兩個字,無情的山水似乎也能聽懂人語,詞人癡癡問詢郴江:妳本來生活自己的故土,和郴山歡聚壹起,究竟為了誰而竟自離鄉背井,“流下瀟湘去”呢?
實際上是詞人面對著郴江自怨自艾,慨嘆自己好端端壹個讀書人,本想出來為朝廷做壹番事業,怎知到如今竟被卷入壹場政治鬥爭的漩渦中去呢?詞人筆下的郴江之水,已經註入了作者對自己離鄉遠謫的深長怨恨,富有象征性,故而這結尾兩句的意蘊就更深長豐富了。
此詞表達了失意者的淒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對現實政治壹定程度的不滿。寫作上,詞人善用對句寫景抒情。上片開頭“霧失樓臺,月迷津渡”,霧靄與月色對舉,造成壹種朦朧的意境,籠罩全詞;下片開頭亦用對句,“驛寄梅花,魚傳尺素,雖然表現的都是朋友的信息和寄贈這同壹內容,卻能造成書信往來頻頻不斷的氣勢,與”砌成此恨無重數“相照應。
總之,此詞以新穎細膩、委婉含蓄的手法描寫了作者特點環境中的特定心緒,抒發了內心不能直言的深曲幽微的貶徒之悲,寄托了深沈哀婉的身世之感,使用寫實、象征的手法營造淒迷幽怨、含蓄深厚的詞境,充分體現了作者身為北宋婉約派大家的卓越藝術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