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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談寫作

蒙田(1533.2.28-1592.9.13),法國文藝復興後期、十六世紀人文主義思想家、作家、懷疑論者。主要作品有《蒙田意大利之旅》 《隨筆集》《熱愛生命》。在十六世紀的作家中,很少有人像蒙田這樣受到現代人的崇敬和接受。他是啟蒙運動以前法國的壹位知識權威和批評家,是壹位人類感情的冷峻的觀察家,亦是對各民族文化,特別是西方文化進行冷靜研究的學者。

①我安排自己的論點也是隨心所欲沒有章法的。隨著聯翩浮想堆砌而成;這些想法有時蜂擁而來,有時順序漸進。我願意走正常自然的步伐,盡管有點淩亂。我當時如何心情也就如何去寫。

我寧可把壹句精妙的格言像布片壹般裁剪下來,然後 縫到自己身上,為我所用,而不會把我的思緒宛如絲線壹般理直去迎合它。

反過來說,言語必須服務和緊跟主題。如果法語做不到,那就用加斯科涅方言來表達吧。我希望內容淩駕於壹切之上,由此填滿聽者的想象空間, 以至於聽者對於詞藻毫無記憶。

無論是寫在紙上,還從口中說出來,我都喜歡質樸自然的言語,飽滿有力,簡短精練,既不精雕細凍,也不激烈生硬……就算難以理解也不令人生厭,毫無矯揉造作,也非雜亂無章、條理混亂,卻大膽不拘謹。

每個字都言之有物,既沒有學究氣,也不像僧侶那樣刻板,更不像律師咬文嚼字,反而更似丘八說話直來直去,恰如蘇埃托尼烏斯描述尤利烏斯·凱撒的語言。

詞語如同人的衣服,不應該改變軀體原本的形態,而應顯現出曼妙身姿,令人浮想聯翩,就如同緊貼在軀體外的第二層皮膚壹般,突出自然的形態。這也是壹種拒絕謊言和偽裝的方法。

②我曾經欣欣然模仿年輕人的穿著打扮:大衣斜穿,披風隨意搭在肩頭,壹只長抹松松誇誇。這種異國風格的穿衣方式體現出蔑視壹切的傲氣和對法則規範的漫不經心。而我覺得這用在言語形式上更加適得其所。

對於廷臣來說,任何矯揉造作之舉都不合時宜,特別是在法國式的樂天與自由方面。君主治下,任何侍從都必須按照廷臣的規矩訓練言談舉止,因而我們更應稍稍向天真和蔑視靠攏。

③我不在乎引文的數量,而在乎它們的分量。假使我把數量看成價值所在的話,那麽引用的數目會是現在的兩倍。

我書中的引用除了極少數之外,全都出自世人所熟知的古代先賢,無需我加以註釋。鑒於要把上述道理、比喻和論據 “移植”到我的 “土地”中,並與我的觀點相融相配,我有意隱去原作者的名字……我希望他們指著鼻子斥責我時,其實是在侮辱普魯塔克,錯把塞涅卡當作我來嘲諷而顏面盡失。

④在我們這個時代那些寫喜劇的人(意大利人在這方面得心應手),抄襲泰倫提烏斯或普勞圖斯劇本的三四段話就自成壹個本子,經常叫我驚訝不已。

他們把薄伽丘的五六個故事堆砌在壹部劇本內。他們把那麽多的情節組在壹起,說明對自己的本子的本身價值沒有信心;他們必須依靠情節來支撐。

他們自己搜索枯腸,已找不出東西使我們看得入迷,至少要使我們看得有趣。這跟我說的作者泰倫提烏斯大異其趣。

他的寫法完美無缺,使我們不計較其內容是什麽,我們自始自終被他優美動人的語言吸引;他又自始自終說得那麽動聽。我們整個心靈被語言的美陶醉,竟至忘了故事的美。

沿了這條思路我想得更遠了:我看到古代傑出詩人毫不矯揉造作,不但沒有西班牙人和彼特拉克信徒的那種誇大其詞,也沒有以後幾世紀詩歌中篇篇都有的綿裏藏針的刻薄話。

好的評論家沒有壹位在這方面對古人有任何指摘。對卡圖魯斯的清真自然、雋永明麗的短詩無比欣賞,遠遠超過馬提雅爾每首詩後的辛辣詞句。

出於我在上面說的同樣理由,馬提雅爾也這樣說到自己:“他不用花許多工夫;故事代替了才情。”

前壹類人不動聲色,也不故作姿態,寫出令人感動的作品,他們信手拈來都是笑料,不必要勉強自己撓癢癢。

後壹類人則需要添枝加葉,他們愈少才情,愈需要情節。 他們騎在馬上,因為他們的兩腿不夠有力。就像在我們的舞會上,舞藝差的教師,他們表達不出貴族的氣派和典雅,就用危險的跳躍,像船夫搖搖晃晃的怪動作來引人註目。

對於婦女來說也是這樣,有的舞蹈身子亂顫亂動,而有的典禮性舞蹈只是輕步慢移,自然舒展,保持日常本色,前者的體態要求比後者容易得多。

我也看過出色的演員穿了日常服裝,保持平時姿態,全憑才能使我們得到完全的藝術享受;而那些沒有達到高超修養的新手,必須臉孔抹上厚厚的粉墨,穿了奇裝異服,搖頭晃腦扮鬼臉,才能引人發笑。

⑤純樸的歷史學家決不會摻入自己的觀點,只會細心把搜集的資料羅列匯總,既不選擇,也不剔除,實心實意壹切照收,全憑我們對事物的作全面的判斷。

這樣的歷史學家有善良的讓·弗爾瓦薩爾,他寫史時態度誠懇純真,哪壹條史料失實,只要有人指出,他毫不在乎承認和更正。他甚至把形形色色的流言蜚語,道聽途說也照錄不誤。這是赤裸裸、不成型的歷史材料,每人可以根據自己的領會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