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流”這壹名詞,最初出現在美國哲學家威廉?詹姆斯的《心理學原理》中。書中闡述了威廉?詹姆斯心理學學說最有特色的理論:即把思想比作壹股流水的概念和“意識匯流”的觀念。“它把人類心理活動中象流水壹樣活動著的意識的客觀狀態,比喻為壹個生動的形象。在威廉?詹姆斯以後,‘意識流’壹詞才進入文學領域,用來稱呼這種把意識活動展現為壹種‘流’的心理描寫的方法心理描寫的作品。”可見,“意識流”壹詞原先並非始用於文學領域,那麽,在“意識流”出現之前,人們用什麽來形容“意識流文學”呢?
“內心獨白”譯成英文是“Interior Monologue”或“Inner Monologue”,最早提出這壹名詞的是在大仲馬的小說《二十年後》(1845)。在戈蒂葉(1811-1872,法國作家)的《喪門神》裏也有類似的說法。 “意識流”這個名詞出現後在英國文論和德國文論中被廣泛使用,但法國人則壹直拒絕在法文中創造“意識流”這個術語,而是壹直使用“內心獨白”。
應該可以說,人類從自有思想意識以來,恐怕就存在“意識流”這種精神心理現象,就存在著回憶、想象、;聯想、推理、猜測等等互相混亂而象水流壹樣活動的心理狀態。在文學的描寫與表現中,類似意識流的方法與描寫,或與意識流相近的方法與描寫同樣也早就已存在。“早在大仲馬《二十年後》與戈蒂葉的小說《喪門神》出現這個詞之前,18世紀劇作家博馬舍的《費加羅的婚禮》第五幕第三場中費加羅著名的獨白,十七世紀喜劇家莫裏哀的《斯嘎納耐勒》第十七場斯嘎納耐勒的獨白,就可以算得上是‘內心獨白’ ”
當代美國批評家羅伯特?漢弗來則這樣界定意識流小說:“意識流小說應該被視為是壹種主要挖掘廣泛的意識領域、壹般是壹個或幾個人物的全部意識領域的小說。在這部小說裏,無論是結構、主題,或者是壹般效果,都要依賴人物的意識作為描寫的‘銀幕’或‘電影膠片’而表現出來”在此基礎上,梅?弗裏德曼對意識流是技巧還是形式作出了判斷:“意識流是小說的壹種形式,正如‘頌歌’或‘十四行詩’是指詩的某種形式。‘頌歌’和‘十四行詩’雖然運用某種互不相同的詩的技巧,但是它們仍然屬於同壹類別的範疇。在敘述體小說和意識流小說之間也可能作出類似的區別。技巧上的不同來自兩種不同的思想方式,壹種是直接的思想,另壹種是夢想,或者是幻想。”
不同的思想方式有不同的技巧,在意識流這種形式中,有許多可能變換的技巧,其中,內心獨白、內心分析、感官印象、是最重要的幾種。
“在內心獨白中,壹切都是以人物的清楚而相當完整的語言的形式出現的,只不過這種語言並未發而為聲、書而成文而已,因而,在內心獨白中,有大量的明確的意識、清醒的意識,而朦朧的意識、深層的意識則甚少。”也就是說,內心獨白在其流動性上比較有秩序、有條理,它經常是壹種內心的思考,所以受人的理性的制約,潛意識與本能的反應幾乎不再內心獨白中出現。
“內心分析是要把人物的印象匯總再在作者的敘述內,因此它永遠也不會脫離接近直接的思想和理性控制的範圍。它有些象弗洛伊德叫做前意識的心理領域。”這個方法早在斯湯達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已經在壹定程度上存在了,但是直到亨利?詹姆斯的後期作品和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中,才完全實現。至於感觀印象,它和內心獨白最大的區別是涉及的範圍不同,感觀印象所涉及的是距離註意力的焦點最遠的。感觀印象是作家記錄純粹感覺和意象的最徹底的作法,它把音樂和詩的效果移植到小說方面。在《尤利西斯》中,描寫海妖的壹段就是感觀印象的壹個成功範例。記錄感觀印象這種方法的用意就是要再現純屬個人性質的印象。
可以這樣說,內心獨白是在產生思想或印象的過程中,較多地表達明確清醒的意識;內心分析只涉及意識的壹小部分,即語言領域。由於作者的介入,它成了間接的和敘述性的——作者絕不會被提煉到完全消失的地步。同樣,感觀印象也只是和壹小部分意識有關,但它是距離註意力中心最遠的壹部分。
雖然“意識流”文學在“意識流”這個詞出現很早之前早已有之,但意識流的方法在本世紀20年代前後才大為時興。20世紀意識流小說家最顯著的特色是,他們企圖把全部意識直接地和戲劇性地和盤托出,這與20世紀的西方哲學、社會學、倫理學中突出的個性主義、個人主義思潮促使文學對個體,對人的精神活動狀態有更深入的關註緊密相關;同時,20世紀心理學的發展,特別是弗洛伊德學說的出現,為文學深入細致,別開生面地表現人的內心活動,提供了啟示和理論根據。這樣的歷史環境使意識流作家在創作時產生這樣的看法:人類生命的重要存在標誌應該在其心理意識過程中去尋找,而不是在其外在世界;內在的情感生活是紊亂的,無邏輯的;它和思想感受中有邏輯關系的、確定的連續性相比,其自由的心理連續就更具有典範性。
王蒙是中國新時期文學中第壹個使用“意識流”手法寫小說的作家,《布禮》、《春之聲》是代表作。王蒙承認自己讀過壹些外國小說,但是更強調自己從魯迅《野草》中受到啟發,甚至有意識回避自己的“意識流”創作與西方意識流文學的關系。“請別以為寫心理活動是屬於外國人的專利,中國的詩歌就特別善於寫心理活動,《紅樓夢》有別於傳統小說也恰恰在於它的心理描寫。”“重視藝術聯想,這是我壹貫的思想,早在沒有看到過任何意識流小說,甚至不知道意識流這個名詞的時候,我就有這個主張了”。
不願意別人把自己的小說創作僅僅看作是受西方意識流小說的影響所致,王蒙極力在中國傳統文學中尋找“意識流”的淵源。為“意識流”尋根的現象迅速得到蔓延,有人把中國的意識流文學推到了20世紀初,並且強調其獨特的藝術淵源:“《狂人日記》是中國第壹篇意識流小說”,“這篇小說與西方現代派的意識流作品並無瓜葛。……”有人甚至以為:“《狂人日記》是壹篇意識流方法進行創作的小說,意識流的方法在《狂人日記》中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它大大豐富了這篇小說的內容。”
郭沫若在《批評與夢》(1937年3月3日)壹文中曾說到過:“我的那篇《殘春》的著力點並不是註意在事實中進行,我是註意在心理的描寫。我描寫的心理是潛在意識的壹種流動。——這是我作那篇小說的奢望。若拿描寫事實的尺度去衡量它,那的確是全無高潮的,若是對於精神分析學或夢的心理稍有研究的人看來,他必定可以看出壹種創意,可以說出另壹番意見。”到了30年代,中國文壇不僅在理論和批評中出現了大量的介紹和評析西方意識流,而且在創作上形成了壹個嘗試的高潮,出現了以劉吶歐、施蟄存、穆時英等為代表的“新感覺派”小說作家群。
說中國意識流小說的出現於中國傳統文學毫無瓜葛是片面的,而以為中國的意識流小說作家壹開始就自覺運用意識流方法進行創作也是有偏頗的。如果說中國傳統文學中早就有意識流的因素,那麽,“內遊說”則是壹大方面。
“內遊說”是金人郝經(1223-1270)提出來的。所謂“內遊”是針對“外遊”而言的,指的是人的心理之遊、意識之遊、聯想和想象之遊,是壹種不受外在限制,超越時空順序的意識活動,它用內心與萬事萬物交接,其中有記憶,有聯想,有想象,有具體的也有抽象的。這與意識流那種不會受到所表現的人物的局限,不必去追隨人物的意識活動而可以隨時轉換敘述角度和時空順序的特征極為相象。然而這也只是意識流與中國傳統文學關系的壹種考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