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孟郊《遊子吟》
此乃唐詩經典之壹,由於把母愛呈現得樸實無華、真實生動,而引起發壹千多年以來,不計其數讀者、聽者的***鳴;膾炙人口,婦孺皆知。
好詩!
詩格堪稱壹流,令人敬服得五體投地獄。
不過,品鑒此詩,最好不要知道作者生平。因為,會做好詩的,未必會做好人。
詩人孟郊,所謂苦吟詩人,盡管詩格牛叉,可惜其人格……恕我怪胎直言,不敢恭維。
比較槽糕……比較糟糕……比較糟糕。
要是知道作者人格比較糟糕的話,會如同妳吃蛋糕的時候,突然想到,蛋,是從雞屁股誕生出來的;而雞屁股還是雞糞、雞尿的出口,臭不可聞。
不過,人類就是強大,惡心不死。
記得小時候,有壹次出於好奇,我就曾用手指探查過雞蛋出口的構造,然後手都不洗,就去抓煮熟了的雞蛋……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遊子吟》作者孟郊,其人格跟詩格到底有不相稱,有多二流,甚至不入流呢?
孟郊,唐朝詩人。據《唐書》記載,此人從小就性格孤僻,長大成人後,竟然跟父母親都不合群,離家出走,跑到河南嵩山隱居去了。
去幹嘛?
寫詩。
孟郊寫詩的狀況,異乎尋常。說好聽點,是刻苦用功;說難聽點,是走火入魔,喪失了做人最基本的擔當:對父母冷若冰霜,不承擔應盡的責任義務。
動物尚且知道反哺。孟郊是人,喝過大瓶大瓶墨水的文人,居然做人做到了這份上,哎。令人無語。
孟郊,江湖人稱“詩囚”。
詩囚,詩歌囚徒。顧名思義,就跟當代房囚、車囚、錢囚樣,心裏只有房子、心裏只有車子,心裏只有金錢,而六親不認。
公元801年,孟郊已經51歲,終於聽了母親的話,到洛陽應試,被篩選為溧陽(在今江蘇省)縣尉。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詩囚就是詩囚。由於癡迷於作詩,孟郊很不稱職,耽誤了許多公務。
縣令憐憫其文才,怕餓死他,不忍心炒魷魚,只是用孟郊壹半的薪俸,另外聘用了壹個人代工。
縣尉壹職,本來俸祿就不高,孟郊又不向其他貪官汙吏學習搜刮民脂民膏,如此壹來,更是杯水車薪。
孟郊於是照舊窮困潦倒,自身難保,當然無能對父母報答養育之恩。
幸好,孟郊父親也做過多年小吏,長期省吃儉用慣了,靠微薄的儲蓄,老兩口倒也可以勉強度日,茍延殘喘。
據考證,唐朝人的平均壽命只有30歲。假如其母十五歲分娩,到孟郊51歲可以自食其力,不再繼續啃老,母親已然66歲高齡上下左右。要是老母不是如此高壽,臨死見不到兒子最後壹眼,會不會瞑目呢,則只有天知道了。
萬幸的是,老母高壽!
老母萬幸的是,兒子居然從詩歌牢籠裏走了出來,掙錢活命了。
有句話說得好:浪子回頭金不換。
難得呀。
據考證,《遊子吟》正是孟郊做縣尉期間寫出來的大作。
問題來了:《遊子吟》究竟怎樣的優秀,怎麽可以達到婦孺皆知,從而流傳千古的至高境界呢?
接下來,我們來賞析壹下。
※※※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慈母”,慈祥母親。“慈”字用得好,挽救了作者自己人品的格調。說明作者還是人,尚懂人性,尚有人味。
要是用“母親”、“老母”,就鐵石心腸,冷血得如同畜生了。
“遊子”,遊蕩兒子,定位還算馬馬虎虎,假如用“逆子”就準確多了。
“線”、“衣”兩種意象,平淡無奇,平庸之極;乏善可陳。
開頭二行詩,宛如兩個特寫鏡頭;壹個是家裏慈祥母親手裏的針線,另壹個是在外地遊蕩兒子身上穿的衣服。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臨行”,臨走,指作者準備出發。
“密密縫”,特指慈母手中的針線活。
這三個字,明白如話,樸素之極,卻如異峰突起,宛如晴天霹靂,極具張力,震耳發聵。
都說“人在做,天在看”。
原來,不僅僅天在看!慈母在做,不肖兒子也在看。
孟郊,這位被關在詩歌牢籠裏的逆子,居然看到了母親的慈祥!
那壹針壹線,密密麻麻地縫制,是為了出外遊蕩的寶貝兒子,盡量遮風擋雨;更是絮絮叨叨地叮囑:要是常回家看看就好了,就怕妳忘了回家的路,好久好久都不回來。
兒子畢竟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再不肖,母親都希望離家出走的兒子早點回家。
這就是母愛,無私的母愛!
慈祥母親的作,潤物細無聲;催人淚下。
縱然鐵石心腸,朽木不可雕也,也會被感動。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誰言”,誰說。此乃反問句式。
“寸草”,矮草、小草。
“三春”,不是指三個春天。古時候,農歷正月稱孟春,二月稱仲春,三月稱季春。三春,僅指壹個春季的時間。
“暉”,陽光、光輝。
作者還真的不算沒救,居然把自己思念母親的心,比作小草的心。
與此同時,把母愛比作春天般溫暖的陽光。
“報得”,報答。
作者在最後兩行,采用反問手法,如同武林高手使出壹招神龍擺尾,頃刻間足以上天入地,醍醐灌頂,驚世駭俗。
大意是捫心自問——對於整整齊齊壹個季度春天陽光般,宛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的母愛,區區小草似的遊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怎能報答萬壹?
養育之恩大如天哪!
詩經雲:“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行文到此,戛然而止。
讀者卻難免心潮起伏,情難自禁,被偉大母愛感動得……感動得……感動得……
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