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率軍北征烏桓歸來,路過今天河北昌黎縣的碣石山登山觀海後所作。《三國演義》裏過關於這壹段遠征的描寫:郭嘉勸說曹操不辭辛苦勞師遠征烏桓,以消滅袁紹兩個兒子的殘余勢力,穩定北方,而最後郭嘉自己卻病故於曹操北征的路途上。
演義的這段描寫大抵和史實相差不大,這場征戰可以視為是200年那場官渡之戰的收尾,七年的征戰,曹操徹底平定河北燕趙之地,統壹除了西北和漢中的中國北方。平定河北後曹操長期以鄴城為治所,鄴下也是其後很長時期中國最重要的文學藝術活動中心。這裏需要為河北之前的兩任統治者韓馥、袁紹稍微做點歷史平反,他們或許不擅長於謀略爭鬥,但開發治理河北的成效是很出色的。
52歲的曹操的征戰生涯在此時達到頂峰,其後無論是征討荊州後的赤壁之戰,還是平定涼州後的漢中之戰,曹操都出現了重大的戰略戰術失誤,失去了統壹全國的機會,形成了近百年的三國鼎立局面。
但至少在這壹刻,曹操壹定是躊躇滿誌地看到了重新壹統天下的希望。而征戰至此,曹操肯定也已經開始思索這個國家的走向和出路。漢末之亂,和以國家意識形態為主體的兩漢經學思想體系的僵化並崩塌有很大關系。從東漢末年開始,中國的經濟、社會、政治、文化等多方面開始了數百年時間的重建和不斷變化演化過程。曹操和他領導的曹魏集團無疑是這壹過程非常重要的起端者和參與者。
順便壹提,後來的荀彧之死的疑案,其實根子上是曹操和荀彧在國家路線上的分歧,而不僅僅是關於對漢室的忠誠問題。
曹操所處的時代,兩漢經學崩塌的同時,也是士族豪門興起的時代。士大夫文化發展出了壹種追求雅致和個性化的風格,即後來所謂的“魏晉風流”。這壹風格從文學上可以說源自曹操父子所引領的建安文學,而本詩篇也可以說是壹個反映。
這首詩本是曹操樂府組詩《步出夏門行》的第壹章,這組詩歌詠了河北的風物人情和曹操的壯誌暢懷,《觀滄海》的名字是後人整理添加上去的,其中另外壹篇有名的《龜雖壽》是這組詩的第四章。(完整的詩篇可以參看百度)
漢樂府本是宮廷和官府用來采集民間和文人詩歌制作成樂曲的機構,在經過大量的收集整理之後,樂府詩進行了繁細的分門別類,“樂府詩”由此發展成壹種成規制和規模的詩體。
曹操本人應該是有過宮廷樂府的熏陶經歷的,他的父親曹嵩是過繼給大宦官中常侍曹騰當養子的,而曹嵩後來也壹度通過買官,當到了三公之壹的太當尉。曹操十九歲第壹次初入官場就是當洛陽北部尉,和京城的王公貴族多有往來。
曹操壹生中多次以樂府詩體創作,並且做了相應的改動,這在某種程度也帶動了樂府詩從官制文學走向文人創作。
52歲的曹操,是壹個巔峰。至此,他關於自己路線的踐行達到了壹個功績頂點。這個路線就是我們前面所提到的兩漢經學思想體系崩塌後,曹操舍棄了傳統儒家的路線,以法家思想為體用。他至此幾乎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但也僅止於此了,他的法家路線和權術在此後無論是征戰,還是重建國家形態的過程中都壹次次遇到某些程度的挫折。所以在此之後,他再也沒有那樣的壯懷和心氣來寫出“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還有“老驥伏櫪,誌在千裏”這樣的詩篇了。
尤其是樂府詩本有樂曲,當時多用編鐘,聲音洪亮悠遠、大氣磅薄,配以這樣的詩句,壹定激蕩人心。央視老版三國曾為曹操另壹首樂府詩《短歌行》編曲,由楊洪基演唱,我壹直很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