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李密《大唐李白傳奇》有感
久聞被譽為“西北笑星”、“西部怪才”的李密的大名,去年隆冬時節因去聆聽他的壹堂講座方得見其真容。在欽服於李密“他在哪裏出現,哪裏就是壹臺戲,哪裏就有壹片笑聲,哪裏就是詩書畫藝的‘課堂’”的同時,更對他已六十有余仍筆耕不輟心生了深深敬意。此後,在不同場合與李密有過幾次近距離接觸。
數日前,李密打電話來,誠邀我為其十年磨壹劍的泣血之作《大唐李白傳奇》寫篇讀後感。我心下誠惶誠恐不敢應承:以我壹個業余作者的資歷及文筆妄議大家之作,豈不是不自量力貽笑大方?然既承蒙李密擡愛,若壹味推托反顯得過於矯情,縱然不濟,也少不得多用點心勉力為之就是了。
1.半個盛唐:我眼中的李白
如果要評選壹位在中國知名度最高的詩人,那壹定非李白莫屬——用“中華詩壇第壹人”“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來形容壹點也不為過。
李白,是大唐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壹位詩人。
“大唐帝國充滿活力,疆域遼闊,外交頻繁,各種思想、文化、藝術交匯,儒、道、佛三教自由發展,詩人思想空前解放、創作領域空前廣闊。壹大批詩人出身於社會中下層,諸如孟浩然、高適、岑參、王昌齡、李白、杜甫等,大多經歷過困頓或流浪生活之磨煉,對社會現實與人民生活有切身之體驗。是以,他們對於大地山河、戰場邊塞、鄉野農村、市井城鎮、百姓生活、政治現狀、階級鬥爭、歷史事件等,無不加以描寫,寄情抒懷。擴大詩之境界、豐富詩之內容、提高詩之地位,為詩註入新鮮活力、為詩形成嚴謹格律。盛唐時期,湧現出李白、杜甫已及眾多詩家,燦若繁星。流派豐富多采、千姿百態,創作百花齊放、姹紫嫣紅。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山水田園詩派、邊塞軍旅詩派,各樹壹幟於詩壇,各領風騷千百年。萬千佳作,或熱情洋溢、豪邁奔放、具有郁勃濃烈之浪漫氣質;或恬靜優美、自然紀實、展現淳樸無華之現實畫卷。波濤壯闊之偉觀,鮮明獨特之風格。或飄逸若仙、或寧靜淡泊、或雄健悲涼、或豪邁奔放。盛唐詩歌反映出盛唐蓬勃向上、昂揚奮進之時代精神與風貌。社會之壯觀氣象滲透詩歌,詩歌之繁榮氣象光照千秋,後人稱之為‘盛唐氣象’。”(《甘肅社會科學》2003第6期,黎傳緒《論盛唐詩歌特征及其成因》)
在大唐燦若滿天繁星的詩人中,李白是唯壹被譽為既有俠肝義膽,又有仙風道骨的浪漫主義詩人。短短61年的傳奇生涯中,李白***創作了1000余首詩,有990余首傳世,其詩風雄奇豪放,清新飄逸,想象豐富,意境奇妙,語言流轉自然,音律和諧多變,展現出的非凡的抱負、奔放的激情、豪俠的氣概,集中代表了盛唐詩歌昂揚奮發的典型音調。如果說,理想色彩是盛唐壹代詩風的主要特征,那麽,李白是以更富於展望的理想歌唱走在了時代的最前沿。他的樂府、歌行及絕句成就為最高,其歌行,完全打破詩歌創作的壹切固有格式,空無依傍,筆法多端,達到了變幻莫測、搖曳多姿的神奇境界;其絕句,自然明快,飄逸瀟灑,雄奇奔放,俊逸清新,富有浪漫主義精神,達到了內容與藝術的完美統壹,具有“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藝術魅力。在盛唐詩人中,王維、孟浩然長於五絕,王昌齡等七絕很妙,而兼長五絕與七絕且同臻極境的,卻唯有李白壹人。
李白生平浪跡天下,不拘常調。在他身上,兼備了儒道俠禪各家的特質,“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是儒家的傲岸堅強;“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是道者的避俗離濁;“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是俠者的任性狷狂;“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是禪者的玄思獨絕……真是難以想象,在壹個人身上,何以能呈現出如此豐富多變的景觀,且並不是流於表面,而是從心靈深處透出來的壹種融合萬物、順應自然的美,以至於後世的人們壹說起李白,腦海中閃現出的便是壹個飄然不群的詩仙形象。歷代研究、闡述李白生平、文學成就的文字、影視作品可謂汗牛充棟,但我最鐘愛的卻是臺灣文學大家余光中老先生的那壹句:“酒入豪腸,七分化作月光,剩下的三分嘯成了劍氣,繡口壹吐就半個盛唐”。
2.怪才李密:自稱“李白之後”
“用13年時間寫成萬行瘋狂長詩《大漠歌魂王洛賓》的‘新疆怪人’、‘西部怪才’……的李密,絕對是壹個少見的世間‘奇人’,他每天泡在酒缸裏,思維流淌在語言的長河裏,出口成章,滔滔不絕,其癡,其狂,不可壹世,自稱‘李白之後’。”
這,是李密朋友眼中的李密。
而我當時所了解的李密,似乎更多地來自於紙媒和聽講座時的介紹:系中國曲藝家協會會員、石河子作家協會會員,近年來專門從事曲藝表演、藝術創作、詩歌創作,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創作的《十四媒婆走天山》、《阿凡提帶妳遊新疆》等曲藝作品,轟動壹時。《十四媒婆走天山》由甘肅音像出版社出版發行後,李密聲名遠播,被譽為“西北笑星”。1993年底報名參加了“中國首屆模擬表演精英展示演出”,以高超的技藝脫穎而出,壹舉奪得比賽第壹名!
有人說,這些年,李密“‘壹雙狗腿走天山,兩片巧嘴說人間’,詩歌、煙、酒、奇石、說唱、朋友……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但從李密每每聊及《大漠歌魂王洛賓》的只言片語中,我卻覺得李密此生最引以為傲和珍視的,與“壹代歌王”王洛賓先生的忘年之交應該是其中的壹個。1994年春,李密揣著北京“國際名人研討會”的介紹信,來到了已80歲高齡的“壹代歌王”王洛賓老先生家中,兩人壹見如故。王洛賓先生手把手給李密傳授曲藝藝術,李密則陪伴壹代歌王度過了人生中最後的三年光陰。自結識王洛賓老人起,李密便產生了用長詩形式為老人樹碑立傳的念頭。為體驗壹代歌王的藝術創作經歷,13年間,李密踏著王洛賓的人生足跡,先後到過蘭州、青海、北京等地以及王洛賓被關押過的監獄,體驗王洛賓所經歷的輝煌歲月和人生磨難,廣泛搜集整理王洛賓的創作故事,將海內外耳熟能詳的《在那遙遠的地方》、《達阪城的姑娘》、《半個月亮爬上來》等名曲的創作背景壹壹揭示了出來,為這部長詩耗盡了幾乎所有精力和財力:這部長詩五易其稿,手稿累積起來在20萬行以上,用去紙張超過20公斤,摞起來足有半人多高。最終,這部全面展示王洛賓先生壹生的藝術追求和對中國西部民歌搜集整理的貢獻,詩意地表現王洛賓先生“雖九死而不悔”音樂藝術生涯的《大漠歌魂王洛賓》出版了,其中首次發表了許多王洛賓先生的珍貴照片。
在完成《大漠歌魂王洛賓》後,2004年,李密的另壹部長達18000行的詩歌《黃河母親》也接近了尾聲。
“為支撐《大漠歌魂王洛賓》、《黃河母親》兩部萬行長詩的醞釀和創作,這些年我踏瑪河上下,百裏山月,尋班駁陸離,奇石萬千;用文字編織搖籃,用勞動耕耘人生;生就鷹的羽毛,飛別人沒有飛過的天空;活著像只鳥,死去才像鷹。”李密說。
誠如“有人說,李密是個‘鈾原子’,有超強的輻射力,凡與其接觸無不受其影響”那樣,在聆聽講座後,文友吉祥瞬間“路轉粉”,回程途中依覺意猶未竟,竟隨李密去了他家準備繼續暢聊。當晚,兩人相見恨晚,對酒當歌,詩詞歌賦,交談甚歡。第二天早上酒醒後,李密發現自己家中竟有壹雙陌生的男士皮鞋,而吉祥也發現自己竟穿著拖鞋回了家!腦補著吉祥半夜穿著拖鞋打車時的“狼狽”像,我們笑得前仰後合。時隔壹年有余,每每憶起,依然忍不住莞爾壹笑。
3.癡人夢囈:《大唐李白傳奇》
卡爾維諾說:“有些作品實在太有名,人人能出口道得,遂人人都以為自己已經讀過了。”那麽我們也可以引申開來:有些作者實在太有名,人人都以為自己已經認識他了,比如李白。當拿到李密的《大唐李白傳奇》書稿時,我腦海中閃過的第壹個念頭便是:這個自稱“李白之後”的人,會用怎樣的視角和筆墨來描繪他的先祖、這個名傳千古的大唐詩人呢?(據史料稱:盛唐約指的是玄宗至代宗的開元天寶年間。而《劍橋中國文學史》進壹步把它收窄於712-755年,李白生卒(701-762年)幾乎與之盛時重合、稍涉其衰。因此,後人不稱“盛唐李白”而稱“大唐李白”,除了那股嘯然豪氣以外,還有大者兼備盛衰之相也。)
其實,自賀知章稱李白為“謫仙人”起,李白的形象就定型了。這種定型化了的歷史人物形象,在增加了李白的傳奇色彩,使後世文人墨客望塵趨拜的同時,也使人們與李白產生了壹種膜拜者與偶像之間的距離,壹種霧裏看花、雲中觀月的可望而不可及的隔膜,限制了我們循著詩人外化了的思想情感軌跡——詩歌,走入李白心靈的殿堂。
縱觀李白的壹生,他既是壹個天才,又是壹個另類:寫詩,他獨創壹格,是在格律詩的年代不肯守格律的規矩;做人,他錯認了那個時代,他把唐朝當戰國,想憑壹己之力,縱橫捭闔,卻忘了唐代建制嚴格,跳脫之難,他因出身商人之家,沒有科考的資格,只能另辟蹊徑,以詩、道兩界博取聲名。在沒有機會成為時代核心人物的那個盛世裏面,李白可能是當時遊歷最廣、接觸各色人等最多的壹個詩人,以他壹身所涉,展開的是壹幅比清明上河圖更龐雜的若實若虛的繪卷。自由來自李白的傲骨,重量來自現實門第和文學法度對自由的壓迫,恰恰那個大唐“盛世”偏由這兩者支撐起來,李白跌宕走過,自由是他的倚仗,也是他的包袱。因此,在李白那些看似充滿歡樂、飄逸的詩篇中,讀者縱然感受到的是“半亭清風山與水,壹船明月酒和詩”的豪放、灑脫與樂觀,但更多地品味到的卻是壹種“可憐荒壟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寂寞、孤獨和悲涼。
或許,正是因為“每天泡在酒缸裏,出口成章,滔滔不絕,其癡,其狂,不可壹世”的李密,頗有幾分其先祖李白“狂到世人皆欲殺,醉來天子不能呼”的遺風,故而他深深地“懂得”李白,遂將心中對李白深入血液、骨髓的癡迷與熱愛,化成了歷時十年的苦苦追尋。我似乎很難給這部書壹個準確的定義,它有點像“考古”,在李白那些浩如煙海的詩歌上,努力恢復、還原其真實的心境與舊貌,因舊貌不可能完全恢復,故而得運用非凡的想象來詮釋和填補,因此我更傾向於它是壹部考古形式的小說。小說不是“故事”,而是“說故事”,這個“說”字,變幻莫測,不同的作者便有不同的“說”法。而李密的這本書則是將李白置身於燦爛輝煌的盛唐文化及大唐由極盛轉衰的時代背景中,透過梳理李白外化了的思想情感軌跡——詩歌,及其少長巴蜀、出蜀漫遊、交遊幹謁、奉詔入京、敝屣富貴、寄情山水、誤設永王、得罪流放、病逝當塗的傳奇人生經歷,以唯美、以深情、以誇張豪邁、以橫決奇突的藝術想象,來解讀這位天才詩人獨立特行的偉岸人格,展示其大氣如虹、絢麗似霞、狂逸如仙的詩仙風采,發掘其盛名之下的真實自我。這種寫法,為讀者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想象空間,建構出了壹個更為浩大的世界,字裏行間又處處融匯了作者與李白***有的俠義情懷,構成了此書獨特的閱讀樂趣。
4.藝術想象:最傑出的藝術本領
著名科學家愛因斯坦說:“想象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著世界的壹切,推動著進步,並且是知識進化的源泉。”在人類的各種心理過程中,想象是最活躍、最開放、最拓展的心理活動。想象力強的人,思維活躍,思路開闊,認識事物的範圍比壹般人寬得多,理解事物的程度也深得多,辦事更有預見性和創造性,成功率往往會高許多。
歷來的文學家、藝術家、批評家都十分強調想象與文藝創作的關系。黑格爾認為:“最傑出的藝術本領就是想象。”別林斯基說:“在文藝中起最積極和主導作用的是想象。”高爾基也曾指出:“想象是創造形象的文學技巧的最重要的手法之壹。”
“創作是運用想象進行創造的過程,豐富鮮明的想象在文藝創作的整個過程中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在某種意義上,沒有想象就沒有文學。”“沒有想象,就只剩下赤裸裸的語言文字符號,文學作品就缺少必要的張力、活力,不僅鮮活的文學形象無法獲得,作品中深刻的思想蘊涵也就無從談起,就更談不上文學作品的美了。”(《淺談文學創作與鑒賞中想象的作用》)
那麽,李密又是以怎樣“唯美、深情、誇張豪邁、橫決奇突”的想象,為讀者“造成令人新奇的形象”的呢?翻開本書,我們不難發現:其對於山川河嶽、人魚花鳥的瑰麗想象可謂信手拈來、比比皆是:
“只見壹窈窕女子懷抱古琴,款款走到李白對桌,要了壹壺上好清茶,未得壹呷,便柔情萬般自顧自陶醉地彈奏起來……其音韻和諧,格調清新雋永,完整明麗,活潑動人,將這美貌少婦的心境,演繹得纏綿悱惻,深情細膩,仿佛是刻意沖著詩人而來,那天真無邪的玄語,妙趣橫生……壹時間,李白便在音樂的溪流踏歌而上,撫掌稱快……稍頃,琴音戛然而止,那少婦自便小口啜飲起茶來。(第十壹章《長幹裏》)
“天上壹輪明月冉冉升起,穿雲的玉兔越發的明亮可人;黃河猶如壹匹銀練靜靜奔流……第壹輪酒喝完,李白默不作聲,操起那柄削鐵如泥的看家祖傳寶劍,舞將起來……直看得元丹丘和岑勛眼花繚亂,大氣不敢出壹聲,不知從哪裏來的束束白光團團將李白罩住:那如虹的氣勢,使人想起漫天的雪花柔柔飄落在天邊的古樹,其出手之快狀似銀龍探海,騰空躍起像鷹抓雛雞……李白走南闖北,逍遙半生,而今這身武功更是爐火純青,越發熟透,慢說三五閑人,就是當今世上武林高手,恐怕也沒幾人及李白的境界!(第二十章《黃河酒家〈將進酒〉》
“酒壯人膽,膽生豪情!胡人打響了手鼓,那鼓聲蒼勁有力,回聲鏗鏘!李白舞技生癢,便邀胡姬二人對舞開來:開始時輕歌曼舞,猶如壹對春天的花布谷鳥比翼雙飛,妳追我趕,不壹會兒鼓點驟疾,兩人舞得天旋地轉,眼花繚亂……舞步踏著鼓點,配合得天衣無縫,紋絲不亂!胡姬美目流盼,波光閃閃,腰肢如風擺楊柳,面若透紅牡丹;李白也不示弱,兩臂似雄鷹展翅,腿如馬踏飛燕,腰若犟驢拉磨,響指打的劈啪作響,腳跺得天搖地顫……壹時間,圍觀的市民擠滿了門窗當院,無不拍手稱快,驚嘆叫絕!更有甚者,都想擠進來顯露耍弄壹番……”(第二十六章《走馬觀花》
如果說如此這般只是“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然動容,視通萬裏”(劉勰《文心雕龍·神思》),那麽,《夢遊天姥山》、《采石磯捉月歸天》便稱得上“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了(劉勰《文心雕龍·神思》):
“李白夢見自己的兩臂生出撲天白翅,正遙遙高飛在天姥山雲空,雲霞明暗,那仙山橫臥天際,壹片煙波浩渺之中,萬千峰巒像把把利劍刺破雲端,閃著令人膽寒的銀光。遙不可及之處壹聲長鳴,天雞在神臺發出震耳欲聾的長嘶,那壹聲高過壹聲,聲音中仿佛帶著威嚇和訓斥,天搖地動。那雞鳴就是這世界的主宰,掌管著生殺大權。
李白似覺雙臂被捆,正欲擡腿拾級而上,只見幽巖絕壑,奇花異草,盡皆天上所有,並非人間所生。少頃,陰雲毒霧又從腳邊陡崖橫升而起,不由得叫他倒吸壹口寒氣!好像暴雨將臨,長天似壹口倒扣的黑鍋,任妳怎麽用力掙紮,都不能掙脫鍋內的黑暗!突然電閃雷鳴,雷若巨掌擊打耳門,電閃如箭正刺向他的雙眼,無法躲避……雷雨夾著山洪濁流而下,山崩地裂!泥石之中,他隨之翻滾,在崩陷坍塌之處,他不覺掉入了石門大開的壹座深深洞府……咦!這裏怎麽突然又是另壹番景象?日月同輝,在天空散射著迷人的光芒!蓬萊仙境就在頭頂不遠,壹群仙人衣袂飄飄,笑眉善眼,手執拂塵,紛紛降落到不遠的地方落定……舉目細觀,他們好像身著霓虹似的綢衫,鸞風駕的彩車似乎還有童子簇擁著,遊龍給他們引路,小白虎在他們身邊當衛士!這是壹群人不人、神不神、鬼不鬼、仙不仙、龍不龍、虎不虎的方陣,密密麻麻熙熙嚷嚷直向李白頭頂壓來,躲避不及,他又壹跤跌下了九霄雲層,急忙伸雙手,結果無物可抓,連根救命的稻草都沒有,天地可落,深淵萬丈,黑不見底……(第四十三章《夢遊天姥山》)
在李密跳躍騰挪、輕舞飛揚的藝術想象中,其藝術感覺和藝術發現轉化成了能被讀者感知的視覺形象和聽覺形象,讀者仿佛身臨其境的同時,更是隨著李密的情感和思緒,或莞爾壹笑,或暗自唏噓,或悲憤交加,或扼腕長嘆,……尤其《采石磯捉月歸天》壹章,我簡直難以想象,當“脈搏裏仿佛流淌著他滾燙的血,胸腔裏流動著他英武的情,骨骼裏佇立著他民族的魂,心神再也沒有離開他那美妙的詩歌”(《邊走邊說》),仿佛已經與李白合而為壹的李密,此時面對李白的即將逝去,是懷著怎樣痛徹心扉、悲痛欲絕的心情,寫下這段含淚泣血的文字的:
“壹輪鬥大的中秋圓月映襯著李白的身影,他仰面朝天,又不知跟月亮在說些什麽,談點什麽,念叨些什麽,好像只有滿天的星辰在側耳傾聽……
這幾日天氣漸漸轉涼,樹葉慢慢變黃……連服幾劑藥後,李白的面色稍顯紅潤,胸肋疼痛,只靠偷喝幾口藥酒麻醉自己,時不時拄著藤木拐杖,在房前屋後、山邊溪旁散步而已。獨自走累了,就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微微喘息,口中還念念有詞——
笑矣乎,笑矣乎!君不見曲如鉤,古人知爾封公侯;君不見直如弦,古人知爾死道邊。
悲來乎,悲來乎!天雖長,地雖久,金玉滿堂應不守。死生壹變人皆有。孤猿坐啼墳上月,且須壹盡杯中酒。
……
那聲音壹聲緊似壹聲,漸強漸弱,漸弱漸強,擊打耳膜,擴張心胸,直撕扯得脅骨了隱隱作痛。他聽到了來自絲路的清脆駝鈴,聽到了遙不可及的高昌城頭的誦經聲,聽到了那來自西域的風,……
悠然,他看到從蒼穹深處劃出壹顆耀眼的流星,帶著刺目耀眼的弧線,不知從何而來,又將歸落何方,不,它不會隕落,它竟然帶著火、帶著冰、帶著光、帶著無限的神秘,搖曳著掛在了天庭之上,掛在了這顆蔚藍而又碧綠的星球上,似乎巋然不動。難道自己就是那顆星麽?既來人世,何懼背影?既已苦旅,談何笑容?既已吟出大唐千秋詩韻,豈管身後千古不死的英名?
……
他撩了撩風中的長衫,緩步走下了采石磯前的江濤,隨手解開江邊壹系輕舟的纜繩,顫抖著翻身爬上這如似壹葉蘆葦的小船,順波順濤、任風任水,飄搖而去。
……”(第八十三章《采石磯捉月歸天》)
突然發現,此時的我,已是情難自禁、淚濕眼眶……
就像“壹千人心中就有壹千個哈姆雷特”壹樣,每個人心中都有壹個獨壹無二的李白。壹如只關註於寶黛戀的讀者很難體會到紅樓之美那樣,如果妳單單為了尋找妳心中的那個“李白”而讀《大唐李白傳奇》,或許難免會有些失望,而不拘泥於“李白”本身,只當欣賞沿途絕美風景,大抵更能體會得到心曠神怡、不虛此行的滿足與快樂。
2016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