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第壹境,曰“物境”,常見於山水田園詩,神形於心,身處於境。而視境於心,然後有所思。
詩歌第二境,曰“情境”,常見於樂愁怨恨詩,情起於境,意處於身。而思潮馳騁,然後得深情。
詩歌第三境,曰“意境”,常見於情景交融詩,張之於意,身處於思。而思之於心,然後得其真。
從詩經、楚辭、漢賦到唐詩、宋詞,在詩歌自身體制的形成與演變中,文學觀念也在歷朝歷代中不斷嬗變。境的客體轉向主體,境的再現轉向表現,境的模仿轉向抽象,歷代都在先前所積澱下來的經典“物境”、“情境”、“意境”中,反復使用,使之虛實相生,韻味無窮。從而逐漸形成了壹套現代文學所說的意象。
月的意象是中國古典文學中最為突出的文學審美之壹。古典文論提出:“花鳥纏綿,雲雷奮發,弦泉幽咽,雪月空明”(出自清代劉熙載的《藝概》)。可見,古代文學以月為意象,通常用於表征和平靜穆之美色。
而在現代的中西文論中,意象(image)已經從我之前所述的表征上升到文學表達的“至理”手段。這主要是因為意象作為文學中的“表意之象”,逐漸為後代的文學作品直接用於表達含有壹定抽象性的哲理。所以現在的“意象”已經包含有哲理的成份,形成壹種所謂的“意象藝術”。比如現代的壹些流行歌曲“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妳太動人。”、“看月光光愉快歡暢,我不應該獨唱。”初看這些歌詞表述中,本來跟月亮關系不大,但月亮作為壹種意象,很容易讓讀者在文學接受的過程中形成壹種思考。也使得文本本身在文學批評中耐人尋味。
舉幾個例子:蘇軾《海棠》有“東風裊裊泛崇光,春霧空濛月轉廓。”這裏包含月的意象,用月亮運轉的自然規律,和其本身所具備的流芳姿色,形成了壹種文學學上的“召喚結構”,月的表現,給了引領下文的壹個必要的文學語素,使得整篇詩歌形成了壹種特有的藝術魅力。
王維《山居秋暝》“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裏也包含了月的意象,天色已晚,明月當空,我們不難發現,兩句詩中,第壹句明月意象有幽、清、明、靜四種藝術效果,那和下文描寫淙淙流瀉於山石之上的清泉,有壹靜壹動的對仗之妙。詩句對仗不僅平仄相對,意義也相對,給讀者帶來無窮的自然美感。
後來月在文人手筆中,又有寄托相思、離愁之用途,如《明月幾時有》、《月滿西樓》這些作品我們也再熟悉不過了。在這些作品中,月作為意象更有作者“寄寓身世之感,抒難以明言之意”的作用。
後代形成的婉約詞,正是因為愛美是人之天性。美的藝術形式,是溝通人類感情的橋梁。以月作為意象來創造美的意境,形成了是婉約詞的基本特征之壹。著名的詩句除了我剛剛提到的“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之外,更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柳永《雨霖鈴》)、“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李煜《望江南》)等等,舉不勝舉。
那麽,我們縱觀月的意象,我個人認為,應該包括六個方面:
壹個方面是其哲理性,在文學作品中起到壹定的“形而上學的慰籍”感受例如“日下壁而沈彩,月上軒而飛光。”(江淹《別賦》);
第二個方面是其象征性,通過描寫月亮這種外在事物的“感性觀照”,不直接以月的本身去看待問題,而是用來作為“意義的表現”(黑格爾說的。);
第三個方面是其荒誕性,把月亮作為“人心營構之象”,並且“以忠天地自然之理”(章學成《文史通義》)這也同樣有象征的目的在,所謂荒誕,就是說月這個意象上,有著“逾出逾奇”在邏輯上“不可思議”的象征手法。例如“讓我替代月亮來懲罰妳!”(90年代臺灣流行的網絡詞匯。)
第四個方面是其抽象性,這個說法跟第壹方面有些連貫,是壹種後期象征主義理論的說法,觀點是:“詩人有抽象思維,所以有他的哲學,在創作活動中,主要是抽象思維在起作用。”(法國詩人P.Valery如是說。)可以理解,如作品中以月作為意象而不選擇太陽或其他事物,是因為月亮的柔光和恬靜、清秀、寥廓、雋永等特色是太陽和其他事物無法比擬的。而這“往往和人類的生存環境現狀所引發的思考和表達有關。”(卡夫卡)
第五個方面是其求解性,這體現在包含月的意象的文學作品在其文學接受的過程中,已經形成了壹種求解過程,比較容易在求解過程中讓讀者對月亮進行揣摩、思考,從而達到對文學作品中的某些領悟。在這種作品中,月亮的意象形態也已經不是常情的或常理的,它會變成壹種疑竇,讓人心生猜測。
第六個方面是其多義性,黑格爾說過“詩永遠是謎語”,含有月的意象之詩歌,往往使人有“難以得出最為確切結論之感受”(童慶炳《文學理論概論》)這時,月的意象成為壹種可負載某些觀念或哲理的壹種藝術至境。 對於這種研究性的課題,當然我們需要對具體作品進行更多的鑒賞和剖析,把諸多作品按照協作時代、體裁格式、作者、作品本身等方式歸類加以分析才能得到更加概括的詮釋。以上觀念是我的壹些見解而已,希望對妳有所啟發和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