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明媚的陽光曬得人暖意洋洋。我踏著石板臺階,壹步壹步登上了海拔僅百余米的石鼓山,山上矗立著壹尊李贄石雕全身像。
仰望時我滿懷崇敬,只見他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眼神犀利,嘴唇有些嚴肅地抿著,美髯飄飄。他的目光深沈清明,神情堅毅孤傲。他身著青衫,書生意氣,右手放在胸口,五指握著壹卷書,左手下垂,抓著壹綹頭發。背後是遠方的山巒,綠色如黛,他的前方是他的故鄉,紅墻黛瓦,他的視野是遠方浩瀚無垠的天際。
石鼓山位於南安榕橋,榕橋山清水秀,壹個很普通的地名,就像千千萬萬的村莊壹樣,在大地上綻放。秋日的田野色彩斑斕,好像壹副調色板,褐色的土地沈默無語,綠色的蔬菜翠綠欲滴,金黃的稻谷隨風飄舞,紫色的三角梅心花怒放,構成了美麗鄉村艷麗的景色。
眺望著,山野秋色如畫,綠色的樹葉間夾雜著幾片紅樹葉,以及稀疏的黃葉。碧空如洗,天空是湛藍的,有幾朵白雲變換著圖案,悠悠飄過,景色美不勝收。
看到這幅美景,李贄應該拈須微笑,時代步伐已然向前四百多年,他倡導的男女平等已經實現,童心說也深入人心。
山下的村子,我登石鼓山前去過。記得壹只白貓在屋頂曬太陽,兩爪前傾,眼睛微瞇,神情慵懶。幾只土狗在街上遊蕩,時不時互相追逐壹番,猛吠壹兩聲,然後作鳥獸散,壹會兒又勾肩搭背,玩耍在壹起。電線上壹只只麻雀排列整齊,有的對著天空發呆,有的朝著大地,發出歡快的鳴叫。
那飄蕩著鄉愁的裊裊炊煙,是李贄胭脂巷的祖屋。我仿佛看見童年的李贄無憂無慮,蹦蹦跳跳,在屋裏盡情玩耍。少年的李贄在章田井幫著親人打水澆地,看農人在菜園裏拔草捉蟲,田地裏收獲地瓜花生,彎腰揮汗如雨收割稻谷。
我踱步沈思,夏夜院子裏,躺在竹床上,看著滿天繁星,少年李贄在思考:農人辛苦勞作,如果沒有農人在田間地頭的操勞,那麽人吃什麽、穿什麽、喝什麽?魅力無窮的大自然,給人們帶來的回報是綿綿不絕的。12歲的他寫下了《老農老圃論》,對輕農思想表示了不滿。
大自然的懷抱,純樸的鄉間,勤勞的農民,打開了少年李贄看天下的眼光。他7歲學詩歌,習禮文。他聰敏好學,誌存高遠。他自幼倔強,善於獨立思考,不信神道,也不受儒家傳統觀念的束縛。
遠方的白雲寺,少年李贄曾經在那裏捧書閱讀。在白雲寺日夜讀書的時光,好比折射在他身上的壹束陽光,打開了他的靈魂,照亮了他未來的路。他的視野開闊了,走出去見識才能廣泛,他從南安鄉村、從泉州故城走向了外部更廣闊無垠的世界。
白墻紅瓦的老屋,紅色的瓦片似魚鱗,壹片疊成壹片。成片的稻田之間,已有農人在割稻,打谷機在轟鳴著,農婦把壹捆捆新鮮稻谷放入機器,谷穗瞬間分離,輕飄飄的穗皮在空中盤旋,慢慢地回歸田野。
在簡樸的李氏家廟,在榕橋中學李贄紀念館,掛有他的畫像。當我讀了他的文字,聆聽了他的故事,感受了他的思想,他的偉大和不凡在他的壹本本著作裏。玻璃櫃裏壹頁頁泛黃的紙張,飽含著他的嘔心瀝血。
李贄思想獨立,思考深刻,保持清醒,從不人雲亦雲。清貧的生活,沒有擊垮他的意誌,世俗的混沌、諂媚、汙蔑,卻成了壓垮他的最後壹根稻草。76歲的李贄被統治階級加上“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的罪名,逮捕入獄,著作被焚。“離開吧,離開吧,來世會有知音的!”監獄裏的鐐銬,困住了他的手腳,但禁錮不了他的心靈,讓身心自由自在,在天上孤芳自賞吧。他憤慨又從容,留下“名山大壑登臨遍,獨此垣中未入門”的詩句,冷峻自刎於河北通州監獄。他的身體在監獄中被毀滅了,但他的自由思想,振聾發聵,“鹹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故未嘗有是非”,“堅其誌無憂群魔,強其骨無懼患害”,反封建反壓迫反權威的精神沖破天際。
世人讀不懂他深邃雙眸中的孤傲,深藏的超凡脫俗,思想的空靈。他性格不羈,堅持自我。不戀人間煙火的腥味,不屑大千世界的紛繁,他清醒著頭腦,品味著孤獨,體會著憂傷。隔著千山萬水,他回想起他的搖籃血跡,閩南的土地養育了他,鄉下讓他學會了農耕文化、感受了收獲的艱辛,城市讓他接觸了海洋文化、開闊了眼界。步履蹣跚的老年李贄走了,他給世人留下了《焚書》《續焚書》《藏書》《續藏書》《初潭集》等近百種著作,他的精神和思想與日月同輝。
李贄孤高傲世,超然獨立,不為當時的統治者所容納所理解;他是孤獨的戰士,零落的啟蒙者,在他76年的人生歲月裏,他沒有壹蹶不振,而是屢敗屢戰,堅持自己的理想,不忘初心。歷史已經證明,他最終不會孤單,後來人追隨著他,讀懂了他,崇仰著他。
歷史沒有忘記他,在他出生地泉州市區南門外萬壽路的故居天井,壹年四季總有壹股淡淡的清香味,那是兩棵茂盛的米蘭樹,還有壹棵高大的芒果樹,陪伴著他的半生銅像。在他的祖籍地南安榕橋,有石鼓山上的全身像、榕橋中學李贄紀念館的半生像,壹代代學子重溫著他的思想。在省外,有他漂泊過的城市和長眠的墓地。他走過的路,留下的話,寫下的書,在漫漫歷史長河中,壹直啟迪著人們,照亮著探索者前進的步伐。
“諷世以百萬言獨具手眼;問孔後二千載唯有先生。”“斯土有靈五百年前間氣鐘哲聖;其人不朽三千界裏真儒顯風神。”泉州西湖公園裏也有壹尊高大的李贄站立石雕像,牌坊上的兩副對聯道盡了李贄思想的偉大,家鄉人沒有忘記他。
石鼓山上的李贄,目光飄過了他腳下的祖籍地南安榕橋,掠過了他的出生地泉州南門,掠過了北方的京城,遠眺著蒼穹,思索著、思考著那無涯的未來。
我不能忘記——李贄,號卓吾,中國明朝末年傑出的思想家、史學家、文學家,他的超前思想是歷史發展長河裏的壹面旗幟,將會永遠飄揚在中國和世界的廣袤大地上和燦爛星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