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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兮讀古詩之六壹曲愛的悲歌 ——《古詩十九首之涉江采芙蓉》賞析

意譯

盛夏,江中的芙蓉花兒競相開放,在那碧綠的荷葉映襯下,顯得格外嬌媚。我踏過江水,想去采壹朵芙蓉花,生有蘭草的沼澤地裏長滿了香草。我采下了壹朵芙蓉花,卻不知道要把它送給誰呀?因為我所思念的人兒在那遙遠的地方。

我回頭眺望故鄉的方向,長路漫漫,我看不到我的故鄉,我的妻。我和她感情深厚,而今,卻天各壹方,真是讓人肝腸寸斷呀,我們就要這樣分離,直到我們都離開人世。

賞析

鐘嶸在《詩品》中評價《古詩十九首》:“文溫以麗,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可謂幾乎壹字千金。”這是說《古詩十九首》中的詩歌,文辭用得溫柔敦厚,且精致美麗;意境悲哀,且意味深長。妳壹讀到它,妳的心靈就會感到壹種震撼,被它深深打動,可以說是幾乎每壹個字都值得千金,也就是說它的每壹個字用得都是那麽好,無可取代。

“悲莫悲兮生別離”,《涉江采芙蓉》壹詩,短短的四十個字,給我們展示了兩幅淒絕、哀傷的離別畫面,真可謂“驚心動魄,幾乎壹字千金”。

詩的前四句,描寫壹位年輕貌美的女子,踏著江水去采集芙蓉花,花采下來,卻不知道要送給誰,因為她思念的人兒,在那遙遠的地方。為什麽采集的是芙蓉花,而不是別的什麽花?芙蓉是不同流俗的花,是高潔品行的象征,屈原在《離騷》中寫道“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他要用荷葉來給自己做衣服,荷花的花瓣來給自己縫制裙子。芙蓉花又名蓮花,它又是愛的象征,南朝樂府《西洲曲》中寫道“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蓮花、蓮子,諧音憐花,憐子,愛惜花兒,愛惜妳。這裏女子采集芙蓉花,意味著對男子純潔美好的愛情。采花的地點長滿了蘭花和香草,這些都是美好的意象。

畫面感很強,真可謂“意悲而遠,驚心動魄”,前兩句還在描繪那麽美的女子,要去采集那美麗的芙蓉,那正盛放的芙蓉不正是象征著女子正當盛放的年紀,這麽美的女子,在這麽美年紀采集到美麗的芙蓉花,本是讓人愉悅的畫面,可是接下來,畫面突轉,女子在把花兒拿在手裏的那壹刻,表情瞬間變得凝重。她想起了她遠在他鄉的丈夫,我采到這麽美的花又有什麽用呢?我能把它送給誰呢?誰來和我壹起欣賞這美麗的花兒呢?前兩句描繪女子采芙蓉的畫面,還是那麽清新、歡悅,後壹幅女子執花望遠,滿臉哀傷,真讓人不忍直視。詩中女主人公從看到芙蓉要采集的欣喜,到采集到花拿在手中的哀傷,可以想見,女子的表情變化,讓我們的心也為之欣悅,為之哀傷,真可謂驚心動魄。

王昌齡在他的詩《閨怨》中寫道“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閨中少婦天真爛漫,本不識得愁滋味。在春意盎然的時節,濃妝艷抹,登上翠樓觀賞春景。本是讓人開心的畫面,可接下來的兩句情感突轉,少婦看到了路邊的青青楊柳,她想起了,自己在這麽好的春光裏,在如花的年紀,只能自己獨自壹人賞景,自己的丈夫卻不在身邊,不禁悲從中來。王夫之在《姜齋詩話》中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壹倍增其哀樂”,無論是《涉江采芙蓉》還是《閨怨》都達到了以樂寫哀,壹倍曾其哀的效果。只是《閨怨》中少婦的哀傷,後悔讓自己的丈夫去追求功名利祿,至少還能和丈夫通信,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哪裏,等丈夫考取功名,他們還能團聚。而這首詩中的女子,只能孤獨地等待,無望地等待,這樣淒絕的愛情,怎不讓人的心為之震動。

下壹幅圖是遠在他鄉的遊子思念家中的妻子。就在女子眺望遠人離去的方向,思念著丈夫的同時,鏡頭切換到了身在他鄉的遊子那裏,遊子也在眺望著家的方向。他們真是天生的壹對愛人,心有靈犀,妻子在思念著丈夫,望著遠方,丈夫也在思念著妻子,望向家的方向,只是,他們的目光永遠不可能相接。如果相見,我猜那也只能如蘇軾般,在夢中“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我以為這首詩中的愛情比蘇軾對王弗的愛更加哀傷,蘇軾是知道妻子已經去世,只能在夢中相見。而這首詩中的男子,知道自己的妻子還在家中,只是長路漫漫,無法相見。最讓人感到憂傷的是,和自己所愛的人要這樣分離直到終老。人生短暫,還不能和自己所愛的人生活在壹起,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為什麽這樣壹對相愛的人要相離,詩歌到此戛然而止,意悲而遠。

如果要從古詩詞中挑出壹句描寫愛情悲傷,最經典的句子,我以為莫過於“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那刻骨的憂傷不是死別,而是明明知道自己所愛的人還活著,卻要壹直分離,直到去世。陸遊在他寫給唐婉的詞中,同樣表達了這樣壹種愛的悲傷。

但好歹陸遊和唐婉還在沈園有過壹次會面,好歹他們還可以通過詩詞互訴衷腸,壹解對對方的思念之情。如果真要挑壹首哀傷的愛情詩與之相比,我以為姜夔的《鷓鴣天?元夕有所夢》同樣寫出了驚心動魄的愛情。“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沈吟各自知”,相知相愛,卻相離,同樣是壹曲刻骨銘心的愛情悲歌。

2017/12/22

PS:大學堂無戒90天挑戰訓練營打卡第6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