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四娘家花滿蹊,
千朵萬朵壓枝低。
留連戲蝶時時舞,
自在嬌鶯恰恰啼。
《絕句》
兩只黃鸝鳴翠柳,
壹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
門泊東吳萬裏船。
綦毋潛
《春泛若耶溪》
幽意無斷絕,
此去隨所偶。
晚風吹行舟,
花路入溪口。
際夜轉西壑,
隔山望南鬥。
潭煙飛溶溶,
林月低向後。
生事且彌漫,
願為持竿叟。
鳥鳴澗
王維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山中
王維
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
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杜甫
《望嶽》
岱宗夫如何?
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
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雲,
決眥入歸鳥。
會當淩絕頂,
壹覽眾山小。
全詩沒有壹個“望”字,但句句寫向嶽而望。距離是自遠而近,時間是從朝至暮,並由望嶽暮,並由望嶽懸想將來的登嶽。
首句“岱宗夫如何?“寫乍壹望見泰山時,高興得不知怎樣形容才好的那種揣摩勁和驚嘆仰慕之情,非常傳神。岱是泰山的別名,因居五嶽之首,故尊為岱宗。“夫如何”,就是到底怎麽樣呢?“夫”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於句首的虛字,這裏把它融入詩句中,是個新創,很別致。這個“夫”字,雖無實在意義,卻少它不得,所謂“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
“齊魯青未了”了是經過壹番揣摩後得出的答案,真是驚人之句。它既不是抽象地說泰山高,也不是象謝靈運《泰山吟》那樣用“刺雲天”這類壹般化的語言來形容,而是別出心裁地寫出自己的體驗——在古代齊魯兩大國的國境外還能望見遠遠橫亙在那裏的泰山,以距離之遠來烘托出泰山之高。泰山之南為魯,泰山之北為齊,所以這壹句描寫地理特點,寫其他山嶽時不能挪用。明代莫如忠《登東郡望嶽樓》詩說:“齊魯到今青未了,題詩誰繼杜陵人?”他特別提出這句詩,並認為無人能繼,是有道理的。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兩句,寫近望中所見泰山的神奇秀麗和巍峨高大 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註腳。“鐘”字,將大自然寫得有情。 山前向日的壹面為“陽”,山後背日的壹面為“陰”,由於山高,天色壹昏壹曉判割於山的陰、陽面,所以說“割昏曉”。“割”本是個普通字,但用在這裏,確是“奇險”。由此可見,詩人杜甫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創作作風,在他的青年時期就已養成。“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兩句,是寫細望。見山中雲氣層出不窮,故心胸亦為之蕩漾;因長時間目不轉眼地望著,故感到眼眶有似決裂。“歸鳥”是投林還巢的鳥,可知時已薄暮,詩人還在望。不言而喻,其中蘊藏著詩人對祖國河
山的熱愛。
“會當淩絕頂,壹覽眾山小”,這最後兩句,寫由望嶽而產生的登嶽的意願。“會當”是唐人口語,意即“壹定要”。如王勃《春思賦》:“會當壹舉絕風塵,翠蓋朱軒臨壹春。”有時單用壹個“會”字,如孫光憲《北夢瑣言》:“他日會殺此豎子!”即杜詩中亦往往有單用者,如“此生那老蜀,不死會歸秦!”(《奉送嚴公入朝》)如果把“會當”解作“應當”,便欠準確,神氣索然。從這兩句富有啟發性和象征意義的詩中,可以看到詩人杜甫不怕困難、敢於攀登絕頂、俯視壹切的雄心和氣概。這正是杜甫能夠成為壹個偉大詩人的關鍵所在,也是壹切有所作為的人們所不可缺少的。這就是為什麽這兩句詩千百年來壹直為人們所傳誦,而至今仍能引起我們強烈***鳴的原因。清代浦起龍認為杜詩“當以是為首”,並說“杜子心胸氣魄,於斯可觀。取為壓卷,屹然作鎮。”(《讀杜心解》)也正是從這兩句詩的象征意義著眼的。這和杜甫在政治上“自比稷與契”,在創作上“氣靡屈賈壘,目短曹劉墻”,正是壹致的。此詩被後人譽為“絕唱”,並刻石為碑,立在山麓。無疑,它將與泰山同垂不朽。
《登嶽陽樓》
昔聞洞庭水,
今上嶽陽樓。
吳楚東南坼,
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壹字,
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山北,
憑軒涕泗流。
這首詩意境開闊宏偉,風格雄渾淵深,是杜甫詩中的五律名篇,前人稱之為盛唐五律第壹。從總體上看,江山的壯闊,與詩人胸襟的博大,在詩中互為表裏。雖然悲傷,卻不消沈;雖然沈郁,卻不壓抑。宋代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蔡絳《西清詩話》說:“洞庭天下壯觀,自昔騷人墨客,題之者眾矣,……然未若孟浩然‘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則洞庭空曠無際,氣象雄張,如在目前。至讀杜子美詩,則又不然。‘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不知少陵胸中吞幾雲夢也。”
全詩純用賦法,從頭到尾都是敘述的筆調。以往壹些學者認為詩用賦法,沒有形象,沒有詩味。事實上,賦法是詩歌形象化的重要手法,其特點是不註重詩的語言和局部事物的形象化,而著力創造詩的總體意境。《登嶽陽樓》正是運用賦法創造藝術形象的典範。它所達到的藝術境界,已經使人不覺得有藝術方法的存在,甚至不覺得有語言的存在,只覺得詩人的思想感情撞擊著心扉。
竹裏館
王維
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詩人獨坐在幽深的竹林裏彈琴長嘯,無人知曉他的存在,只有明月來相伴。大自然最了解他內心的孤獨,明月的清輝帶給他壹種寂靜的快樂。物我合壹而物我兩忘,禪意與詩情水乳交融。
鹿柴
王維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
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
王維也善於捕捉音響、色彩、畫面、感受相交織的動人壹刻,統壹於最能傳達情韻的意境之中,用恰當的語言表現出來。
閨意獻張水部
朱慶餘
洞房昨夜停紅燭, 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
以夫妻或男女愛情關系比擬君臣以及朋友、師生等其他社會關系,乃是我國古典詩歌中從《楚辭》就開始出現並在其後得到發展的壹種傳統表現手法。此詩也是用這種手法寫的。
這首詩又題為《近試上張水部》。這另壹個標題可以幫助讀者明白詩的作意,唐代應進士科舉的士子有向名人行卷的風氣,以希求其稱揚和介紹於主持考試的禮部侍郎。朱慶餘此詩投贈的對象,是官水部郎中的張籍。張籍當時以擅長文學而又樂於提拔後進與韓愈齊名。朱慶餘平日向他行卷,已經得到他的賞識,臨到要考試了,還怕自己的作品不壹定符合主考的要求,因此以新婦自比,以新郎比張,以公婆比主考,寫下了這首詩,征求張籍的意見。
古代風俗,頭壹天晚上結婚,第二天清早新婦才拜見公婆。此詩描寫的重點,乃是她去拜見之前的心理狀態。首句寫成婚。洞房,這裏指新房。停,安置。停紅燭,即讓紅燭點著,通夜不滅。次句寫拜見。由於拜見是壹件大事,所以她壹絕早就起了床,在紅燭光照中妝扮,等待天亮,好去堂前行禮。這時,她心裏不免有點嘀咕,自己的打扮是不是很時髦呢?也就是,能不能討公婆的喜歡呢?因此,後半便接寫她基於這種心情而產生的言行。在用心梳好妝,畫好眉之後,還是覺得沒有把握,只好問壹問身邊丈夫的意見了。由於是新娘子,當然帶點羞澀,而且,這種想法也不好大聲說出,讓旁人聽到,於是這低聲壹問,便成為極其合情合理的了。這種寫法真是精雕細琢,刻畫入微。
僅僅作為“閨意”,這首詩已經是非常完整、優美動人的了,然而作者的本意,在於表達自己作為壹名應試舉子,在面臨關系到自己政治前途的壹場考試時所特有的不安和期待。應進士科舉,對於當時的知識分子來說,乃是和女孩兒出嫁壹樣的終身大事。如果考取了,就有非常廣闊的前途,反之,就可能蹭蹬壹輩子。這也正如壹個女子嫁到人家,如果得到丈夫和公婆的喜愛,她的地位就穩定了,處境就順當了,否則,日子就很不好過。詩人的比擬來源於現實的社會生活,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之下,很有典型性。即使今天看來,我們也不能不對他這種壹箭雙雕的技巧感到驚嘆。
朱慶餘呈獻的這首詩獲得了張籍明確的回答。在《酬朱慶餘》中,他寫道:
“越女新妝出鏡心,自知明艷更沈吟。
齊紈未足時人貴,壹典菱歌敵萬金。”
由於朱的贈詩用比體寫成,所以張的答詩也是如此。在這首詩中,他將朱慶餘比作壹位采菱姑娘,相貌既美,歌喉又好,因此,必然受到人們的贊賞,暗示他不必為這次考試擔心。
首句寫這位姑娘的身分和容貌。她是越州的壹位采菱姑娘。這時,她剛剛打扮好,出現在鏡湖的湖心,邊采菱邊唱著歌。次句寫她的心情。她當然知道自己長得美艷,光彩照人。但因為愛好的心情過分了,卻又沈吟起來。(沈吟,本是沈思吟味之意,引申為暗自忖度、思謀。)朱慶餘是越州(今浙江省紹興市)人,越州多出美女,鏡湖則是其地的名勝。所以張籍將他比為越女,而且出現於鏡心。這兩句是回答朱詩中的後兩句,“新妝”與“畫眉”相對,“更沈吟”與“入時無”相對。後半進壹步肯定她的才藝出眾,說:雖然有許多其他姑娘,身上穿的是齊地(今山東省)出產的貴重絲綢制成的衣服,可是那並不值得人們的看重,反之,這位采菱姑娘的壹串珠喉,才真抵得上壹萬金哩。這是進壹步打消朱慶餘“入時無”的顧慮,所以特別以“時人”與之相對。朱的贈詩寫得好,張也答得妙,可謂珠聯璧合,千年來傳為詩壇佳話。
(沈祖棻)
是不是有點多?
我也這麽認為!
妳就將就將就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