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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詩詞中“梧桐”為何常跟悲傷相伴?——看完有點懊惱取了此名

我國古代詩詞中,以梧桐樹為主要景物的作品真是不少。例如:

鳳凰鳴兮,於彼高岡。

梧桐生兮,於彼朝陽。

(節選自《詩經·大雅·卷阿》)

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

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

(節選自漢詩《孔雀東南飛》)

雨滴梧桐秋夜長,愁心和雨到昭陽。

淚痕不學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

學畫蛾眉獨出群,當時人道便承恩。

經年不見君王面,花落黃昏空掩門。

(劉媛《長門怨》)

玉爐香,紅蠟淚,偏照畫堂秋思。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壹葉葉,壹聲聲,空階滴到明。(溫庭筠:[更漏子])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壹般滋味在心頭。(李煜:[相見歡],或作[烏夜啼]、[秋夜月]、[上西樓]等)

別來音信千裏,恨此情難寄。碧紗秋月, 梧桐夜雨, 幾回無寐! 樓高目斷,天遙雲黯,只堪憔悴。 念蘭堂紅燭, 心長焰短, 向人垂淚。(晏殊[撼庭秋])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 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 紅箋小字憑誰附? 高樓目盡欲黃昏, 梧桐葉上蕭蕭雨。(晏殊[踏莎行])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蘇軾[蔔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賀鑄[鷓鴣天])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壹個愁字了得!(李清照[聲聲慢])

這當中,不少作品的感情基調是悲傷的。尤其是梧桐、夜雨兩種事物壹起出現的時候,不是表現生離的感情,便是表現死別的感情,無不哀婉動人。

中國古代詩人為什麽喜歡用梧桐樹去表現生離死別的悲傷情感呢?多年前,我曾經半開玩笑地用這個問題考問韓國壹位研究中國古代文學的大學中文系教授。這位教授坦承自己沒有研究過這個問題,但是她猜測說,可能跟“梧桐”的讀音有關——梧桐諧音“吾同”,意思是“跟我壹樣”。她的這個猜測相當有趣,但是,沒有任何依據。我認為,主要有如下幾個原因:

首先是,古代人們喜歡種植梧桐樹。有必要說明壹點:古代詩詞中的梧桐樹,跟今天的法國梧桐不是壹種東西。前者科屬為“梧桐”,拉丁文學名Firmiana platanifolia (Linn. f.) Marsili,後者科屬為“懸鈴木”,拉丁文學名為Platanus acerifolia;前者樹皮呈青綠色,後者樹皮呈灰褐色或灰白色;前者果實可炒而食之,味道香甜,後者苦澀,不堪入口。唐宋時期,南北各地人們都喜歡種植梧桐。因為梧桐樹比較幹凈,而且枝繁葉茂,夏天可以在下邊乘蔭涼,因此,庭院裏、水井邊,常有梧桐樹。有詩為證,“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王昌齡《長信秋詞五首》),“梧桐楊柳拂金井,來醉扶風豪士家”(李白《扶風豪士歌》),“蟋蟀鳴洞房,梧桐落金井”(張祜《墻頭花二首》)。不像今天,官員為了速成“政績”,到處種植古人喜歡在墓地種植的白楊——只是因為白楊生長速度快。

其次是,古代有“梧”是雄樹、“桐”是雌樹的說法。因此,梧桐可用於比喻男女情愛。例如,孟郊《列女操》詩有“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的句子。漢枚乘《七發》有“龍門之桐……其根半死半生”的說法,後代又有拿梧桐半死比喻喪偶的。例如,白居易《為薛臺悼亡》詩有“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壹念壹傷神”的句子。

再次是,跟梧桐樹的壹些特點有關。梧桐樹是壹種闊葉植物,雨點打在葉片上,聲音容易被人聽見。姚合《杭州官舍即事》:“苔蘚疏塵色,梧桐出雨聲。”這有點像荷葉,李商隱有“留得枯荷聽雨聲”的詩句。梧桐樹是落葉植物,秋天壹來,葉片紛紛墜落,容易給人蕭瑟、淒涼之感。白居易《長恨歌》:“春風桃李花開夜,秋雨梧桐葉落時。”梧桐樹幹是制作琴瑟的上佳材料,雨聲、琴聲可以相通,如泣如訴,有助於表現傷感之情。晏殊《梧桐》:“可以為琴,春秋和聲。”梧桐樹是喬木,且有味道香甜的果實,因此被認為是壹種品質高潔的樹木,是傳說中鳳凰的棲止之所、食物來源(梧桐子)。《莊子》中,已經有“夫鹓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秋水篇》)的說法。唐詩中,鳳凰棲止於梧桐樹的詩句,有很多。例如:“遊鱗戲滄浪,鳴鳳棲梧桐”(高適《酬秘書弟兼寄幕下諸公》),“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杜甫《秋興八首》),“楊柳黃金穗,梧桐碧玉枝”(令狐楚《遠別離二首》)。

我童年時期,老家村口有壹株海碗口粗細的梧桐樹,夏天我經常爬到上邊玩耍。果實七八成熟的時候,采摘回家,讓母親在大鐵鍋裏炒了,脆嫩香甜,記憶裏的味道格外美好。可惜,後來就很少看見這種樹了。在北京,我只註意到大觀園公園和緊挨林業大學的半導體研究所兩個地方有梧桐樹,數量不多。因此,寫作此文,多少有些追憶舊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