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言誌,詩如其人。壹首好的詩,應該和人壹樣,不但有強健的骨骼,更要有飽滿的血肉。而骨骼,就是詩的框架,文字,就是血肉之軀。二者有益結合,有感而發,情感噴薄,才算是壹首好詩。以我的拙作《春風撲面》為例:
◎春風撲面
春風是個舊詞,也是新物
它急不可待
拂過尚且清瘦的枝頭
湧進每壹寸沃土
青山蘇醒,燕子歸來
孕育了整個冬天的蓓蕾
攙扶著,尖叫著
像等待臨盆的貴人
新生的剎那,潮紅壹片
我是個被時光磨白了的名詞
在春天,第壹縷春光下
舉杯,滿酌
情絲三千,深陷狂瀾
酒杯像塵緣,堅硬包裹著柔軟
酒水是宿命,苦中有甜
飲盡千杯萬盞,直到桃色滿園
直到最後壹根青發,被歲月漂白
我的詩,依然為妳,春風撲面
這首詩,壹開篇便直奔主題,以春風為骨,以青山、燕子、情絲、酒杯等展開豐富的聯想和陪襯,環環相扣,讓血肉更加飽滿,詩意盎然。然後以新和舊這樣的暗喻作為詩歌的引申,穿插枝頭和沃土這樣的情景交錯,把看似平常的壹種現象,有了詩意渲染的架構思想。隨後以青山的靜和燕子的動做對比,便有了生命的氣息,為後面的主題思想做了過渡描述,接下來以春天、陽光這些充滿正能量的情境詩句,聯想到酒和生命的力量,而在結尾以誇張的壹根青絲,把歲月和詩和春風再壹次串聯起來,與開篇形成呼應。這就是我創作這首詩的框架結構和整篇布局。
倘若壹開始我們不寫春風,而是以其它物象入題,最後也不升華,便使得整首詩沒了意境和生機,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我們來看世界著名詩人泰戈爾的壹首小詩:
“在鋪設道路的地方,我迷了路。
在浩渺大水上,在瓦藍天空裏,沒有壹絲兒路徑的跡象。
路徑被眾鳥的翅膀、天上的星火、四季流轉的繁華遮掩了。
於是我問我的心,它的血流裏可有智慧能發現那看不見的道路。”
很明顯,讀者壹眼便可以看出,這種寫法的巧妙性。因為是大師的詩作,我唯有滿懷敬仰,所以不做詳析。然大師之所以能成為大師,就在於他筆墨的神性,與眾不同的表達方式。
第二:詩的靈魂
壹首詩,如果只停留在表象的敘述和描寫,而不去挖掘其靈魂背負的閃光點,等同於壹個人,目光是短淺的。好的詩,應該是通過壹些現象的描述,從而升華為壹種精神的指向,讓讀者在不知不覺中,引發***鳴,感受到壹種情感的渲染,看到壹種希望,聽到壹些美好,或悲痛,或懷念,或展望,總之,要有所寄托。以我的拙作《珠聯璧合》為例:
◎珠聯璧合
大如席的雪花,已被季節迎娶
春光嬌羞,涉水而來
小草是堅貞的,不會在春天走失
蝸牛也是牛,腳步從未停止
鳥兒來不及歌唱,我就已經動身
在東方,摘下第壹片彩雲
用於塗唇、描眉、施粉
傾盡壹生嫵媚
然後從黎明的第壹滴露裏
凝視妳,埋在九層塔下的火種
是如何,沖破重重迷霧
壹層層,逆流而上
爾後,在人間,明媚的三月
珠聯璧合,壹路馳騁
制造壹起
轟轟烈烈的,驚天大案
這首詩從描述春景開始,雪花被季節迎娶,春光嬌羞,小草堅貞,蝸牛拼搏,小鳥歌唱,彩雲如脂,露水晶瑩,迷霧重重……壹系列的自然景象,美如插畫,艷若桃李。表面看是在贊美大自然的江山如畫,美若仙境,實質上是烘托和勾畫了壹個神話般的伊甸園以及愛的願望。在如詩如畫的春天,牽起心上人的手,沖破層層迷霧重重阻撓,相輔相成,強強聯手,來壹場轟轟烈烈的情事,幹壹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又何樂而不為呢?就像這春天,上天何曾阻擋過它前進的腳步呢?!
倘若我們壹開始就寫自己的意願,直抒胸臆,寫成想和某某人做某某事,那自然是死水微瀾,激不起千層浪,唱不出胸中的千千闕歌。
我們來看著名詩人顧城的經典詩句: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
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詩句乍看起來淡淡悠悠,輕輕柔柔。但正是這樣的輕描淡寫,毫無匠氣,塑造了人類愛情的至高境界,使得詩意盎然,靈魂綻放。
第三:詩的高度
詩不能寫得太平實,也不能假大空,應該是虛實相接,相互烘托。更重要的,詩要有悲憫的情懷,要胸懷天下,心系蒼生,要背負社會責任感。這樣才可以快速地引領讀者進入角色,引發***鳴。壹首好的詩,應該以實的手法,打造骨架,然後以虛的手法,展開聯想,通過壹系列虛實銜接,相輔相承的敘述和疊加,升華為壹種詩意的高度。比如:
◎苦行僧
北風啃噬著草木的枯黃
啃著啃著,天就亮了
對於季節,我選擇寬容
就像愛情之外的愛情
寬容著我,冰壹般的冷酷
這壹路,曾有人,我深愛著
卻選擇了轉身
曾有人,我該恨著
卻選擇了微笑
在這無常的生平裏
擠滿了各種躁動
狹路相逢時,我面若桃花
舉杯邀月時,我慷慨激昂
以時光煮酒,利刃下菜
壹次次夢斷天涯,雪落故園
面對塵世風起雲湧的修辭
我深知自己,不過是
壹個留著三千長發的,苦行僧
這首詩,以北風、季節、愛情、生平等為實,以時光、利刃、風雲、修辭等為虛,展開了虛實相接,齊頭並進的方式,亦真亦假,亦虛亦實,寫出了人生百態,痛並快樂著,無奈卻又奮進著。“曾有人,我深愛著,卻選擇了轉身,曾有人,我該恨著,卻選擇了微笑”,仔細想想,茫茫人海,蕓蕓眾生,誰又能逃得過這樣的宿命呢?而面對風起雲湧的塵世,妳、我、他,誰又不是留著長發、草木裏修行紅塵裏渡劫的苦行僧呢!所以壹虛壹實,道盡人生百味,寫出苦樂摻半的人生歷程,喜怒哀樂的眾生百態。誰,又逃得出命運的掌心呢?
以我心中的詩佛倉央嘉措的作品為例:
“心頭影事幻重重
化作佳人絕代容
恰似東山山上月
輕輕走出最高峰
我與伊人本壹家
情緣雖盡莫咨嗟
清明過了春自去
幾見狂蜂戀落花”
……這首詩裏,壹代活佛倉央嘉措在創作上不僅手法虛實相接,胸懷更是充滿了對世間萬物的悲憫。愛的美妙,世俗的溝壑,情深緣淺的無奈,都在塵世的波瀾裏,演繹的入木三分,入眼入心。
第四:詩的語言
壹首好的詩,作者必須具備創新的意識和能力,說穿了,就是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要有靚句,點睛之筆,不能用老掉牙的語言。詩文化,源遠流長。有壹個詞語,叫“如詩如畫”,也就是說,壹首好的詩,既是壹首詩,也是壹幅畫,既有詩的內涵,又有畫的瑰麗,二者完美結合,方為好詩也。以《紅塵壹劫》為例:
◎紅塵壹劫
碰撞的瞬間,妳眼底暗藏的河流
席卷塵世的蒼茫
有多大風聲,就有多大孤傲
當所有的草都在時光裏隱去
妳端坐壹隅。等待
壹場大雪,綻放壹枝梅
白茫茫的目光,是沒有終點的射線
被擊中者,背負累累傷痕
退壹步是紅塵,進壹步,還是紅塵
重逢,是在所難逃的宿債
倘若,跌落在春天的十字路口
石頭,也會開出絢爛的花
倘若,需要壹句心靈的獨白
我願意,用壹腔血
去點燃,這紅塵最後的劫難
這首詩壹改我往日風格,以宏大的氣場,凜冽的風聲入題,以梅花映雪,白茫茫的目光和滾滾紅塵,展開畫面,恣意塗鴉,紅白相稱,壹顆丹心便躍然紙上。讀者眼前會出現壹幅畫:壹個人站在大雪茫茫的十字路口,面對人生,面對愛情,理性與感性,充滿了各種迷茫和抉擇。然倘若認定這是命運的安排,躲不過的劫,倘若心中有愛,石頭也會開出絢爛的花。可以說這是壹首題圖詩,也可以認為是壹首纏綿悱惻的情詩,最後幾句,畫龍點睛,壹腔血,既是梅花點點,又是初心不改,義無反顧地趟入了壹場紅塵之中。自我感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我們再來看看陜軍東征五虎上將之壹程海大師的近作《永恒裏沒有聲音》:
“壹只春天的銀鷺
飛進
冬天遺留的壹片蘆花
夢壹般的契合
讓眼睛的子彈迷失目標
妳的白是我
我的白是妳
月光下的迷藏
皎潔如歌。鷺和蘆花
以壹片白互相陸沈
永恒裏沒有聲音”
這首詩可謂是蜻蜓點水,率真隨性,從簡樸的句子入手,情景相融,妙不可言,給讀者以無盡的遐想和空間。
第五:詩的技巧
既然是詩,那就有別於散文,有別於小說,除過語句精煉之外,還必須用詩獨有的方式和技巧,拒絕平鋪直敘。要通過語言和詞組的精巧處理,運用倒裝、暗喻、反襯等壹系列修辭的手法,巧妙地表達壹種向往,或壹種精神寄托。還有,詩不能寫得太滿,最多寫七分,留下更多的空間,讓讀者自己去思考。 以我的拙作為例:
◎壹顆心,逶迤在蓮花裏
陷落。壹落再落
那固若金湯的城池
多少年,只聞風聲
不見歸客
箭矢,壹銹再銹
穿不透壹張紙的韌度
卻在萬丈懸崖的冰川
百步穿楊
融化,不是生生不息的春事
幾乎每壹條河流
都被下了毒。相逢
是墜落,也是綻放
風吹動石頭。落日下馬蹄聲疾
滾滾而來的,未必都是紅塵
壹顆心,逶迤在蓮花裏
挽歌和頌詞,朝青暮雪
那些被憑吊的黃沙,隨波逐流
那些相視壹笑裏的暗語
成了寒冬的火把。在失眠的夜裏
燒得大地,寸草不生
這首詩壹開始便用到了好多修辭。例如誇張,“那固若金湯的城池,多少年,只聞風聲,不見歸客”,例如反襯,“箭矢,壹銹再銹,穿不透壹張紙的韌度”,比如對舉,“是墜落,也是綻放”,“挽歌和頌詞,朝雲暮雪”,比如暗喻“那些被憑吊的黃沙”……這些修辭的合理利用,使得整首詩張力無限,意境遼闊,詩意深遠。有種欲說還休的朦朧美和跌宕起伏的沖擊力,讀完回味無窮。相反,如果不運用這些修辭,平鋪直敘,便少了這種激懷壯烈的感覺。
以法國著名詩人普呂多姆的詩《深沈的光》為例
“深沈的光需要從車輪軋著的
地裏迸發出來,畢剝燃燒在夜空。
這是被烈焰振奮的壹座樹林。
必須給語言本身壹種智力,
透過壹片歌聲,是壹個暮氣沈沈的岸。
為了生存妳必須越過死亡,
最純粹的存在是灑下壹腔熱血。”
這首詩,短小精悍,但蘊含的力量卻是無窮的。為什麽呢?因為他不光是巧妙地運用了修辭,更是精於技巧!
第六:詩的韻律
現代詩不同於古體詩,講平仄,求押韻,它是壹種自由奔放的新載體。但個人覺得,還是應該有壹種潛在的內韻,使之讀起來抑揚頓挫,便於傳播。句子比較整齊的詩,壹經譜曲,傳唱,便成了歌,而詩歌,就是既有詩的深刻,又有歌的悠揚,二者相得益彰,才有利於傳播,擁有更加頑強的生命力,長盛不衰。下面依然以我的拙作為例:
◎背影
撲入視野的,是壹條無名河
旁逸斜出的虬枝,占據了半個畫面
這多像眾生的色相
大多數莊稼直挺挺站著
只有成熟了的稻穗,低頭沈思
我想起我的父輩,壹生文韜武略
卻從未直起過腰
又想到壹只雄鷹。此刻
倘若有它飛過,群山
必轟然齊鳴。河水暴漲
而實質上,弓著腰站在岸邊的
是壹個比雄鷹更強大的背影
他像壹座無人逾越的豐碑
既有石頭的堅硬,又綻放文字的光芒
他老了。可他更像春天
他沈默。可他更像河流
我多想輕輕地喊他壹聲
“父親”
卻又怕驚動了河神,驚動了這
熱血沸騰的,冬天
現代詩不要求押韻,以自由而不失主題,形散而神不散為原則。但這首詩是有內韻的,且韻腳多變。有時候是無意而為之,有時候是為了朗誦時郎朗上口。不管怎樣,壹首詩深受讀者喜歡,必有它存在的理由。也許存在本身就是理由。整首詩囊括了眾多的物象,從河水入題,虬枝入畫,聯想到眾生的色相,聯想到莊稼,父輩,雄鷹,豐碑,石頭等等。也運用了大量的修辭,使得意象層層遞進,張力無限延伸。“他老了,可他更像春天。他沈默,可他更像河流。”,壹種自然的對舉和排比,把整首詩推到了高潮,熱血沸騰,不吐不快!且讀起來行雲流水,輕舟側畔。以著名詩人艾青的《礁石》為例:
“壹個浪,壹個浪
無休止地撲過來
每壹個浪都在它腳下
被打成碎沫、散開……
它的臉上和身上
像刀砍過壹樣
但它依然站在那裏
含著微笑,看著海洋”
看起來洋洋灑灑,自然澎湃,但詩的內韻卻是存在的,讀起來輕松上口,且記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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